苍劫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丑。】
第68章 养伤
“你觉得自己长得丑, 所以才要带着面具吗?”许栢舟没有太过意外,这同之前那个苍澜教的少年和自己说的差不多。
苍劫点了点头,而后再次提笔写道。
【怕。】
“怕?你怕什么?”许栢舟问道。
苍劫短暂的思考了一下, 似乎在想应该如何表达, 而后写到。
【吓到人。】
“你是说别人看到你会害怕,你怕会吓到别人?”
苍劫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是这个原因, 可是许栢舟听到苍劫亲口说出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难过, 他想起早上苍劫那没来得及放下来的卷上去的一截衣袖下, 那小臂上遍布的伤疤, 想着苍劫过去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不愿再次揭开让人看到的伤疤, 许栢舟也有。
许栢舟知道苍劫肯说这么多已经是对自己的信任, 若是在继续聊下去就是许栢舟不知分寸了,人家日日以面具示人便是不想让人看到那伤疤, 所以便不再问下去,而是开始聊一些其他的。
可苍劫却没有理会许栢舟略显僵硬的话题转移, 他看着许栢舟, 许久之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写到。
【你想看吗?】
许栢舟十分意外苍劫会这么问,可是许栢舟还是摇了摇头。
“我想帮你,可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以真面目面对我。”许栢舟十分恳切地说道:“苍劫, 伤疤我也有,可是我幸运一点不在脸上。但我想告诉你,那不是什么不能过去的坎,每个人都有重新好好生活的权利,如果你肯告诉我, 肯让我看,我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许栢舟情真意切,苍劫也为之触动。
苍劫的脸上布满了伤疤,这些伤教主见过,师姐见过,那些照顾过自己的师兄们也见过。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就算当初教主并不想让自己留在苍澜教,也只是因为自己来路不明罢了,而不是因为这些伤疤。
可是苍劫嫌弃自己。
他十分厌恶,厌恶这些伤疤到了极点,他一刻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脸。后来师姐送了他一副面具,苍劫便将自己的脸挡上了。
其实有时候苍劫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厌恶这些伤疤,还是单纯的厌恶自己。有时候他看镜子中的自己时常会想,若是自己脸上没有这些伤疤,自己还会感到厌恶吗?
但是一脸伤疤的人很奇怪,带着面具的人也很奇怪。
苍劫把自己的伤疤挡在了面具之下,但是并不能挡住那些异样的目光。
而那样的目光,像是一道道尖锐的刺刺进苍劫的心里,让他更难以融入本就不适应的周围的一切。
所以苍劫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奇怪,直到成了每个人口里的怪人。
除了那一天。
退魔日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会带上各式各样的面具,那些面具有美的,有丑的。人们并不觉得带着面具有什么奇怪,反而是不带面具的人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那是苍劫最喜欢的日子,在那一天,他可以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混在人群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有多么的狰狞恐怖。
他选了一张极其丑陋的面具,因为他觉得那张丑陋的面孔与自己十分相像,他混迹在人群之中,感受着很少有过的作为平常人的一天。
有一瞬间苍劫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这里,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自己无法融入身边所有人的情感。
因为在退魔日上的所有人都在过着属于他们的最特别的一天,而苍劫过着的,是属于他的最普通的一天。
而就在这个时候,苍劫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白衣,面带白羽的年轻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苍劫在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也不属于这里。
但是和自己不一样。
苍劫觉得,自己应该属于肮脏的街道,属于发臭的水沟,属于荒凉的旷野,属于残酷的地狱。
而那个人不一样,他洁白无瑕,就连从那面具下露出紧抿着的嘴唇和那一小节下巴都毫无血色。
他属于高于这里的,更美好的地方。
而此时那个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苍劫知道自己本不该与那种人有什么交集,自己本该立刻转身离开的。
可是苍劫却下意识地向那个人走去,因为他此时显得那么的仓皇无助,那副样子让苍劫觉得,自己若是不去管他,他就要化为片片白羽在自己的眼前消散了。
于是,苍劫拾起了那人掉落在地上的东西,顺手扶了那人一把。
之前苍劫看到那人十分紧张那掉落之物,本以为会是什么贵重或是稀有之物,可是在苍劫看到自己手中的东西的时候,一时间愣住了。
那是一只泥人,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就连苍劫都觉得廉价的泥人。
只是一只泥人罢了。
于是苍劫便挨了那人一掌,不过苍劫不怪他,因为苍劫知道他不是有意要打自己的,他只是受惊了,下意识的举动罢了。
他只是害怕,对,只是害怕。
而且苍劫能够感受到,他的那份害怕并不是源自于苍劫,当时若是任何一个人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恐怕都会挨上那么一掌。
他不并不是害怕自己,这令苍劫觉得很高兴。
于是在那人的朋友回来之后,苍劫有分寸地离开了。他走到河的对面,远离了人群。
退魔日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很多人都在河畔放起了河灯,那个人也不例外。
苍劫看到那人将一只洁白的小船放进了河里,同那五彩缤纷的河灯一同顺着河水飘荡,显得是那么的不起眼,又是那么的特别。
苍劫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可是在他就要离开的时候,刚好看到那只小船卡在了下游的河岸边。
其实河水到这里就要流尽了,大多数的河灯走到这里也几乎全部被河水打湿沉了下去。
苍劫看着那只小白船突然十分难受,他不忍让那小船卡在这里,也不忍让它沉进水中,于是苍劫把那小船从水中捞了上来。
【白舟路已尽,飘零溺水中。——许栢舟】
原来他叫许栢舟,苍劫想道。
在那之后,苍劫在教中偶然听到有人谈论起十年前天极山邓何仙尊收下的那个闭关十年的弟子,听说最近出关了,名字正是许栢舟。
苍劫这才知道,原来那人竟是仙界第一人邓何仙尊的弟子,当今仙门第一天极山的小师叔。
怪不得,怪不得苍劫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便觉得他如此特别。
苍劫自知许栢舟身份地位尊贵显赫,与自己天壤之别,想必以后更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他仍想再见一次许栢舟,至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把那只小船还给许栢舟。
然后告诉他,那只小船,没有沉进水里。
苍劫也时常会想许栢舟面具下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每次在苍劫的脑中都会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每当那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那想象便会戛然而止,让苍劫无法继续勾勒下去。
那定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吧,苍劫想道。
大家都说,苍蕊师姐是仙门第一美人,那许栢舟应该同苍蕊师姐长得差不多。
日子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只是苍劫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有再次见到许栢舟的一天。
那日玄境试炼,苍劫站在台下,看着高台之上盛装出席的各位仙门前辈,想着这开幕典礼真的繁杂冗长,实在是没有意思。然后他便听到了身旁的一位师弟小声地说,那个站在天极山掌门身后的,便是许栢舟。
苍劫抬头顺着那师弟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时被晃了眼。
脑中那模糊的轮廓终于变得清晰起来,眼中的许栢舟,同自己脑海中的那张脸完全重合。
苍劫的大脑停住了一瞬,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许栢舟从那高台之上回望过来,苍劫的一切感官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在看谁?是自己吗?苍劫想道,而后他在心中否定了自己。
苍劫站在苍蕊的身后,看到了苍蕊那红得似乎要滴血了的耳朵。
许栢舟是在看苍蕊师姐,也对,在这吵嚷的人群中,也就只有这二人是如此的耀眼。
所以此时此刻,苍劫看着在自己面前的许栢舟,突然感觉有一丝的不真实。
许栢舟太耀眼了,而自己只是这仙界最最平庸的一个门派中,最没有天赋的弟子罢了,甚至不如这天极山上随便的一个素衣弟子,但此刻许栢舟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同自己说。
“我想帮你。”
苍劫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又何德何能,能够让许栢舟看自己一眼呢?
有一瞬间苍劫也有一丝的害怕,他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许栢舟,他怕许栢舟看到自己的脸,便不再见自己了。
可是苍劫知道许栢舟不会这样,他不是那种人。
如果许栢舟看过自己的脸之后真的不愿再见自己,那也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苍劫点了点头,在许栢舟的面前第一次摘下了面具。
许栢舟在看到那张脸之后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没有想到苍劫的脸竟会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因为那很丑陋,也不是因为很可怕。
许栢舟知道苍劫的脸上一定遍布了伤疤,他有心理准备,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的是那种同苍劫手臂上一样的,如同腐蚀或是烧伤的疤痕。
可在苍劫的脸上,许栢舟看到的是一道道类似野兽利爪所抓挠出的,深深的伤痕。
第69章 养伤
许栢舟查阅了很多书籍。
那日苍劫将面具摘下之后很快便又带上了, 可是许栢舟依然看出那些伤疤是利爪抓挠所致。
苍劫也说不清自己身上的伤疤是哪里来的,许栢舟猜测应是他流落在外时被野兽所抓伤。
那些抓伤深可见骨,让人完全看不出苍劫原本的样子。
许栢舟终于知道苍劫为什么即使是睡觉都不肯摘下那个面具, 这样的伤痕无论是生在谁的脸上, 想必都是很难面对。
但是这并不是没有办法,其实许栢舟看过一本书, 上面有□□的方法, 可以遮住伤疤, 但那也只是一时的解决方法, 同苍劫现在所带的面具没有任何两样。当苍劫卸下那张人皮面具之后, 还会看到那些狰狞的疤痕。
也许会有一种能够帮人重塑面貌的方法。
马上就是新年了, 苍劫在天极山呆的也够久了,几日前便返回了苍澜教。
而这些日子许栢舟一边查阅古籍医书, 一边跟着大家一起置办新年的东西。
“小师叔,过完年你真的要跟邓何仙尊去极北之地了?那你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啊。”戚介一边将一个火红的大灯笼挂到了许栢舟檐下, 一边说道。
这两个月许栢舟一直在静修养伤, 许久不见,许栢舟发现戚介竟然长高了。
正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 男孩子几个月间身体便拔高了也很常见,不过因为个子长高了,似乎是把身上的肉也撑开了,戚介之前那肉滚滚的身材已然不见, 隐约有了点高瘦的模样。
“你这两个月吃什么了?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肉?没小孩样了都。”许栢舟并没有回答戚介的问题,反而问道。
“小师叔你这什么意思,我过完年都十六了,早就不是小孩了!”戚介虽然模样长大了,可是一说话还是那个样子。
“十六可不就是小孩。”许栢舟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说道。
这糖葫芦是戚介在山下买的, 拿给许栢舟的时候许栢舟百般嫌弃,说自己早就过了吃糖葫芦的年龄,戚介劝不动便放在了屋子里,没想到许栢舟自己拿出来吃了。
“切,还说我?刚刚不知道是谁说的‘小孩子才喜欢吃这种东西’,现在不是吃得挺香。”戚介看了看许栢舟院中房檐下挂好的一排灯笼,满意地拍了拍手。
“这才有过年的样子吗!”戚介道。
“我那是怕屋里热,放化了,粘桌子。”许栢舟咬下一棵山楂,一边嚼一边说道。
这时,门外突然走进了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一身粗布麻衣,样貌平平无奇,可许栢舟见到她的时候却感到十分紧张,连口中的山楂都没来得及咽下去便连忙将那吃了半串的糖葫芦藏在了身后。
只见那妇人手中端着什么东西,原来是给每日给许栢舟煎药送药的洪姨。
见到洪姨来了,戚介也十分紧张,他脸上笑容僵了僵,咧嘴笑道:“洪,洪姨,今天这么早就来送药了?”
洪姨是季言为许栢舟从山下请来的江湖医师,也是有名的药婆婆,因为天极山并没有精于医术的一脉,所以便将洪姨请来为许栢舟煎药调养。而洪姨不仅医术好,人也十分和善热情,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早已将许栢舟当成自家孩子看待,且医者仁心,平日里难免唠叨几句。
而因为许栢舟的身体情况实在是太差了,所以洪姨每日里不只是煎药,对许栢舟日常的饮食也十分上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写了整整两张纸,贴在了许栢舟房中的墙上。
糖葫芦,那是万万不能吃的。
“什么洪姨啊,你应该叫我洪奶奶!”洪姨掐了一把戚介的脸蛋笑盈盈地说道:“怎么脸上都没肉了?”
“我,我……”戚介眼睛一转,继续说道:“我上次带小师叔吃烧鸡,您不是批评我了吗,说不能吃得太油腻,所以我就改了!我现在改了!您看,我现在不吃烧鸡都瘦了!”戚介手心中捏了一把汗,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来没转的这么快过,一边说着,一只手还在背后给许栢舟打着手势。
许栢舟见洪姨被戚介吸引了注意,连忙悄手悄脚地往屋子中走去,试图将那些糖葫芦藏起来。
“栢舟啊!”却听洪姨喊道。
许栢舟心虚,口中的一颗山楂还没完全嚼烂便往下吞,在听到洪姨叫自己之后更是心急,一时卡住了嗓子,剧烈地咳了起来。
“哎呦这又是怎么了!这几日不是好好的了吗!”洪姨立刻放下药罐子走上前去,想要拍一拍许栢舟的后背,却被许栢舟躲开了。
“洪,洪姨,我没事!我被口水呛到了!”许栢舟道。
洪姨起初还一脸担心的样子,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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