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实在太笨了,学东西每次只能学习一点点,而且不实际操作的话很快就会忘记。于是他把目标放在了疗养院里年纪比他小一些的孩子身上,只要他不断地把新学的知识教给弟弟妹妹,就可以忘得慢一点啦。
即便疗养院每年都会收到很多社会人士的捐助,但孩子们的病实在是太重了,所以疗养院一直处于清贫状态,连护士都请不起几个,安遥的行为也帮护士减轻了些许负担,可惜他年纪稍长后患了更严重的病,并发症持续消磨着他,以至于他在十九岁生日这天彻底与世长辞……
弟弟妹妹?很多很多?
司煜深面露疑色,“你的妹妹不是只有安芙?”
“唔。”安遥眨眨眼,这一问又把他问宕机了,他把手中的毛巾一会儿叠成方的,一会儿搓成圆的,半响后才道:“弟弟妹妹,就是弟弟妹妹,都一样的。”
这完全是句废话,司煜深彻底失去和安遥沟通的欲望,他生怕又把安遥问挂机了,他还得在这陪着人家罚坐。
“你出去吧,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司煜深冷酷送客。
“好哦。”安遥把毛巾往手臂上一挂,将衣服团成一团抱起,乖巧地钻进另一个房间。
两间房门挨得很近,差不多也就一米半的距离,安遥刚一踏进房门,旁边就响起道咣当声,是司煜深狠狠关上了门。
安遥迷茫着擦了擦身上新冒出来的汗珠,他隐约察觉到对方并不待见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世界,好怪。”安遥轻声呢喃道,“还是,疗养院,好。”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安遥揉了揉自己的脸,给自己打气,不管如何,既然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就应该努力生存下去才是。
而且……
安遥抬起双手,两掌摊开又握紧,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晃了晃腿脚。
这个身体看起来很健全!
就算是这么热的天气,也没有中暑的迹象。
好棒!
安遥开心起来,白皙的小脸上洋溢出明媚的笑容。
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稍长的发梢卷起不容忽视的弧度,搭上两颊的酒窝,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不少,出去说他是刚上高一的新生都会有人信。
屋子明显太久没住人,不仅木制家具味道浓厚,家具上落的灰也厚得令人咂舌。
安遥翻出块抹布,慢悠悠把房间明面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随即他想起司煜深方才的话,好像是他们将在这生活一段时间的意思。
那得把院子也打扫一下才行,安遥想,满地都是鞭炮碎屑和气球残渣也太不像话了。
安遥把擦汗的毛巾洗净、打湿,挂在脖子上充当降温避暑的神器,他拖着扫把和簸箕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晃悠着进了院子。
屋内司煜深透过窗户看到安遥勤劳的身影,蓝牙耳机里传来好友兼助理名郁青好奇的打听声,“小家伙本人长什么样,好不好看?”
“他已经十九岁了,不是什么小家伙。”司煜深纠正,又道:“看上去很弱,禁不住我一拳。”
“天呐你不会要打人家吧,家暴可是违法的!”郁青一连串念了好几条律法,试图让司煜深“迷途知返”。
“少说这些没用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用暴力解决问题。”说罢,司煜深语气中带着一股自嘲,“而且我现在这样,能打得过谁?”
“要照我说,那诊断结果肯定有问题,医生绝对被司勐买通了,你应该找个和司家没有关系的专家重新看看。”郁青劝说道。
别说诊断结果,郁青甚至怀疑这场车祸本身都是司勐下的手,毕竟时机实在太巧了。
司煜深还处在被亲叔叔背刺的不可置信中,刚祭拜完司父司母,从墓地出来就直接出了车祸。
可惜司煜深一路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坚信世界上没有无理由的坏人,曾连社会上有碰瓷的老人都不信,这次的打击对他太大,他就此一蹶不振,不仅拒绝二次诊断,连郁青关于新成立一个两人自己的公司的提议,都被否了。
果然,司煜深这次的回答依旧是否定,“算了,站不站起来有什么区别,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郁青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事急不得 ,于是转移话题道:“这几天你和小、你和嫂子在家里注意点,司勐在你家附近安了眼线,我等过几天找机会去看看你。”
司勐派人监视的意图很明显,无非是想看看司煜深的婚后状态,他让司煜深断腿还不够,他还要消磨司煜深的意志,让后者彻底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呵,这就是自己曾经敬爱的亲生叔叔,看来自己真的没有识人的能力,司煜深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识人不清,语气疲惫,“你不用过来,别管我了,另找一份工作吧。”
说完不等郁青回答,司煜深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摘下蓝牙耳机,他便感到腹中一阵饿意,回想了下,他从昨天晚上离开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后就没吃东西。
司煜深:……
看来就算再颓废,也得解决吃喝问题。
作为司家最尊贵的少爷,司煜深第一次搜起了外卖软件。
酷暑的日头烈得很,安遥回屋子把擦汗的毛巾重新打湿三遍,才将院子里的碎屑和埋藏在角落里的陈年灰土堆都清理干净,整个小院顿时焕然一新。
这里是安家远房亲戚曾经住过的地方,虽说因为太久没住人,外表看上去很陈旧,但各项设施仍是一应俱全,完全不影响正常居住。
或许是考虑到两人买菜不方便,厨房里的冰箱放了些常见食材,煤气罐也是新换的。
安遥把自己认识的调料挑出来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其余的则暂时收进柜子。
他看了看冰箱里的食材,种类算是齐全,有菜有肉有鸡蛋,很方便他发挥。
白嫩的手伸进冰箱冷藏格,挨个蔬菜摸摸、看看,最后安遥定下番茄炒蛋和土豆丝炒胡萝卜丝,他有阵子没炒菜,这两道是他以前最常做的,现在做起来也最稳妥。
相比较两间卧室而言,厨房面积不小,但是摆得东西并不多,显得有些空旷。因此安遥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置物架上的电饭煲和微波炉。
太好了,他正愁主食吃什么。
看来可以焖一锅香喷喷的米饭了。
安遥快乐地忙活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动作比上午刚醒过来时灵活了些,做事也快了,关节僵硬的生涩感和迟顿感逐渐散去。
就像是他的灵魂正在融合入这具身体,与之相应的他也掌控了身体的自主权。
过了约四十分钟,安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扭头一看,是司煜深操控着轮椅从房间转了出来。
灶台火气正旺,抽油烟机风扇呜呜作响,安遥惦记着锅里的土豆丝,很快将头扭了回去,高声道:“菜快好了,你再等下。”
司煜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本是想告诉对方这里地处偏远,点外卖需要提前几天预约,他们这两天只能煮点面对付一下,他也已经做好了坐在轮椅上煮面的准备。
但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一个被诊断有智力障碍的傻子,竟然在锅铲翻飞地炒菜?
还在熟练地撒盐加醋!
司煜深说不出质疑安遥能不能把菜炒熟的话,此刻只会煮面的他已经输了。
他陷入深深的溃败,几个小时前他还在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问安遥具不具备自理能力,可实际上不能自理的竟是他自己!
他果然是一个废人。
司傲天从小建立起来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安遥关好火,将炒好的菜放进盘子里,一转身就看到死气沉沉坐在轮椅上的司煜深,看上去脆弱得一碰就碎。
“天啊,你怎么了?”安遥赶忙脱下格子花纹围裙,随手往地上一扔,来到司煜深面前弯下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安遥语气满是担忧,司煜深这副模样让他回想起在疗养院的小伙伴,一般露出这种表情没多久就会被推进急救室,然后就去世了。
司煜深正想说他没事,他再怎么也不至于从一个傻子身上汲取安慰,怎料安遥小脸一皱,掉下滴泪珠来,声音哀婉至极。
“求求你,不要死。”
司煜深:……
这气氛怎么就烘托到这了?
第3章
“……我只是腿断了,不会死。”
司煜深语气艰涩道。
自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这双断腿就成了司煜深心中的忌讳,他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尽管事实一目了然。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不得不,认认真真地解释这件事,并且莫名有丝庆幸他只是断了腿,而不是落下什么危及性命的病根。
“真的吗?”安遥仔细瞧了瞧司煜深阴沉的面色,还是有些怀疑。
“真——的——”司煜深哄小孩似的拉长发音,语气不耐烦,“别多想了。”
“好吧。”安遥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从厨房搬了张四四方方的折叠桌,把它支在客厅。
说是客厅,其实只是四个门中间空出来的一条走廊,只能说还算宽敞,围一桌人吃顿饭不成问题,但要是坐两桌人就有点挤了。
安遥将司煜深推到桌子前,又回厨房把两盘菜端了上来。
厨房里的菜都是安家佣人直接从绥安村当地收的,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村民家里存的都是自家吃的蔬果,纯天然无添加,用这样的番茄炒的番茄鸡蛋,酸味浓郁,香甜可口,司煜深坐在桌子前都能闻到那菜香往鼻子里扑。
想不到这小傻子炒菜还挺拿手的。
看来真正的废物只有自己……
正处在人生低谷的司傲天又开始emo,恨不得戴上耳机放两首音乐。
“你米饭要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厨房里安遥拿着饭铲高声问。
这问题把司煜深从emo的深渊拉了回来,他不禁想以前他的饭都是家里阿姨准备的,他每天坐下就吃,真没注意过碗里的饭是多是少。
“正常就好。”司煜深折中道。
安遥嗯了一声,随后把一碗装了八分满的米饭放在司煜深面前,又递给他一双筷子,后者礼貌接过。
司煜深直到凭肌肉记忆把筷子夹在手里,才发觉眼前情形和谐得有些诡异。
婚前他设想过和安家小少爷婚后相处的画面,或许是像他上午要求的那样,互不搭理各过各的,亦或是无法沟通过得鸡飞狗跳的,总之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温馨得像正常人家。
温馨?
这个词一从司煜深脑海里出现就吓了他一跳,他真是车祸把脑子也撞坏了,两个大男人说什么温馨。
司煜深把这股莫名的思绪压了下去。
他这次车祸伤得最重的便是两条腿,直到现在都毫无知觉,而除此之外他的双臂也有不同程度的扭伤,虽不影响正常动作,但用筷子夹东西这种精细活儿,做久了筋骨还是会传来一阵阵钝痛。
碗里的饭还剩下小半碗,司煜深便停下了筷子。
“怎么了,你不吃了吗?”安遥眨眨眼,疑惑。
“谢谢款待,我吃饱了。”司煜深从衣服口袋里翻出包纸巾,拿出一张擦拭起嘴角。
“可是,你吃得很少。”安遥打量着盘子里剩下的菜,在心中估算司煜深吃下去的量,他劝慰道:“这样对你的病情,没有帮助的。”
诸如此类的话司煜深自医院醒来后就没少听,耳朵都快生茧子了。他伸手转动轮椅,熟稔地开口敷衍,“谢谢提醒,不过我已经饱了。”
轮椅的车轮刚滑过半圈,安遥忽然起身一把按住司煜深操控轮椅的手。
司煜深:?
不等司煜深发出疑问,安遥已经自顾自念叨了起来,“不吃饭,怎么办呢?”
“怎么解决?”
“得想个办法……”
安遥的眼眸黑漆漆的,圆圆的杏眼分明是对着司煜深,后者却并没有被注视的感觉。
司煜深顿生毛骨悚然之感,他试探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意料之中的,安遥没有回应,过了几十秒他忽然一拍手,面露喜色,“对了,可以这样!”
司煜深眼睁睁看着安遥哒哒哒小跑着进了厨房,一声脆响后攥了把不锈钢长柄勺子出来。
安遥先用勺子盛了口米饭,又用筷子夹了点菜在上面,菜饭一起刚好是一口的量。
这、难不成是要喂我?
司煜深操控着轮椅缓缓往后滑了半米。
安遥一步跨了上去,他并没有像司煜深设想的那样弯下腰喂他,而是拿着勺子在空中划出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弧度,同时软声软语道:“小鱼儿,游啊游,游到哪去了呢?”
司煜深当即倒吸一口冷气,瞳孔地震,语气不稳,“你、你要干什么?”
“呀,原来是游到这里来了!”安遥拿着勺子就要把饭往司煜深嘴里塞,后者猛烈地挣扎,可惜他毕竟是坐在轮椅上,再怎么反抗也挣脱不出安遥的掌控。
“来,张嘴,像我这样,啊——”安遥自己做起了示范。
司傲天抵抗不能,屈辱着被迫吃下这口饭,尽管这口饭味道口感俱佳,但他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毕竟打他记事以来就没被人这么喂过饭了,连他妈妈都没有过!
“对,就是这样。”安遥说着又盛了一勺,比划道:“小鱼儿又游过来啦——”
司煜深羞愤不已,额间的青筋都崩了起来,他咬牙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我知道呀。”安遥语气认真,“小孩子都比你乖,至少他们会好好吃饭。”他把勺子往前递了递,“快点,一会儿凉了再吃会闹肚子的。”
司煜深做了个深呼吸缓解情绪,也就是他现在行动不便,不然哪至于被人强迫着喂饭。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勺子,想了想忽然道:“你说话好像变流利了。”
安遥闻言咦了一声,当即小声背了几句院长伯伯教给他的诗,的确丝滑了许多,再无刚醒来时的生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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