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突然传来绵绵密密地刺痛。
祝时宴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清醒。
他退后两步,拱手道:“陛下与佳人再续前缘,实属佳话。”
元辙攥着画纸的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眼底也爬上了血丝。
他强压下心底冒出来的疯狂的念头和冲动,深呼了一口气,将画纸丢到一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立后兹事体大,不急。”
他不愿再从对方口中听到刺痛他心脏的话,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先生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他不再提起此事,祝时宴也暗暗松了口气,道:“臣是来替诸位大人求情的。”
元辙有些诧异:“哪位大臣?所犯何事?”
祝时宴摇了下头:“陛下,臣知道你一心为国为民,但诸位大臣不过是肉体凡胎,需要休息,你这样拉着人没日没夜的工作,身体会吃不消的。”
元辙看了他一眼,“周叙去找你告状了?”
祝时宴:“......”
他委婉的说:“只是跟臣提了一下。”
元辙冷哼一声:“平日里就数他最犯懒,他还有脸去找你告状。”
“......”
“罢了,我以后让他们一月休沐一日便是。”
“臣替诸位大臣谢过陛下。”
元辙酸溜溜的说:“自登基以来,我也一日未曾休息过,先生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
祝时宴顿了一下,问:“陛下身体可好?”
元辙:“......”
他没好气的说:“我身体很好,先生不用担心。”
祝时宴嗯了一声,站起身:“若无其他事,微臣告退。”
元辙盯着他的背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祝时宴挣脱了一下没挣开,眉头轻蹙:“陛下,松手,成何体统。”
元辙充耳不闻,眯着眼环视一圈,路上的人皆慌忙跪下,颤颤巍巍的连头都不敢抬。
元辙握紧他的手腕,径直将人带到西南角的一处隐蔽的宫苑。
眼前的布景太熟悉,祝时宴怔了一下:“这里是......”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元辙推开门:“我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对你很好奇,一直在想,皇宫内院竟会出现一个堪比皇子的公子,你到底是谁?后来得知你是褚遥的徒弟之后我又很想杀了你,说实话,有好几次我来找你时都在袖中藏了匕首。”
“我知道。”
似是到了熟悉的地方,祝时宴神情放松下来,对他浅浅一笑:“但你一次也没有下手。”
“是的,因为贪恋你给我的温暖,所以我迟迟舍不得对你下手。”
元辙的嘴角露出一抹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对年少时候的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仇人也是恩人,是先生也是玩伴,是谋臣也是爱人——是他贫瘠荒芜的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所以就算他无数次告诉自己,此人冷心冷情,一旦爱上就会堕入无尽的深渊。
他还是任由自己清醒地沉沦。
“这里藏了很多你的东西,我登基以后便将这里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踏入。”
“这些年,因筹谋皇位,我每次都要隔很久才能与你见上一面。很想很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后来进宫不方便,我就在烨王府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
元辙说完,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眼中盛满温柔。
“先生,我不奢求你立刻跟我在一起,我等了太久,不介意再等久一些。但你可不可以、哪怕只有一点点,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
第75章
说不动容是假的。
就算再想欺骗自己没有动过心, 此时此刻,祝时宴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他张了张口,手指微微蜷缩, 声音也低了几分:“我不适合, 你也必会立后。”
元辙往前走了两步,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先生, 你不需要考虑其他任何事,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祝时宴正欲开口,一道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地朝两人射来, 箭上带着浓重的杀气。
元辙眉目一凝,毫不犹豫的直接空手接住, 利箭瞬间划破了他的手掌, 血顺着箭头滴落到地上。
但他顾不上自己, 转身将祝时宴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压低声音道:“先生,别怕。”
祝时宴犹豫了一下, 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嗯, 我不怕。”
他确实不怕。
在敬远寺的时候他其实也遇到过几次刺杀,不过那些杀手都在靠近他之前便被暗卫处理了, 所以他一次也没告诉过元辙。
元辙抬眸往墙上看去, 暗处那人见一击不中, 收了箭迅速消失。
元辙的眼中裹着冰冷的杀意, 厉声道:“来人!”
附近的禁军侍卫匆匆而来,“陛下!臣等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给朕抓到那个人,不论生死。”
“是!”
确定危险解除后, 元辙立即转过身,一脸焦急地问:“先生,你有没有受伤?”
祝时宴垂眸看了眼他滴血的手,轻声道:“你的手......”
元辙往后藏了藏,“我没事,小伤而已。”
说完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脸色也骤然变得惨白。
祝时宴神情一变,立马抓住他的手腕把脉,随即双眉紧皱:“你中毒了。”
.
龙和殿。
得知消息的薛成文和周叙两人匆匆赶来,看见门外跪了一地的御医,薛成文眼前一黑,腿软的差点站不住。
他颤抖着嗓音问:“陛下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道:“此毒甚是凶险,祝大人正在里面医治,臣等不敢妄动。”
薛成文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焦躁的在门外走来走去。
周叙蹲坐在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五皇子的余党不是都已经清完了,哪里冒出来的刺客?”
薛成文握紧拳:“祁大人已经亲自去追了,相信很快便能将人抓回来。”
他往里面看了眼,想进去又不敢,无头苍蝇般转了几圈后,他跟周叙一样蹲坐在门口,焦急地等待。
殿内。
祝时宴双眉紧蹙,额前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但手上的银针却精准地扎进那人身体里的每一个穴位。
直到盯着毒血从元辙的指尖处滴落下来,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巨大的后怕和心悸铺天盖地涌来,让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
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何为恐慌和焦虑。
原来——
他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床上那人真的离开,害怕即便他用尽全力也没能将人救回来。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收回手,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拿过毛巾细细地净了手,偏头看向床上那人,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想通知外面的人危机已解。
因神经一直紧绷,起身时他眼前骤然一黑,扶着柱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路。
受伤的明明是元辙,他看起来倒是比床上那人脸色更加苍白。
他慢慢地往外走,正欲出声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薛成文和周叙两人的对话。
周叙道:“陛下昨日留你所为何事?”
薛成文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双眼瞪大:“陛下问我怎么才能让祝大人心悦于他,我说让陛下假装受伤引起祝大人的注目,可我没想让陛下真的受伤啊!”
周叙:“......陛下还没蠢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今日之事显然只是一个意外,薛大人不必过于担忧。”他委婉道:“但薛大人的建议确实不妥。”
“是我不好。”薛成文又开始焦躁地走来走去,“我还说了让陛下拿立后之事去询问祝大人的意见,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听进去。”
周叙:“......”
“薛大人与夫人两情相悦,此法自无不妥,但陛下与祝大人显然是陛下的一厢情愿,薛大人此举,只会让陛下将祝大人越推越远。祝大人身为国师,怎么可能阻挡陛下立后?”
薛成文一脸懊悔:“周大人说的对,是薛某鲁莽了。待陛下醒来,薛某自会前去向陛下请罪。”
祝时宴在门口静等了一会儿,然后从殿中走出来,轻声道:“陛下已无大碍,诸位大臣不必担心。”
跪在地上的御医们顿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陛下的毒解了吗?”
“需要臣等做什么?”
“陛下什么能醒过来?”
......
祝时宴一条一条地回答,而后将药方给他们,让他们去抓药。
薛成文和周叙两人缀在最后,仰头一脸着急地看着他。
祝时宴从人群中穿过去,走到薛成文面前:“薛大人。”
薛成文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弯腰行礼:“下官在。”
“身为臣子,最重要的便是谨言慎行。薛大人可知,若是建议陛下以不正当的手段伤害自己的身体该当何罪?”
明明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薛成文却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像是被威胁警告了一样。
他慌忙跪下:“下官知罪。”
祝时宴从他身旁走过,声音淡淡:“祝某不希望再听到有人做出此等谏言,薛大人好自为之。”
薛成文羞愧的头都不敢抬:“下官必当谨记。”
周叙还是第一次看到祝时宴动怒,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眼殿内,随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眸光兴奋地闪了闪。
......看祝大人这反应,陛下或许并不是一厢情愿。
.
元辙昏迷了两天一夜才醒过来。
行刺那人被祁封抓了回来,此人的确是五皇子一党的余孽,他藏在宫中许久,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行刺,那日见元辙未带任何侍卫,院中也只有他与国师两人,所以才决定动手。
元辙醒后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祁封领命退下,元辙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人,眼中难掩失望:“国师呢?”
钱公公躬身道:“回陛下,祝大人早上刚走。”
他跟在元辙身边这么久,自是清楚怎么说才能让圣上开心,于是又补了一句:“陛下您身上的毒是祝大人解的,大人可是守了您一天一夜呢。”
元辙顿时阴转晴,嘴角含笑道:“送些补药去国师府,让先生好好休息。”
“奴才遵旨。”
祝时宴守了元辙一天一夜,确定他身上的余毒彻底清除之后,他回到了府上。
几日未曾合眼,他以为自己倒头便会熟睡,但躺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脑中的思绪纷杂缭乱,扰的他不得清净。
硬撑着等到天亮后,他睁开眼,从柜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盯着看了许久。
里面是一份被撕了一半的契约,元辙小时候受罚手抄的书本,以及过往十多年元辙给他寄来的信。
元辙经常给他写信,他很少回,但每一封他都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不会记得,但当看着这些东西,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年与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印在了他的脑中,只需一眼便能轻易勾起他的回忆。
他将这些信取出,重新一封一封地认真读。
从语气尊敬到难掩爱意,他从第一封看到最后一封,越看越觉得欢喜,越看越觉得内心悸动。
合上最后一封信的时候,祝时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墙轰然倒塌的声音,越来越多他控制不住地情愫涌入其中,跳动着、呼喊着向他诉说对那人难以言明的情意。
他按了下自己的胸口,缓缓闭上眼。
或许,他该重新考虑一下两人的关系。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死局。
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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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辙最近很苦恼。
在将行刺那人抓到后,五皇子一党的余孽被顺藤摸瓜地全部清除,朝堂上的改革在他的推动下也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看似一切欣欣向荣,但他却觉得很难受,因为他感觉先生在避着他。
不仅再也没有进过宫,他去国师府见他的时候他也以各种理由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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