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那五个人,以及【厄变】,都有可能恢复记忆?”童瞑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厄变】恢不恢复记忆倒无所谓,但那五个人以前全是异端监测局的成员,如果他们恢复记忆,说不定就会背刺我们。”
这种情况,岑浔就无法放心地跟他们进行契约,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眷从。
童瞑摇摇头:“实在不行,你直接把他们制作成傀儡吧,一了百了。”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赤渊监狱遇到【厄变】那个倒霉蛋。”童瞑半是嘲笑地说:“怪不得我的全知之眼看不到他的踪迹,原来是倒霉地被关在监狱里了。”
岑浔却没有说话。
童瞑很快发现了岑浔异常的沉默,疑惑地看向他,转而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等等,受损的记忆还能恢复,那被主动打碎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不能了,”岑浔缓缓说:“永远都不能恢复了。”
童瞑哑然失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虽然他一直很看不惯岑浔跟封霁寒谈恋爱的行为,但眼看岑浔真的丢失了那些记忆,他的心情又变得非常复杂。
童瞑也算是见证着岑浔和封霁寒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他其实很清楚,封霁寒在岑浔心里究竟有怎样的分量。
将心比心,如果他亲手将劲爆新闻删除,之后才得知永远无法恢复那些珍贵的数据,他也一定会非常崩溃的。
童瞑张口想说什么,岑浔却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童瞑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刚出行政楼,阴沉沉的天空就下起了大雨。
童瞑伸手接住冰冷的雨滴,无奈笑笑:“三姐总不可能这么快就追过来吧。”
他摇了摇头,撑开一把伞,只身走进雨幕里。
几分钟后,童瞑来到校门口,正巧看到门卫放下对讲机,一板一眼地对闸机外的人说:“岑老师说了,今天不见任何人。”
闸机外的那个人被突然降临的暴雨淋得湿漉漉的,仍坚持跟门卫说:“你再帮我问问,我——”
他话还没说完,看到了童瞑,没说话的话顿住了。
童瞑撑着伞看着他,眼神中似是带着怜悯:“你来得太迟了。”
封霁寒紧紧盯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回去吧。”童瞑叹息道:“我哥今天不会再见任何人——尤其是你。”
第92章
校长办公室内, 一道突然亮起的屏幕荧光打破了八角楼阁内的昏暗。
办公桌上的电脑忽然自发启动,一枚U盘从亮起的屏幕里掉了出来。
岑浔过了好半晌才给出反应:“什么东西?”
矢墟用平稳的电子音答道:“你忘记了,是你提前在我这里做的记忆备份。”
为防止囚犯得知监狱位置后想办法越狱, 典狱长的技能会清除囚犯进监狱前的记忆, 岑浔这个反应,明显已经忘记了自己入狱前做的二手准备。
岑浔怔了一下, 拿起桌上的U盘。
矢墟:“你提前从无神论者那里得知进入赤渊监狱可能会导致失忆, 为了防止丢失重要记忆,你们全都在我这里做了记忆备份。”
“surprise。”电子音说出了恭贺的话语:“你的记忆还在。”
岑浔却并未如矢墟模拟计算的那样, 立即捏碎U盘恢复记忆, 他将U盘握在手里,垂眸凝视着它, 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矢墟在屏幕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他的计算中,失而复得的岑浔拿回记忆备份后,不应该会做出这种反应。
得知自己永远失去珍贵记忆时, 岑浔明显是不高兴的,现在记忆还在, 按照正常逻辑推演,岑浔不该马上恢复记忆, 并且心情转好吗?
矢墟不明白。
任他怎么分析, 怎么计算,岑浔的所作所为永远偏离他计算出的模拟轨迹。
矢墟终究还是不解地问出了口:“不恢复记忆吗,校长?”
屏幕的荧光落在岑浔的脸上, 在那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打下了些许阴影。
半晌, 岑浔沉声开口:“矢墟,如果一段错误的数据会让你运行崩溃,你还会选择恢复这段数据吗?”
矢墟毫不犹豫:“当然不会。”
明知会运行崩溃还选择恢复数据, 除非他疯了。
岑浔说:“这就是我的想法,我同样没有恢复这段记忆的理由。”
屏幕上的光标旋转了一会儿,计算结束,矢墟仍然疑惑:“校长,我还是不理解。”
岑浔将U盘放在桌上:“对我来说,那段记忆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珍贵回忆,可人不该沉溺于过去,更应该向前看。”
“我现在只记得发现他是玩家后发生的事情了,”岑浔轻声道:“我一次次地给他机会,希望他选择我,可他却一次次地背弃我,选择了人类。”
理智上,他能理解封霁寒做出的决定,但这并不妨碍他为此感到愤怒,感到……痛苦。
“可我现在忽然发现,如果没有那十年的记忆,这颗心就不会为他的选择而疼痛。”岑浔按上心口:“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个仇敌,他的选择对我来说,也就不会再有那么沉重的分量。”
“既然恢复记忆也改变不了现状,遗忘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不用再感到愤怒,不用再感到痛苦。
他的世界,本就不该出现过于鲜艳的色彩。
矢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恢复这段记忆会让你感到疼痛,所以为了避免疼痛,你干脆不恢复记忆。”
岑浔:“正是如此。”
矢墟问:“你会将这件事告知无神论者吗?”
岑浔顿了顿:“嗯,是该说一声,有始有终。”
他拿出手机,本想给封霁寒发条消息,看到他前面发来的一串对话框,便往上翻了翻。
四天前,他刚进赤渊监狱的那天,封霁寒曾给他发过几条消息:
[23:02]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你进赤渊监狱了吗?
[23:03]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天灾】也在婆娑海上,如果你跟典狱长打起来,很容易被【天灾】发现,我的技能可以对付【天灾】,不如带我一起进去吧。
[23:30]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你已经进监狱了吗?
三天前的[08:03]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你们大学的院长说,你昨晚就已经出发了,我等你一天,你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去找你。
两天前的[08:02]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我去找你。
一天前的[08:01]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好大的海,我找不到你。
今天的[08:00]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我开始讨厌海了。
今天的[16:03]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你们院长说你回来了,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今天的[16:21]
邪恶毛线球今天回来了吗:我这次走校门了,让我见你一面,好吗?
岑浔看完这些消息,将手指抵在额头上,询问矢墟:“是谁告诉他我回来了?”
“我。”矢墟承认得快,但些许波动的电子音还是透露出了几分心虚:“三天前,无神论者为了找你,差点硬闯进来,我只好告诉了他你的去向。”
“他在婆娑海上找了你三天,期间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络。”
岑浔似是叹了口气:“这三天,他一直在海上?”
矢墟客观陈述:“是的,根据定位来看,他一直在海面上移动,中途没有休息。”
岑浔将抵在额头上的手放下来,点开对话框,给封霁寒发了条消息。
“明天八点,家门口见吧。”
封霁寒很快回了他消息:为什么?现在不可以见面吗?
岑浔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有个东西要在那里给你。”
发送这条消息后,岑浔就将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过了一会儿,矢墟说:“无神论者从校门口离开了。”
岑浔没有做出反应,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阴影里,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
校长心情不佳,噩梦大学的诡域范围内,全境都是阴雨绵绵。
乌萨跟着岑浔从行政楼出来,为他撑开一把伞,目光担忧:“校长,真的不需要我找司机给您开车吗?”
“不用,我自己去,”岑浔接过伞:“今明两天我不在学校,由我处理的事务暂且放着,有要紧事再联系我。至于你接下来的工作任务,我已经让矢墟发给你了,注意查收。”
乌萨点点头:“明白,我会好好完成的!”
目送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乌萨轻轻叹了口气,校长还是那个校长,就算去处理私事,也不会忘记工作。
希望校长这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乌萨默默祈祷了一下,然后打开手机,查收了矢墟发来的工作任务。
由于矢墟没有实体,一直活跃在虚拟网络上,无论有多少人同时呼唤,他都能做到随叫随到,所以噩梦大学的教职工逐渐把矢墟用成了电子秘书,有什么事情,直接喊矢墟帮忙转达一声,方便又快捷。
同时,矢墟也能帮忙处理数据,快速完成任何基于网络可以办到的工作,所以噩大教职工也会让矢墟进行辅助办公,此举大大提高了效率,得到了教职工及学生们的一致好评。
乌萨看了眼自己的任务,拿出另外一把伞撑开,走进细蒙蒙的小雨里。
另一边,岑浔抵达了目的地。
是他曾经的“家”。
岑浔下了车,伸手推开半敞的铁门,许久无人打理,院子里已经一片荒败。
现在噩梦世界到处都是污染,在弥漫着污染的环境里,就连野草也无法再肆意生长,曾经的花圃里,如今只剩下枯死的枝干。
岑浔走进大门,客厅依旧一片狼藉,并且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岑浔无视这些痕迹,沿着楼梯上了楼,进了卧室。
然后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了。
岑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前回来,在这里睡上一夜。
或许是潜意识里还在留恋着什么吧。
人类一直将自己的家比作避风港,这个比喻未尝没有道理,就如同此刻,岑浔躺在他睡了很久的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感到内心难得的安宁。
这一夜,岑浔没有睡着,第二天,八点的闹钟准时响起,依旧是熟悉的“献给爱丽丝”。
岑浔按掉闹钟起来,走下楼,打开了大门。
封霁寒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知是何时来的,身上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雨丝完全淋湿。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抬头看向岑浔。
岑浔神色淡淡:“为什么不进来?”
封霁寒站起来,看着他:“你说明天见面。”
岑浔嘲了他一句:“这个时候又开始守规矩了?”
他松开门把手:“进来吧。”
封霁寒忐忑地跟着岑浔走了进去,对于岑浔忽然约他在这里见面,封霁寒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不详发预感在岑浔拿出一个U盘时达到了顶峰。
“这里面装着我这十年的记忆备份。”岑浔递向他:“都说做人应当有始有终,我想了想,觉得说得挺对,我们之间,也该有始有终。”
封霁寒紧绷的神情有了微微裂开的趋势,他死死盯着岑浔手里的那个U盘,像是听不懂似的,跟着重复了一句:“你十年的记忆……备份?”
岑浔直言道:“为了对付典狱长,我把我十年来跟你有关的记忆全部毁掉了,之后才得知毁掉记忆后无法恢复,虽然提前准备了记忆备份,但我又觉得,我真的有必要恢复那段记忆吗?”
不知是不是被雨淋得太久了,封霁寒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他试图理智地分析其中的问题:“为什么……你会觉得没必要?”
“因为你让我感到痛苦。欺骗我,会痛苦,不选择我,会痛苦,看到你难过,也会痛苦,”岑浔叹息道:“如果恢复记忆会继续痛苦下去,那还是不要恢复了吧。”
封霁寒的眼眶几乎瞬间就红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可惜收效甚微。
岑浔垂眸,没看他微红的眼睑,将U盘递给他,平静道:“记忆也好,爱也好,我都还给你,你扔掉也好,留下当个纪念也可以,随你处置。”
封霁寒愣愣地抬手,想去握住岑浔伸来的手,可他一抬手,U盘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岑浔目光落在U盘上,很正式地说:“封霁寒,我们到此为止吧。”
半晌没等到封霁寒的回应,岑浔默认他已经同意,转身便要离去。
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股巨力袭来,从身后牢牢将他抱在了怀里。
“不要!”封霁寒呼吸很急促,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手臂紧紧箍着岑浔的腰和双臂:“不要到此为止!”
滚烫的眼泪落在岑浔的颈窝里,烫得像是在皮肤上灼烧。
岑浔听到封霁寒在身后哽咽道:“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心狠。”
“不要忘记我,”封霁寒握住岑浔的手:“不要把我丢下。”
封霁寒想起了那三天里在茫茫海面上寻找岑浔的感觉,婆娑海那么大,小岛又是那么小,不管他怎么飞,都无法找飞到所爱之人的身旁。
他的身体在海上茫然漂泊,他的灵魂同样无处停泊。
找不到岑浔的那三天里,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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