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暨白的侧脸恰好埋在阴影里,看不清喜怒,
“不能下床?”
助理转过头去,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顷刻,闻暨白淡淡地说:
“开门,”
“然后离开。”
助理照做,于是楚星野坐在轮椅上滚了进来。
他的肋骨断着,确实没办法直立行走。
闻暨白也不看他,神色淡漠。
楚星野的轮椅向前推,不巧卷进地毯,毛料与轮子摩擦,发出闷闷的噪音。
病房里两个人,却凑不出一个能跑能跳的。
楚星野正准备叫护士进来帮他,却听见闻暨白的声音:
“轮椅往后摇。”
楚星野将信将疑地照做,这地毯的柔顺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居然就这么顺利地滑出去了。
那他刚刚的努力算什么?
“这里的羊毛毯做过毛质矫正,卷进轮子里一退就滚出来了。”
闻暨白声音冷冷。
楚星野不知道该说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
闻暨白冷哼一声,轻得像羽毛:
“来找我做什么?”
楚星野想直入主题,又觉得有点不合适,硬着头皮说:
“……当然是关心您的身体状况了。”
闻暨白冷笑一声:
“醒了五六天也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人,这会儿记忆突然变好了?”
楚星野驾驶着轮椅,艰难地滑到闻暨白对面。
“没有的事。”
“我心里一直记挂这你。”
“巧嘴滑舌。”
闻暨白扭过头,给楚星野留下一个后脑勺。
楚星野看着闻暨白的后脑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
“大少,我只是如实说了心里话。”
“我这个人嘴很笨的……说不了一点谎话。”
“我看你挺擅长的。”闻暨白语气依旧是冷的,脸却扭了过来,面朝着楚星野。“你是看了采访过来的吧。”
是也不是。
楚星野一时没回答,闻暨白视为默认。
闻暨白垂着眼睛,说:
“先说明,我没有要和你搞暧昧的意思。”
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楚星野有点不能理解闻暨白了。
闻暨白继续说:
“救你,只是顺便。”
“而且,拍卖会的安保出现这样的纰漏,飞鸥作为主办方难辞其咎。”
“这个时候,有点别的新闻转移一下注意力是最合适的办法。”
哦,
楚星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对,搞个大新闻的方法这么多,闻暨白有什么必要以身犯险啊?
楚星野抿了抿嘴唇,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吹:
“啊……那您真是太明智了!”
“还有,”闻暨白没什么反应,耳朵却热了点,“拍你的日记,只是想证明一下HY的财力。”
“这是很早就有过的打算,只是突然发现拍卖会是个更好的舞台。”
“别误会,我不是同性恋。”
楚星野歪了歪脑袋,嗯了一声,
“对,您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同性恋。”
闻暨白又看了看他,语气竟然放缓了点,听着有点别扭:
“……不过,我不歧视同性恋。”
“在我面前你不用自卑。”
“你喜欢我,我不觉得恶心。”
楚星野的眼睛里多了点疑惑。
嗯……闻暨白不歧视同性恋,
可他歧视呀。
嘶,别对他说这么软的话。
他好像……有点犯恶心了。
楚星野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洇出来一片红,像衔着一颗烂熟的樱桃。
干燥的指腹压了上去。
闻暨白说:
“咬嘴巴的习惯不好,要改。”
“总这样,嘴巴会烂掉的。”
你干嘛?同性恋啊你!
楚星野惊慌地压到按钮,轮椅后撤,直接撞上了墙壁,他的脊背猛地一震,脑子倒是清醒了很多。
闻暨白正要问他有没有事,却听见楚星野幽幽开口:
“闻暨白,”
“我来,其实是想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胡又莲。”
闻暨白疑心楚星野是害羞了,但不说话,只是看着少年。
两个人之间陷入缄默。
哐啷!
病房的门被护士强行打开,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楚星野这才发现,自己的轮椅压到了墙角的紧急求助按钮。
护士意识到了这是个乌龙,正准备关门离开——
一个人影穿过门边空隙钻了进来,
他带着话筒和直播设备,显然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混进来的记者。
护士大惊失色,一边奋力拉住记者、一边喊人带走他。
这记者半个身子在病房内,半个身子在病房外,简易的直播设备拼命地前倾采集画面,面孔因挣扎而扭曲,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向二人提问——
“您好,请问二位对外界关于二位过密往来的议论是什么态度呢?二位刚刚独处时做了什么不能让大家看见的事?可以分享一下吗?”
“以及,我想请问楚星野,对胡女士被拘留后在看守所里形状疯癫、疑似有精神问题的状况怎么看?”
第43章 刀尖
牛啊你,胡又莲。
居然想出装疯卖傻来逃避审问。
和他还真是一路人。
楚星野的轮椅紧贴着墙角,身材本来就瘦弱,整个人蜷缩着,更是只剩下一点点大,看起来很娇。
脑袋乖巧地垂下来,生怕被拍到在偷笑。
和他相比,闻暨白就严肃多了,眉头微颦,一个电话叫来了安保人员。
记者扒在门边,不停地重复着那两个问题,声音聒噪。
楚星野很欣赏他这种为钱奋不顾身的精神,
要是不用在他身上,就更好了。
因为这名外来者,整个病房内鸡飞狗跳。
两名护士一左一右扒拉着他的衣领,拦着他进入病房;他的另一个同行帮忙拿着摄像机,被一个护工遮来挡去;安保人员刚刚到场,小心地靠近这两名记者。
这两名记者还是扮作护工混进来的,前来帮忙的安保差点分不清敌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拦人的拦人,扒衣服的扒衣服,拍照的拍照,完全就是一个微型的菜市场。
楚星野早就觉得,菜市场才是宇宙的起源,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在一番搏斗之后,记者尝到了安保的重拳,安保见识到了新闻学的魅力,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员终于控制住两名记者的手脚。
可是,单单是擒拿住手脚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的嘴可还自由着。
其中一名记者对着闻暨白的方向大叫道:
“闻暨白!闻暨白!!”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敢说你对他真的没有一丝情愫吗?!你敢说你看他的眼神真的清白吗?!”
“你说话!是个男人就说话!”
楚星野看见病床上的闻暨白薄唇下压,本就锋利俊美的五官看起来阴云密布。
唉,闻暨白最讨厌聒噪的人,怎么可能会回答——
“我说过了,他是有点特别。”
“……但是,只有一点点。”
闻暨白的声音很低很低,甚至让人分不清他这话是对记者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啊?
不是这记者人要都给拖走了你瞎回答什么啊?
楚星野石化了。
砰——
楚星野听见病房的门被用力关上,门外隐约传来安保人员的声音:
“我去,他口袋里还有个手机在录音——”
“我这里发现了两根录音笔,还亮着。”
然后就只剩下嘈杂的脚步声。
不对,
楚星野的世界里还剩下了他破防的声音。
嘿嘿,这下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啦。
闻暨白,想做同性恋别拉他下水啊!
楚星野缓慢地把轮椅往前推,直到膝盖撞上床,关节处浮现一小片淤青也浑然不觉。
他靠近闻暨白,星子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说:
“其实从刚刚起我就在想,”
“你为什么要在报纸上说那些引人遐想的话?”
“我左想右想,猜不透你的心。”
“脑子里只有一个很离谱的猜想,你是不是……想逼我来找你啊?”
闻暨白听了他的话,却一句话也不说。
楚星野胆子也是大起来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他伸手揪住了闻暨白的衣领,把自己想象成电视里惩恶扬善的英雄角色。
可闻暨白却没如他所想地恼羞成怒,看也不看他,温热的大掌覆上楚星野的手背,给楚星野惹出一身鸡皮疙瘩。
楚星野只能硬着头皮加大力度:
“不说话,心虚了?”
啧,他说的是有点离谱了。
不过说都说出口了,也没有后悔药,能恶心这个死人脸一把也是好的。
“几天不见,”
“变聪明了。”
闻暨白语气冷冷,终于偏过头来看着楚星野。
他这样高傲的人,和人说话,从来都是直视着对方眼睛的。
楚星野的呼吸沉了沉,既然选择恶心人,那就只能贯彻到底了:
“哟,”
“闻大少,你一直都觉得我是同性恋,对吧?”
“你说这种话,不怕我误会吗?”
闻暨白淡淡地扫了他一样,说:
“我不在意你,”
“你多虑了。”
“不在意我,但是变着花样逼我来见你?”
“不在意我,但是帮我挡刀?”
楚星野笑了。
闻暨白周身的温度降到零下,眉头下压,
“你知道,胡又莲的匕首捅进来之前,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什么?”
闻暨白覆在楚星野手背上的那只手收紧,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紧纠缠在一起,粗略看去,像缠成了个死结。
“我在想,”
“这会不会是你在自导自演。”
闻暨白淡然道。
楚星野心里一咯噔。
闻暨白继续说:
“于是,我做了个小小的动作。”
“在下台前,和你交换了站位。”
“就那么一秒,胡又莲的刀就迎面而来。”
楚星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冷笑:
“胡又莲本来就记恨我,”
“她蓄意捅我也是情理之中吧。”
闻暨白抬眸,身体前倾:
“如果我说,”
“胡又莲已经全部招了呢?”
楚星野说:
“她精神有问题,又和我有仇,她的嘴能信吗?”
闻暨白浅笑,他这人冷淡,连笑都比别人浅几分:
“你好像很紧张。”
“因为你在胡言乱语。”
楚星野手心渗出细汗,心跳加速,但面上一点不显。
“比起这些无聊的猜想,我更像知道你为什么要花五千万拍我的日记。”楚星野耸耸肩,语气轻松。
闻暨白凝视着他。
楚星野用力把自己的手从闻暨白掌心抽出,伸出一根手指,顶着闻暨白的胸膛:
“不会是被我这个同性恋给传染了吧?”
闻暨白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
“转移话题?”
“你急了。”
不行,胡又莲这个人根本信不过。
要是她真的跟闻暨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被查明白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弄明白闻暨白现在知道多少了。
楚星野呼吸急促起来,一只手撑在床上,脊背前倾;
“胡又莲这种满口谎话,为了逃避开庭可以装疯卖傻的女人,说的话到底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闻暨白突然大笑,笑声朗朗,他很少有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楚星野心一惊。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胡又莲是在装疯,而不是精神真的有问题。”
闻暨白眼神锐利。
楚星野感觉到自己胸膛里断掉的那两根肋骨在作祟,痛感从胸腔蔓延到全身,他的大脑受苦受累,短暂罢工。
“你心里既然已经有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
少年一下子泄了气。
闻暨白托起他的脸,眼睛里是楚星野读不懂的情感:
“听话,”
“这件事,我来帮你处理。”
楚星野看不明白闻暨白的眼睛,却把对方话语里的愉悦听得清清楚楚。
爹的,
被摆了一道。
楚星野不敢看闻暨白的眼睛,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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