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他面前。
“这是小宴六年前给我的,说是交给我保管,但这些年他一直没要回去。我猜想应是跟你有关,现在物归原主,希望席总以后不要再打扰小宴的生活,更不要再做出今日之事,否则,我就算拼上一切不要也必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她站起身,连句告别都懒得说,直直地往外走,临踏出去的时候,她似想什么,又停了一下,“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一下。六年前,你的母亲曾经找过小宴一次。”
然后她就走了。
席暃看着桌上的这盒东西,心里突然升起了难以言说的恐惧,仿佛这个盒子是潘朵拉魔盒,一打开,就有什么他控制不住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垂眸看了许久才伸出手。
里面是一个粘好的陶瓷,一件叠好的衣服,两个颜色不同但款式相同的杯子,两个勺子,还有一张合照——高二暑假时他们俩出去玩,用拍立得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祝时宴洗出来后一直放在床头。
席暃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拿出那个破碎但被一片一片粘好的陶瓷,茫然地喘了几口气,眼前阵阵眩晕。
恍惚中他似是出现了幻觉,眼前是祝时宴厌恶的眼神,耳边则响起了陶瓷炸裂的声音和那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在如雷的心跳声中,他视线里的场景开始变得扭曲,祝时宴的声音越来越远,陶瓷、灯光、水杯、照片......如一盘打洒的颜料混搅在一起,骤然间全部炸开。
摆在眼前的东西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席暃跌跌撞撞地找到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指颤抖的厉害,电话试了好几次才打出去。
在等待通话的过程中,席暃一直在神经质般咬自己的下嘴唇——他在焦躁不安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做这个动作。他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全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
电话通了,对面那人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打电话,开口便是尖锐的咒骂:“孽子!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个见死不救的王八蛋!没良心的白眼狼——”
“我问你。”席暃喘着气打断她的话,声音阴沉到像是能滴水:“六年前,你是不是找过他?”
“找谁?”女人顿了一下,反应很快:“找祝家那个救了你的小少爷?”
她的语气似有得意:“对,没错,我找他了。”
“一直没告诉你,当年是我以祝氏集团为条件威胁他,他不得已才会让你离开。”
“不过他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言语间都很护着你。他觉得我带你走是为了你好,所以才答应下来。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突然对你放狠话逼你离开?”
听到这句话,席暃脸上刚恢复的那点血色一秒褪尽,心脏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划了一刀,胸腔骤然疼的揪紧。
疼的他不得不蹲下去,以缓解这要命的痛楚,耳朵里也似涌进无数嘈杂、尖锐的异响,来势汹汹地占领听觉,让他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他抬手按住桌面,浑身哆嗦着,好像哪里都疼的厉害。
电话里的女人还在哈哈大笑:“你不会将这件事记了六年,如今掌权之后报复回去了吧?”
“伤害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滋味不好受吧?席暃啊席暃,你也有今天!你活该!你就是个畜生!恶魔——”
女人尖锐的声音直直地往脑海深处钻,席暃头痛欲裂,他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痛苦到近乎嘶哑。
额头上冷汗直冒,层层的惊惧和悔恨涌上来,逼的他瞬间红了眼眶。
“我以祝氏集团为条件威胁他,他不得已才会让你离开。”
“他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言语间都很护着你。”
这些话像是魔咒般紧紧捆住席暃的脑袋,他的听觉彻底失效,耳鸣声阵阵,眼前的场景似漩涡,拉扯着他不断下坠。
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恶心的他阵阵反胃。
在发现囚禁强上自己的人是他后,小少爷他......
痛不痛啊。
以为是心怀感恩的母亲却开口就是威胁。
全心全意对待的人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转头就咬了自己一口。
那时候小少爷的心里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要是从未认识过他就好了。
“砰——”
似是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席暃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冰凉的手指捂住双眼,眼泪从指缝处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他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小少爷的面前。
他还有什么资格。
——他根本不配。
.
祝时宴打车去了机场,连夜买机票回了家。
楚俊远还在家里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呜呜地往他身上扑:“你可算是回来了,芸姐说你不是去度假,是被绑架了,是不是真的?”
“不是。”
“你骗人。”楚俊远红着眼眶瞪他:“芸姐说她根本没跟你吵架,你就是被绑架了。”
“好吧,是的。”祝时宴换了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我这几天是被绑架了。”
楚俊远哇的一声又要哭:“是谁绑架的你!我跟他没完!你有没有受伤呜呜呜——”
祝时宴头疼,“停!”
他满脸无奈:“你好歹是个公众人物,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我一点事没有,别哭了。”
楚俊远抹了把眼泪:“那是谁绑架的你?我要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祝时宴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声音很低:“小远,我有点累,可以让我安静地睡一会儿吗?”
楚俊远的话被堵住,连忙道:“好好好,你先休息会儿,我不吵你了,你快睡吧。”
身边安静下来,又是在熟悉的家里,祝时宴一直紧绷的身体和精神慢慢放松,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楚俊远等了一会儿,从卧室抱了一床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盖完后,他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是他的经纪人在催他去工作。
前天他就该出门的,但他为了等祝时宴回来,硬生生往后拖了一天,今天再拖业内就要传他耍大牌了。
楚俊远不放心祝时宴一个人在家,但又不得不走,于是给祝听芸发了个消息,告知她这边的情况,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祝时宴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他无故消失三天,公司虽然没开除他,但也给他记了大过,再有一次便会直接辞退他。
祝时宴对这份工作没什么留恋,工资低,没什么上升空间,与他学的专业也不相干,再加上这件事之后领导看他处处不顺眼,他干脆直接提了离职。
交接工作做了一个月,离职这天,同部门的人非拉着他一起聚餐。
他坐在餐桌上,兴致缺缺地看这些人侃侃而谈,放在手边的酒不自觉地喝了大半。
饭快吃完的时候,一个女生在众人起哄下站起身,满脸通红地对祝时宴说:“小宴,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祝时宴低低地叹了口气,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股厌烦。
这个女生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已经明里暗里拒绝过很多次,她却还要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样的事。
他站起身,在她开口之前道:“你们先吃,我去趟卫生间。”
他很少会做出这么没有风度的事,但不知为何,他今天格外烦躁,也没有那个心情跟这些人虚与委蛇。
说去卫生间只是个借口,站起身后他发现头有点晕,于是顺道去洗手池洗了个脸。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祝时宴清醒了不少,他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人脸上挂着水珠,面色有些苍白,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的一点。
看着看着镜中的人好似慢慢的与某个镜子里的人重合了,一样的双目无神,一样的面色苍白。
祝时宴的手指动了一下,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天莫名觉得很空的原因是什么了。
席暃很安静。
自从上次两人分开之后,他再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给他发过信息,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就像......再也不想看到他一样。
祝时宴垂下眼睫,手指缓缓攥紧。
......他只是说了再说,又没说永远都不见面了。
难道还要他去服软吗?
从厕所出来之后,聚会已经接近尾声,祝时宴实在没心情再待下去,他拿上外套,跟在场的人说了一声,不顾他们的阻拦,先行离开了。
站在路边拦车的时候,祝时宴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一颗大树,目光倏的一顿。
再看过去时,那里已经没有了人。
祝时宴控制不住的往那边走了几步,这时,打来的车停在了他面前,司机摇下车窗,喊他:“祝先生?”
祝时宴停住脚步,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拉开车门:“走吧。”
上车后,他闭上眼,心想,酒喝的好像有点多。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公寓楼下。
祝时宴道了谢,低头往楼道里走,在即将进电梯的时候,他的脚像是生了根,迟迟抬不起来。
电梯的门打开又关上,祝时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门外走。
藏在树后偷偷看他的席暃没想到他进去之后还会出来,来不及躲避,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
见祝时宴往他的方向走,席暃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
察觉到他的意图,祝时宴顿时感觉有一股无名之火直往脑门子里蹿,他怒声道:“站住!”
席暃站住了,但依旧背对着他,脚不安的在地上摩擦。
祝时宴压着火走到他面前:“你跑什么跑?我又没——”
剩下的话嘎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席暃现在的模样,“你怎么了?”
衣服皱皱巴巴,额前的碎发滴着水,眼底红血丝密布,唇色苍白无血——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死里逃生出来,又像是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觉一般。
第31章
席暃低下头不看他, 哑着嗓子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看见的,我这就走。”
祝时宴眉头拧起, 抓住他的手腕, “跟我过来。”
席暃的心颤了一下,但还是退后两步, 张了张口:“我,我还是先走吧。”
祝时宴眯了眯眼:“你敢走试试?”
席暃不动了。
祝时宴再次牵住他的手腕,这次很顺利的将人带回了家。
他把人领到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是集团出了什么变故还是家里人出事了?”
席暃没吭声, 头低垂着, 手指不安地抠着杯子, 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非常的手足无措。
祝时宴半天没听到回答, 扭头看他,声音软了几分:“怎么了?问题很严重吗?”
他话音刚落, 就看到席暃的脸上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 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别不要我呜呜呜......”
祝时宴愣住了。
他何时见过席暃哭成这样, 就算是当年除夕夜差点死在外面, 席暃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现在是多难过才会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这一哭,祝时宴本就没剩多少的气嗤的一下散完了,连忙拿了几张纸帮他擦眼泪:“好了好了,我早就没那么生气了, 别哭了别哭了。”
席暃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抽抽噎噎地说:“我,我知道我没资格再来见你,但我,我真的忍不住呜呜呜,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他越说哭的越凶,哭的祝时宴心都揪在了一起。
眼泪越擦越多,祝时宴干脆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啊,没事了。”
席暃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浑身哆嗦着,还在不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祝时宴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他这个被上了的人还没哭,做错事的人倒先委屈上了。
也就是吃定了他会原谅他。
不过他也听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许是这臭小子回去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心里悔恨,所以不敢来见他。
祝时宴其实早就没那么生气了,他要是真的生气,根本不可能说出“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等席暃来找他,想跟他好好谈一谈。
谁知这臭小子胆小到根本不敢来见他。
要不是今日被他无意间看见,他是不是还打算躲他一辈子?
席暃哭了很久,停下来时两只眼睛已经肿了,鼻子也红红的,身体还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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