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笑语盈盈,占用了不少时间,还在后面排队的江湖侠客忍不住疑惑地抻着脖子看,不知道谢公子为何会跟这几个人相谈甚欢,尤其是排在后方的华真宗更是面露愤懑,只觉得谢公子当真是瞎了眼。
“我的贺礼是……”秦铭正要将自己研究出来的礼物拿出来,谢深却忽然一推手,示意他不用着急。
“请秦公子上座,祖父届时会亲自与你交谈,到时候请公子再将贺礼送给祖父,祖父必定会很高兴。”
这一番话,倒是让秦铭倍感压力,而谢深还要接待客人,便派了个小厮将他们送到座位之上,虽然有过准备,但看见那几乎是最前面的桌椅,秦铭还是有些咂舌,这谢庄主当真如此看中他?
沈浮白倒是毫不客气道:“教主英明神武,威名远扬,谢庄主另眼相待也是应该,教主请坐!”
秦铭坐下,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座位都有讲究,最前方的便是谢庄主亲自邀请之人,譬如说他左手边的便是华真宗,右手边便是南翔派,左后方是青岳派,三大门派之后才是没有请帖但受到三大门派邀请同行的江湖散客。
想必这也是三大门派拉帮结派的好时机,因此前来参加宴会的大概百人有余,将整个场地都占满了。
而大名鼎鼎的魔教竟然与三大门派坐在一起,不仅秦铭感觉有些不适应,其他江湖人士更是心理不平衡,华真宗一直臭着脸对魔教怒目而视,南湘派和青岳派倒还算友善地朝秦铭点了点头示意。
不一会儿,随着一声清脆的敲锣之声,一老者在众小厮和谢深的搀扶下,慢慢从后堂走了出来。
秦铭定睛一看,却见这老者虽白发冉冉,但身体硬朗,面色红润,精气十足,乍一看上去便有种慈眉善目之感,让人心生好感,宛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见到老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口中高喝:“见过谢庄主!祝谢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就连秦铭身边的这些刺头,看见年到八十的老者,也不禁心存敬意,起身行礼。
谢庄主却笑呵呵地摆摆手,声音跟想象的一样温和:“今日是老朽的八十大寿,多谢诸位江湖豪侠不远万里前来捧场,坐,快坐吧。”
见众人全都落座之后,谢庄主才朗声道:“今年的桃花又开了,为感谢诸位的到来,老朽特意准备了百花蜜酒,与诸位一起共饮。”
话落,后方的小厮就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一酒壶放在每一桌上,并亲自为所有人倒上一杯。
秦铭只见倒入杯中的酒中掺杂着粉色的桃花,低头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清香和甜蜜,他不知道这百花蜜酒是否跟现代的酒差不多,刚打算尝试着喝上一口,结果余光便看见谢庄主在谢深的搀扶下,竟朝这边走来。
秦铭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谢庄主明亮的双眸,虽说已经老态龙钟,但谢庄主的双眼却依旧那么有神,“秦公子……”
他注视着秦铭,声音似乎有些激动,秦铭便起了身,对他行了一礼:“谢庄主。多谢谢庄主款待,否则秦某可无法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
“哈哈,这句话应该是老朽所说。”谢庄主喜悦地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道,“若非秦公子愿意赏脸前来一聚,老朽大概也无法见你一面啊。”
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深意,但没等秦铭反应过来,谢庄主便感慨道:“老夫素来敬佩侠义之士,所作所为也不断向他们靠拢。而自从老朽得知江湖晨报的存在,这才终于知晓,原来唯有秦公子所作所为才是大善,才是大义。”
“衍天宗的失踪案,剑阁冒充魔道的堕落,还有被血刀门所迫害的百姓,甚至是无处可去的流民……一桩一桩事,老朽恐怕得知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也因此越发佩服公子的行为……”
“您谬赞了。”秦铭被他说夸的脸都红了,“我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而并非想到那么多。”
但越是这样,却让谢庄主更加欣赏,甚至都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轻咳两下,低声道:“老朽活了八十年,之前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为自己悬壶救世,妙手回春而感到欣喜和自豪,可秦公子之事却如同当头棒喝,让老朽幡然醒悟,老朽这么多年医的只是人身,却无法医治人心啊。”
抓着秦铭袖子的手猛然收紧,秦铭仿佛看到了他眼中危险的光。
“国之大乱,人心不古,江湖也早就不再是之前的江湖了。”
“就比如老朽十年前亲自促成的五大门派结盟,到头来却只剩下一个个毒瘤,反而害人害己……咳、咳咳咳……”
见谢庄主突然间因为太过激动而咳嗽不止,谢深连忙上前将一瓷瓶的药丸递给他,谢庄主却抗拒地推开不打算服用。
“您身体不好?”秦铭疑惑地打量着谢庄主忽然惨白的脸色,跟之前那精神奕奕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同,一瞬间便衰老了许多。
“见笑了,无碍。”谢庄主并不想谈此事,只是微笑地摆摆手,见在这一桌说的话有些多了,他收敛了下心情,感慨道,“老朽有很多事想要跟秦公子详谈,若是再年轻一些,与秦公子结个好友,那该有多好,必定会有很多相谈甚欢的话题,可惜老朽老了,老了。”
秦铭摇头:“若是教主不嫌弃,等到宴会过后,秦某愿意与庄主谈天说地,岂不痛快?”
谢庄主却只是笑,没有回答,只是在谢深搀扶他离去时,他忽而又高兴起来,调侃道:“虽是这把年纪,但老朽却也有这把年纪可做之事……心中骄傲,问心无愧啊。”
“对了,那香囊……”他瞥了眼秦铭佩带的香囊,露出安心的神色,“可不要丢了啊。”
说罢,不等秦铭开口,便在谢深的搀扶下去了华真宗的那一桌,只是嘴角的笑容没有那么真实了一些。
秦铭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坐回原地,就连许生也蹙眉谈道:“怎么感觉谢庄主所说的话别有深意啊。”
“确实古怪得很。”沈浮白同样分析道,“明明似乎患了病,却装作身体硬朗的模样,但又不曾服药。教主约他宴会后一聚,他也没有应下,又对当今武林似乎颇有不满,这种感觉就像……”
方峥随口接道:“就像自知命不久矣,回光返照?”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愣住了。
脑中灵光一闪而过,纷纷惊愕对视一眼……不会,真是这样吧?
可若是真的身患重病,谢庄主又怎么会举办八十大寿呢?
秦铭捉摸不透,便给众人一个不要乱说话的眼神,示意此时之后再谈,无论如何这等消息也不能传出去,否则好好的寿宴就要毁了。
秦铭端起百花蜜泡的酒,浅浅喝了一口,但因为心中烦闷,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他忽然想到:“对了,给谢庄主准备的贺礼还未献出去,差点忘记了。”
见谢庄主慢慢走遍了整个桌子,似乎有些疲惫地往前面走着,秦铭立刻起身打算叫住对方。
却没想到他还未曾开口,酒席之上忽然传来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秦铭与其他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一江湖侠客怔怔地看着自己端起的手臂,那精致的茶杯赫然摔在地上,支离破碎,似乎是不小心弄碎的。
众人起初并未在意,但下一瞬间,那江湖侠客竟忽然口吐鲜血,直挺挺向后倒去,虚弱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令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纷纷惊呼起来。
而不等周围人去探查倒下那人的气息,四周宴会之上竟然又接连响起咔嚓之声,一些江湖人士也同样口吐鲜血,瞪大双眼不甘倒地,浑身颤抖,其中一人努力喘息着,嘶哑得攀附着桌子,高声道:“毒……有……毒……”
“有毒?!”在场之人立刻脸色一变,猛然站起身。
更多的人面色惊恐,不知所措,“这可是谢庄主的寿宴,何人竟敢下毒!”
“下毒之人绝对就在这宴会中,诸位小心!”
一时间人人自危,连倒下之人都没人理会了,秦铭心中同样震惊不已,没想到谢庄主的宴会竟会出现这档子事。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连这突然的中毒事件,华真宗也能赖到他的头上。
“是魔教!肯定是魔教干的,否则我们名门正派,堂堂江湖大侠怎会做这种事!”随着纪华赫然将一顶帽子扣在秦铭身上,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恍然大悟,也纷纷将怀疑的目光落在秦铭这一桌上,面露憎恶。
“没错,肯定是魔教!不然还会有谁!”
“我就说魔教来此绝对不安好心,果真出事了!”
人人高喝着,同时将手落在腰间的武器上,恨不得现在就替天行道,攻向魔教。
在他们愤怒的眼神中,秦铭内心咯噔一跳,眉宇紧蹙。
这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他们?
第53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三日
在一声声讨伐魔教的高喝中,纪华忍不住眉眼张扬,笑容中透出几分痛快。
之前他一直想要铲除魔教,都没能成功,现在可算是让他逮到了机会!
一年前的那份屈辱,以及昨日的种种怨气,如今终于要结算了!一想到此事,纪华就忍不住心中大笑,嘴角的弧度始终难以压下。
但他还记得昨日谢深所说的话,稳定心神后朝谢庄主一礼:“谢庄主,今日魔教大闹您的宴会,根本未把您放在眼里,我华真宗愿意助您一臂之力,铲除魔教,还天下一个安宁!”
“这……”谢庄主站在最前方,面露犹豫,似乎有些纠结迟迟不曾说话,见此场景,其他江湖散客也不禁想要好好表现一下,纷纷跟随华真宗的脚步,大喊着要为天下除害。
“等等。”唯有南湘派紫瑶迟疑地站起身,说了一句公道话,“没有任何证据就污蔑魔教,实在是太过草率!”
“证据?”纪华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能够在谢庄主面前下毒的除了魔教还能是谁,难不成是我们五大门派中的人吗,紫瑶女侠可要好好想想,在场这些人除了我们五大门派的弟子外,都是由我们亲自举荐、同意他们前来赴宴的江湖豪侠,难不成会是他们吗?”
紫瑶顿时犹豫地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毒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五大门派弟子,但若是其他江湖散客下的毒,那也跟他们关系甚大,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紫瑶也没办法说出其他可疑之人,只能无奈地坐回原地。
见再也没有人帮魔教说话,纪华心中更是痛快,朗声道:“说起来,方才我看见魔教一弟子送给谢庄主的贺礼便是毒药,似乎是颇为擅长毒药之人,这毒必定是他所下!”
之前在大门时,魔教与谢深闲聊的时间最长,有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一袭紫袍的方峥将毒药献上,因此,立刻有人附和道:“没错,我也看见了!”
“对对!那人还在挑衅谢庄主是否能够研究出解药,那肯定就是他下的毒啊!”
“这就是证据!真的是魔教!!”
在一群人的声讨中,方峥的脸越来越黑,所以说他才讨厌跟名门正道接触,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仿佛一群没有脑子的智障!
“放屁!”方峥再也忍不了了,“你们懂什么,越是蠢笨的狗越容易吠。只要稍懂药性之人便能知道,这口吐鲜血之症并非我研制毒药的症状,更何况你们连看都未看,张口便来!”
纵使他给了谢庄主一个面子,强忍着耐心解释了一番,但江湖正道却都听不下去,纷纷冷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这里唯有你会研制毒药,还想狡辩?”
“……”方峥、方峥紧紧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恨不得暴打这群蠢货的头。
“我有厌蠢症,看不得蠢货。”
“不然就如你们所愿,把你们全都毒死如何?”
他这么一威胁,江湖散客们瞬间后退几步,但叫嚷的声音却更大了:“你看!他急了他急了!绝对是他下的毒!!”
秦铭拦住几乎忍不住现场拿出毒药的方峥,摇了摇头,他面色微沉,猜测这到底是不是正道污蔑自己的阴谋,若他已经入局,那便不可能和平而退,势必要打起来了。
作为一心向红的卧底,秦铭已经尽可能地避免与正道的冲突,然而他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众人的咄咄相逼,这不禁让他感到可笑又感到悲哀,就算这个时候,他也希望魔教能够与正道携手共存,而绝非杀戮,绝非血腥。
“秦公子。”
忽然间,一声苍老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谢庄主抚摸着雪白的胡子,眼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开口道:“被人如此污蔑,你心中的想法如何,是不是愤怒,悲伤,恨意还有一点……失望?”
秦铭愣了下,转身与他对视,而谢庄主笑着笑着,眼底却蕴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老朽活了这么久,见证了江湖这么多悲欢离合,本以为看透一切,接受一切,但到头来,却只有莫大的悲哀残存于心……江湖依旧是那个江湖,老朽从未读懂过,因而才更加悲伤啊。”
摸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注视着秦铭,忽然面色再次闪过凶光:“此事你想要如何处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了他们吗,老朽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今晚的风声绝不会传出去,老朽可为你保证!”
此话一出,不仅秦铭惊愕不已,就连其他正道人士也露出吃惊之色,纷纷惊惶失措起来:“谢庄主,您在说什么!!”
“您怎么能与魔教为伍!是不是受到了魔教的蒙蔽!”
“绝对如此,不然一贯以仁义为重的谢庄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台词!”
“可恨!魔教到底对谢庄主做了什么!谢公子也被蒙骗了吗?”
众人下意识看向谢深,却见谢深扶着谢庄主,脸上没有了以往的笑意,面色冷漠,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很是渗人,就连其他落英山庄的人也都是如此,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被操纵了的木偶。
众人不由得心中惊恐,越发觉得是魔教所做的阴谋,不由得对魔教破口大骂,再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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