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到底能不能这么顺利实行,至少高层们是十分自信的。
却不知道他们暗自得意之时,一只小鬼正在他们当中转悠。
叶游鱼既兴奋又鄙夷地看着这一群人。
要破坏他们的计划,叶游鱼想到的最快速的办法,就是找营销号大肆宣扬万氏劣质产品问题。
他从空气污浊的会议室出来,准备找个隐秘的地方,控制电脑联系江镜衍,请他帮忙。
临近中午,大多数员工会去食堂用餐,叶游鱼趁这个空挡找了台电脑,输入了远程操控号码。很快电脑页面变成了江镜衍电脑桌面。
他看见桌面正中央是静临市的天气预报。
小雨转阴,8~13℃。
叶游鱼愣了愣,礼尚往来地切换到江镜衍所在地区的天气。
不过没一会就被对方叉掉了,点击进入了记事本。
【怎么了?】
【万氏卖】
耳边突然有慢悠悠的脚步声响起,叶游鱼以为是员工回来了,来不及把字输完,便迅速将控制系统关闭刷新。
刚做完这一切,他身下的鼠标上倏地覆上一只青白色的手。
略显嘶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哥,你在干嘛呢?”
叶游鱼蓦然抬头。
叶栖风侧对着他站着,他的面容和他的手一样,泛着不寻常的青色,嘴角微微扬起,眼底里藏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
几日不见,他和上一次相比,气质又变化了很多。
叶游鱼左右张望了下,这里除了叶栖风和他,便不再有其他意识的存在,他才确定叶栖风真的在与他说话。
可叶栖风什么时候可以看见他的魂魄了?
“你怎么在这里?”叶游鱼直问道。
叶栖风摊了摊手,懒懒地坐到了离他最近的座椅上,移动座椅的靠背因为他的突然动作晃荡了两下,“静临市是万家的地盘,叶家在这里没有产业…显而易见,哥,我是来找你的啊。”
叶游鱼看他如此张扬和放松,一点也不像通缉犯的样子,觉得有些不真切,实诚道:“找我做什么?你杀了杨夷山,应该去找警察自首。”
叶栖风似乎并不知道杨夷山被发现的事,叶游鱼看见他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突然裂开,变成疑惑、随后是生气。
但唯独没有害怕。
叶游鱼能感受到他的生气不是针对自己,至少目前不是。
“虽然杀人量刑应该很重,但你如果主动自首,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从游轮回来后,周围的人都在告诉他叶栖风很危险,所以叶游鱼并不想和他多纠缠,但毕竟叶栖风是他血缘上亲弟弟,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一下对方的。
说完这句话后,叶游鱼转身就溜。
“哥!”
叶栖风从背后喊住他,却没有再纠结自己的事情。他瞅着恢复初始页面的电脑屏幕,饶有兴趣地问:“哥,你又在做好人好事啦?”
“万家…是为了霍万顷那个家伙?”
叶栖风也是在游轮上,被霍万顷亲手从自己手里抢走了叶游鱼,才发现对方原来也变成了鬼。
这么想,在霍家的时候,他就被江镜衍和叶游鱼他们耍的团团转了。
叶栖风对着叶游鱼的后背,露出嘲讽又怨毒的笑容:“哥,这个时候你愿意帮一个外人,都不愿意救救我吗?我不想坐牢,不想死啊。”
“如果你我都死了,爸和爷爷以后怎么办呢?”
“爷爷可以由爸爸孝顺…至于爸爸再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叶游鱼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倒,他甚至没有停住溜的脚步,最后一个字落下后,他魂魄已经离开了这间工作室。
电梯正好抵达这一层,有员工端着咖啡出来,应该是继续回来工作了,叶游鱼回头看向透明玻璃内依旧站着的身影,还是不明白叶栖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叶栖风身上有太多谜团,他来不及去细想。
叶游鱼很快又去寻了台电脑,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赶紧重新给江镜衍发去,那边很快输入一行字:
【刚才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是叶栖风,他刚刚在我身边,你记得报警说他现在在静临。】
【我去找你。】
【不用,我现在是魂体,他伤害不了我的。】
而且他和瞿辰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相信很快万家就会走向预期的结局,不管万顷会不会因此而消除执念,他都应该现身了。
只要找到万顷,他们就可以立即回去。
江镜衍的速度很快,当天就有万氏卖劣质产品的消息放出,起初万氏以为还是小打小闹,便像从前那样处理。结果非但没压住,还不断有类似的消息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网络的发达便利了消息的传播,只短短几个小时,万氏集团就被推上舆论高峰。
当晚,瞿辰和叶游鱼在万家趁乱吓唬他们,导致万家人一度以为万黎回来找他们复仇了。于是公司的事都来不及处理,就赶紧派人去接万黎的尸体,回来好好安葬。
一切都在朝着利于他们这边的方向发展,可是万顷却出乎意料地依旧没有出现。
他们又在静临等了两天,瞿辰越发不安,这就导致周围的磁场疯狂波动,万氏集团和万家一度传出闹鬼的新闻。
好在叶栖风这两天没再找他,江镜衍说警方已经来了,但没有发现叶栖风,叶栖风又消失了。
他们只好回到了本市。
朱汝明看了新闻,还以为这事是万顷做的,询问叶游鱼的时候才得知万顷不见了。
他让司机开车带他来江镜衍别墅。
朱汝明刚进屋,叶游鱼便闻见一股浓浓的男士香水味。
他问朱汝明是不是刚从什么宴会过来。
“不是,是我的身体臭了。”
“?”
江镜衍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裤腿,突然道:“你的腿怎么了?”
从朱汝明下车后,江镜衍就发现了,他走起路来有些跛脚。
朱汝明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并没有落座,而是到落地窗前站着,他弯腰,缓缓卷起自己的裤子。
室内灯光明亮,皮肤白皙的人会看起来更白,而腐烂的皮肉也会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腐肉旁边还有小片的尸斑。
在场的基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具肉身原本的魂魄正逐渐消磨,等彻底消失之后,这具肉身就会变成他原本该有的腐败样子。
瞿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已经帮他报仇了啊……”
江镜衍解锁手机,想要查看新闻热搜。
朱汝明开口制止了:“来的路上我看过了,万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两日离奇死亡,涉事卖劣质产品的人都依法被判决,剩下的人据说精神恍惚,天天在墓园里拜万黎。”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霍万顷这副身体并不近视,但朱汝明从前戴眼镜习惯了,所以就买了副平光眼镜。
“只要没杀人,怨鬼不会平白无故消亡。”
朱汝明微微倚靠着落地窗,他的身体因为腐烂而脱力,他继续冷静分析道:“而现在万顷的魂魄受损了,要么是受伤,要么他的执念压根不是万家人,他对其他人下手了。”
闻言,瞿辰却执着道:“不会的,我能想到的除了万家人,他不可能再有复仇对象,霍元明明已经被判死刑了…他会不会是遇到其他更强大的怨鬼了?”
话音才落,江镜衍立刻否定:“你当初说他骗你出来逛街,却偷偷来这里找了游鱼,明显是早就计划好了,遇到其他鬼而受伤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江镜衍话锋一转,探究地注视着瞿辰:“你明明还在这里,他却依旧选择这么决绝地离开。”
这句话一出口,不知情的人估计会以为江镜衍在挑拨离间,但稍微了解江镜衍的人,都可以听出来他话里真正的含义。
朱汝明突然有些紧张,但再一想,又觉得紧张多余了,这件事只要叶游鱼愿意,江镜衍不可能阻止得了。
果然,江镜衍忽然看向叶游鱼,声音很轻:“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江镜衍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温柔,可不知怎的,叶游鱼的魂魄骤然瑟缩了一下。
他本来打算万顷找回来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就和江镜衍说黑白无常的事,然而计划被打断,这份离别需要提前通知的时候,叶游鱼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叶游鱼故作轻松道:“对,江镜衍,黑白无常已经找到我了,很快我就可以回地府去投胎了!”
第72章
万顷第一次被关地下室,这一年他四岁。
今天和往常无数个日子一样,万顷看着车窗外别的小朋友和各自父母手拉手,撒娇耍无赖要玩具零食,有父母心软同意的,有父母装傻充愣就是坚决不给买的。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听见身旁阿姨说:“家主今天心情不好,你回去一定要乖点知不知道?”
“嗯。”
这不是阿姨第一次提醒他,霍元经常把坏情绪带到家里来,万黎不愿多生事节,都是低声细语地应付他,如果霍元情绪还是不消解,她就会支开万顷。
万顷不知道妈妈要怎么安慰爸爸,只是每每第二天看见她时,她都异常虚弱,脸色苍白。
万黎会说是因为爸爸呼噜声太大了,她没休息好,于是万顷便常常邀请妈妈和自己睡,不过一次没有成功过。
今天一进家门,场景却与往常不同。
霍元手里拿着根皮带,在空中挥舞,空气被扇动发出狠厉的声音,皮带落在万黎身上,其贴身衣服顿时翻起一层褶皱。
“到底是不是你偷偷把我的竞标价告诉了你哥,才让万氏抢走了这个项目!”
“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竞标的事。”
“嗬,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万氏怎么会知道?你们万家人都一个样,假惺惺!表面上和我合作,结果一个个却背刺我!你知道这个项目能赚多少钱吗!两个亿!万黎,你让我损失了两个亿!”
皮带再一次挥下,万黎紧贴着沙发闭着眼睛,皮肉绽开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万黎睁开眼睛,看见小万顷挡在自己身前。
火辣的疼痛几乎让万顷的眼泪瞬间蹦出,他转过身,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万黎前面,对着霍元道:“爸爸,不要打妈妈。”
万顷的闯入暂时让霍元停下了动作。
霍元眯着眼睛,俯视着这个长得和万黎十分相似的儿子。
“万顷…万顷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爸爸没有打妈妈,爸爸只是和妈妈在演刚刚看的话剧…你饿不饿,让阿姨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你快走…”
万黎甚至顾不得小万顷身上的伤,只想让万顷赶紧离开这里。
她可以承受暴力,但万顷绝对不行。
家里的阿姨待在门口,根本不敢动弹。万黎用力去推万顷,却怎么也推不动这个只有四岁的小家伙。
他只是直视着霍元,重复道:“爸爸,不要打妈妈。”
霍元从上到下打量着万顷,那眼神一点儿也没有父亲看儿子该有的疼爱与温情,看着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
“小兔崽子,这么小就开始和我对着干了?这长大了还得了。”
万黎身子一颤,几乎是乞求着让万顷赶紧走,去找阿姨。然而已经晚了,霍元把皮带一扔,忽的俯身把万顷给扛了起来。
这是万顷第一次待在爸爸的肩头,以前他还羡慕过坐在爸爸肩上的小朋友,现在他一点也不羡慕了,因为爸爸的肩膀太硬了,他的肚子硌得生疼。
被皮带抽打过的后背像是着火了一样。
万黎扑了过来,求霍元放了孩子,让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霍元踢开她,嫌弃地啐了一口,只扔下一句“你也逃不掉。”,便把万顷扔去了地下室。
独自在地下室待了一晚后,万顷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
万黎第一次向霍元提出离婚。
“既然你天天怀疑我泄露公司机密,不如直接离婚,放了我们母子俩。”
“走?”霍元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像是吃定了万黎的软肋:“你走可以,万顷留下。”
“我霍元的儿子只能待在霍家。”
“你,你有什么资格要万顷留下,你有把他真心当你的儿子吗!你知不知道他这一个星期一直在做噩梦,天一黑他就哭,你知道他是你儿子,你却把他当犯人关在地下室整整一晚!”
万黎难得将情绪爆发。
万顷躲在立柱后面,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他悄悄问了阿姨什么是“离婚”。
“离婚了,妈妈就可以逃出去了吗?”
“是的……”
得到答案后,万顷立刻就去找了万黎,和她说自己希望她和爸爸离婚。可万黎久久地看着他,只是哭,最后摇了摇头。
四岁的万顷还难以理解,十四岁再也没有见过母亲的万顷终于知道了。
让妈妈长期遭受苦难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他。
没有他,妈妈本来可以早早逃离。
·
自叶游鱼说了他要回地府的话,他已经两天没有见到江镜衍了。
那晚——
“什么时候?”
“什么?”
“你什么时候离开?”
江镜衍当时神色无常,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自然。
瞿辰因为惦念万顷,低垂着头,无暇顾及叶游鱼这边,但朱汝明一直观察着江镜衍和叶游鱼。
江镜衍的话一出口,朱汝明就紧绷了起来,他很想提醒叶游鱼,回答要圆滑些,但整个客厅内几乎是呈现三足鼎立之势。
江镜衍独自坐在一边,叶游鱼和瞿辰两个贴在一起,挤在江镜衍对面的沙发上,而他则倚靠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
他无法给叶游鱼传递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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