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暃闭上嘴,重新低下头。
郑兴延不情不愿地走到祝时宴面前,憋着气道:“对不起。”
郑父对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陪笑道:“祝小少爷,我这儿子一时头脑不清醒,跟您开个玩笑,您别介意,年轻人嘛,冲动是常有的事。您放心,您这边的医药费和损失费我全包,保证不让您吃一点亏。”
听他言语间试图将这件事定性为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祝时宴冷笑一声:“玩笑?警察叔叔再晚来一会儿,你看到的说不定就是我的尸体,这样的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郑父一噎:“小少爷这话就言重了,您看您也没受什么重伤,何必如此动怒呢?我们私下协商将这件事解决了,大家以后还能做个朋友嘛。”
祝时宴简直要被他的不要脸气笑了,扭头看向林近:“林叔,我不接受协商解决,请你按流程处理这件事。”
林近微微颔首:“好的,小少爷。”
郑兴延急了:“祝时宴!我都跟你道歉你还想怎么样?明明是你先骗的我!”
祝时宴都已经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住脚步。
他很少生气,脸上也习惯性的带着笑,但此时他却神色微沉,面容紧绷,声音也很冷:“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一直被你霸凌欺负的他。”
郑兴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低着头的席暃,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满脸嫌恶:“他?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道歉!”
祝时宴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暴躁,拉着席暃的手腕,“我们走!”
郑父还想拦他,被微微一笑的林近挡住。
“郑总,您有什么问题跟我谈就好。”
祝时宴牵着席暃出了警局,早已等候在此的司机连忙上前:“小少爷,我送您去医院?”
“回家。”
祝家有私人医生,祝时宴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两人受的又都是皮外伤,回家处理就好。
他松开手,偏头对席暃道:“你跟我一起,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上消失,席暃怔了一下,然后后退两步,眼睫微垂:“不用了。”
他转身要离开,祝时宴一把拉住他,有些生气:“我今天救了你,你怎么还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席暃声音暗哑:“我没有不理你。”
“你明明就有。”祝时宴振振有词:“上次在教室我想拉你起来,你没理我。我写纸条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也不回我。今天我救了你,跟你说话,你还是不理我。”他说着说着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我很讨人厌吗?”
祝时宴的突然靠近让席暃大脑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原本准备好的话被他尽数忘到了脑后,再开口时甚至有点结巴:“不,不讨厌。”
怎么可能会讨厌?
他是第一个愿意靠近他的人。
祝时宴眉眼一弯,眼中露出了一点小小的得意:“那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席暃:“......”
祝时宴再拉住他的手腕往车里塞的时候,他没挣扎,沉默地坐进车里。
车里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橘子清香,席暃下意识地缩了缩脚,身体紧绷,只占了很小的一块位子,像是在尽量避免触碰到车上的任何物品。
祝时宴看了他一眼,对前方道:“吴叔,走吧。”
章医生早已得到通知在别墅里等着,看到祝时宴胳膊流着血的走进来,他大惊失色:“我的小祖宗诶,你怎么给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快进来,我给你——”
他的话在看到跟在祝时宴身后的男生时停住了,眼神询问:“小宴,这位是?”
祝时宴露出一抹乖巧的笑:“我同学,辛苦章叔待会儿帮他也看一下。”
章哲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问,领着人在客厅坐下。
虽然席暃受的伤更重,但章哲毕竟是祝时宴的私人医生,自然要先处理他的伤口。他一边包扎一边絮絮叨叨:“小宴,下次可不要打架了,受伤了多疼啊。”
其实祝时宴就胳膊看起来有点吓人,其他地方没什么伤,脸上有血迹但没伤口,他将自己的脸保护得很好。但别墅里的这几个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自是磕着碰着一点都心疼。
祝时宴嗯嗯地点头,等他处理完后立即将席暃拉过来:“章叔你给他也看一下。”
章哲在给祝时宴包扎的时候,席暃就一直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眼睛一直盯着祝时宴的胳膊,神情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祝时宴的话,他抿了抿唇:“我没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什么没事!”章哲眼睛一瞪,“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他是个急性子,不等席暃回话,直接掀开他的上衣,紧接着眉头蹙起:“你这孩子,怎么身上伤口这么多。”
刀伤、烫伤、棍伤掺杂在一起,旧的伤口还没好又添新伤,有的地方还能明显看到伤口处理的并不到位,还在丝丝渗血。
他不是个心善的人,但在看到这些的时候也忍不住心惊肉跳,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这是遭了多少罪。
他起了怜悯之心,闷头小心地处理他的伤口。
席暃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即便腿部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他也只是唇角发白,咬紧牙齿,连句痛呼都没有。
而祝时宴看着他肿起来的半张脸,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以及还在渗血的右腿,心里有些堵。
系统给他传输的剧情里关于这个片段只有一句话:【郑兴延团伙被处分那天会围殴男主,致他腿伤加重,久治不愈成为残废】
祝时宴想要多看一点,结果系统回了他一句:【只能看到这些】
也不知道是它只能看到这些还是只能给祝时宴看这些。
说是穿书,其实他只知道大致的背景设定和三两句关键的剧情梗概,细节一概不知。之前琢磨了那么多都是他自己根据人物性格扩充的,他并不知道郑兴延带了多少人,具体几点、准备在哪里动手,所以寻了个由头跟他一起,然后提前报警将男主救下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男主会往小胡同里钻,郑兴延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警察也来得比他预想的要慢,最后营救不及时,男主还是受了伤。
不过好在这次伤口处理得很及时,应该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第4章
伤口全都处理好后,章哲又嘱咐了几句才收拾东西离开。
林近还在警局,做饭的阿姨也没来,祝时宴站起身,问:“你想喝点什么?可乐还是橙汁?”
席暃没回他,突然道:“其实郑兴延说的对。”
“嗯?什么?”祝时宴正在冰箱里找汽水,闻言抬起头,一脸迷茫:“什么他说的对?”
席暃定定地看着他,“与我走得近会变倒霉。”
“咚。”
祝时宴拿饮料罐子轻轻碰了下他的头,没好气地说:“瞎说。我跟你接触这么多次,也没见我出什么事啊?”
席暃似是被他这一下打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祝时宴将橙汁汽水塞到他手上,在他身边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知道郑兴延今天要带人打你?”
手中的易拉罐开口处滋滋地冒着气泡,那是祝时宴递给他时顺手打开的,席暃握着没喝,盯着气泡嗯了一声。
祝时宴蹭的一下站起身,瞪他:“知道你还往胡同里跑?”
那不是自己送死吗?
席暃沉默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他们打得不痛快的话会再打一次。”
“什么?”
席暃却没多解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汽水。
祝时宴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几秒钟后声音突然拔高:“你的意思是如果这次他们打得不痛快下次还会再打你一次,所以你干脆选了个小胡同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一顿?”
席暃没吭声,默认了他的话。
祝时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一群傻逼。”
骂完他还不解气,扭头又瞪了他一眼:“你也是,明知道要挨打为什么不想办法躲开?告诉老师、父母或者报警啊!”
席暃的动作停住了,他握紧饮料瓶,指尖用力到泛白。
老师?父母?报警?
他早在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就试过了,结果呢?
老师拉偏架,无视他的头破血流,一句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便将事情轻飘飘地揭过。父母根本不管他,只想着怎么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报了警,警察跟郑家沆瀣一气,不仅不惩罚那群人,反倒会将罪责都推到他身上。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这个世上谁都靠不住,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除了今天......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他面前气鼓鼓的人,目露不解。
这个娇生贵养的小少爷不可能没听说过他的事,明知道大家都嫌恶他,明知道靠近他会带来麻烦,为何还会对他散发出极大的善意,为何还会费尽心思地救他?
......甚至不惜跟他一起挨打。
为什么?
席暃想不通。
自己到底有什么可图谋的?
祝时宴说完就后悔了,男主是什么处境他再清楚不过了,上面说的那些但凡有一方他能寻求到帮助,他会选择生生挨打吗?
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祝时宴面露羞愧,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席暃更不解了。
明明是他帮了他,不过一句不痛不痒的责备,他反而跟自己道歉。席暃过去的十几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单纯善良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问:“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祝时宴早就准备好了,任何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意都会感到奇怪,更何况是男主这样常年处于恶劣环境的人。
他咳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同学,我帮你是因为你被欺负了,换做别人被欺负,我一样会帮忙。”
席暃没说话了,也不知道信没信。
祝时宴当他信了,咕噜咕噜两口把饮料喝完,然后将章哲留下的药物打包递给他,“这个给你。天色不早了,我让吴叔送你回去。”
快走出别墅的时候,席暃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祝时宴。
祝时宴察觉到他有话要说,问:“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我叫席暃,席是席地而坐的席,暃是非常的非上面加个日。”
祝时宴愣了一下:“啊?”
“我的名字。”席暃停顿了几秒,“你之前问过我。”
祝时宴反应过来,唇角扬起一抹笑:“好,我记住了。”
“嗯。”席暃低下头,声音轻了几分:“还有,谢谢你。”
说完他抱紧药袋子,婉拒了司机送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出别墅。
吴卓看向祝时宴,祝时宴在心里轻叹一声:“吴叔,不必送了,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席暃刚走没一会儿,林近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平板,扶了下眼镜:“小少爷,祝总要与您通话。”
祝时宴知道今日之事瞒不过去,于是乖乖接过他手中的iPad,对屏幕那端的中年男子喊了一声:“爸。”
祝父虽然不怎么管他,但他也一向听话,这还是第一次闹出事来,祝父表情严肃地批评了他几句,最后道:“......下不为例。”
然后就挂了电话。
从头到尾没有过问一句他身上的伤。
林近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祝时宴笑笑,语气轻松地说:“今天谢谢林叔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近眼中露出怜惜之情,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小少爷,以后还是少跟那些人来往吧,尤其是......”
他话没说完,但祝时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嘴角的笑淡了些,“我知道了,林叔。”
其实在看到男主一身伤的时候,祝时宴有一瞬间的后悔。
要阻止这件事发生有很多种办法,比如提前告诉席暃让他今天别出校门,或者雇几个保镖护送他,又或者干脆直接将他带回家。
可他偏偏选了最铤而走险的一种方式——跟着郑兴延一起去。
因为他有私心。
他想快速取得男主的信任,而跟他一起并肩作战,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显然能更快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所以他在左右斟酌之后选择了跟郑兴延一起。
但在看到男主被打时他还是后悔了,心刺拉拉的疼。他本来可以徐徐图之,跟男主慢慢建立信任,可他偏偏为了加快进度选了最直接、最有效却也最危险的方式救下他。
祝时宴躺在床上,心里泛起了丝丝绵绵的悔意,暗暗决定要多带些营养品去学校,给男主好好补补。
祝家的别墅闹中取静,席暃走了十几分钟后看到了车站,他摸了下裤兜,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纸币,是他接下来一周的伙食费。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走回家。
一个小时后,他站在一个破败的小区门口。
说小区也不太对,这一片是城中村,随处可见断壁残垣、污水和垃圾,风一吹,沙砾满天飞,能迷的人连路都看不清。
席暃抱紧袋子,像是在抱什么珍宝,低头走到一栋矮旧的房子前。
还未进去,熏天的酒味就直往鼻子里钻,门半开着,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躺倒在沙发上,桌上乱糟糟的一片。
席暃皱了皱眉,小心地绕过他,眼看着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酒瓶骤然在他耳边炸响。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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