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悲伤一直掩藏在少年心间。自从林程辛选择了自己作为他的家人,林如许就一次也没有哭过。他在同龄人眼中是个要强到几乎有些偏执的优等生。而在林程辛的葬礼上,林如许把他过去八年未流的泪都流尽了。
2
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无论自己哭的再怎么惨烈也没有用,林程辛的尸身最后还是化为一抔尘埃消散在这世间。
雨夜,自高处坠落。没有目击者,监控也于那晚突然失灵。疑点重重。最后却以自杀结案。
林如许无法相信。
他无法相信哥哥会这样抛下自己离开。
他好恨。
这份怨恨与日俱增。他找不到正确的宣泄口,于是只能将矛头对准自己。在那个对于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时期,林如许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个月。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应该如何上学,如何进食,如何入眠的。每天每天,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我好想死。】
他无法自控的一遍又一遍的去想,想着哥哥也许就是因为带着自己,所以才压力过大,所以才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他也曾看到过哥哥深夜抚摸着父母的照片哭泣的模样,哥哥应该也是很想他们的对吧?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当初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哥哥早就已经和父母远走高飞了,怎么可能还会和他一起挤在这间小破屋里,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所以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哥哥就不会那么难过,不会想着去死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整理林程辛遗物时,意外发现对方留下来的手机。
那是一部二手的小灵通,现如今几乎已经没人会用这么老旧的东西了——所以在销毁证据时,它也幸运的得以被人忽略。
林如许从里面知道了一个被称作谢先生的人。
自那以后,林如许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悲伤。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但那冲刺阶段的最后一个月空白期还是让他的高考成绩呈断崖式下跌。他最终是踩着线进的c大,也就是林程辛曾经所就读的那所学校。
老师同学们都或遗憾或痛心的劝他复读,说他这么努力,再怎么说也不该是这个结果。太可惜了。但林如许自己却很高兴。他礼貌的婉拒了所有人的建议,连一丝犹豫也无,是毅然决然的进入了这所同他水平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天差地别的大学。
——而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接近谢铭的过程比他预想中更为顺利。也许是因为肖似的外貌,也许是因为二人相见时自己刻意模仿了哥哥的神情,又或许是因为什么更加不可告人的原因。总而言之,大学四年,谢铭成了他的资助人。
一边是慈眉善目的捐助者,一边是毫无社会阅历的大学生。他们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四年,期间最多也只是吃饭聊天汇报学习情况。而后在自己毕业那年,禽兽终于按捺不住的露出了獠牙。
谢铭问他,是否要来自己的公司工作。林如许答应了。他表现的楚楚可怜又无比感激,这种弱势是可以令人滋生出怜爱的,于是这项工作很快便多出来一项附加条件。在林如许大学毕业的一年后,两人结婚了。
3
婚礼很简洁。迅速的仿佛是要抓住什么。
新婚之夜,他灌倒了谢铭,而后终于在对方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份自己当初拼尽全力也没能看到一眼的尸检报告。上面显示林程辛死亡时体内含有过量致幻剂。
林如许本可以直接杀死对方,正如他原本所计划的那样。但他没有。喝醉了的谢铭抓着他的手,歇斯底里的喊着哥哥的名字,哭的泣不成声。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人和自己是一样的。他想赎罪,想通过自己来赎罪。
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他模仿着哥哥的口吻,安抚对方。微笑着注视谢铭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点点沉睡过去。是啊,这样死掉也太便宜他了。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凭什么加害者只需要施以一点虚伪的恩惠便妄图将心中的负罪感抹去?想要通过死亡解脱?凭什么?
我要你和我一样日日痛苦。
林如许使用了当初对方所用的那种致幻剂,当然还掺进去了点别的东西。
如他所料,谢铭的精神日渐崩溃,且对酒精和药物产生了过度依赖。但在致幻剂的作用下,酗酒只会让他的情况变得更糟。
他的性格愈发暴怒,有时会分不清自己和林程辛。不,他甚至对自己的秘书都毫无印象。于是林如许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便得到了公司的机密文件。一切都进行的太顺利了,顺利的令人感到诡异。如果真的非得用一个词形容,那便是,如有神助。
而这种感觉在不久后成真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午后。他照例给谢铭送去下了药的餐食,静静地看着他吃下然后发疯。他轻轻阖上门,迈着轻快的脚步经过走廊的拐角,而后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小许。”
身穿白衣的男人倚靠在窗前,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笑容和煦一如当年。看上去就和那张全家福里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就定格在那一刻。仿佛他从未离开。
4
林如许其实一直都在服用着和谢铭相同的药物。
所有餐食一式两份。一开始是为了打消谢铭的疑虑,让他能够心甘情愿的服下。到后来是为了检测清楚药效的作用,叫对方不至于那么快的解脱。而现在,他几乎是自虐般的往体内灌输着过量的药物,只希望能够体会到一点林程辛当初的痛苦。
……林如许每次都能看到不同的幻影。但大多是不幸的。
比如在灵堂里被白布盖着的面目全非的林程辛,坠楼时因速度太快而面容模糊的林程辛,抑或是当初没有留下来而和父母远走高飞的林程辛……
每一种都叫他痛不欲生。但第三种其实细细想来还挺好的,至少对方能活。
和谢铭发病时候的歇斯底里不一样,即使在药效最猛烈的时候,林如许的症状对外表现也不太明显。男人的手里只是紧紧的攥着对方生前送给他的那根手链,模样看上去很安静的,似乎和平日里并无什么不同。可能自己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吧,他想。
林如许到现在几乎已经查清楚了当初所发生的一切,但却还是没能放下心中的负罪感。
当初他整理遗物时发现的那个破旧的小灵通,里面记录着整整3401条消息。时间维持有整整两年。
——谢铭用家人威胁他,林程辛是怕牵连到自己才委身对方的。
心脏被剖开来一刀刀凌迟的感觉固然很痛,但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去怜惜自己这微不足道的痛苦?死去的人应该更疼吧……
林程辛当初坠楼的时候,他体内有这么多的药。他是一个人在雨夜中孤零零的死去的。从闭上眼睛到灵魂消逝的那瞬间,对方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林如许不知道。
若不是自己还要苟活着让谢铭这个贱人血债血偿,他现在大概早就已经因为过度注射死去了。
他没有救下林程辛。没有像林程辛选择自己一样义无反顾的选择对方。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应该承受对方身上的那种痛苦才对。
他会赎罪的。
5
林如许花了两年时间掌控谢铭的公司,就和当初谢铭操控他哥哥的时间差不多。
其实现在想来,他父母当年选择抛弃自己而带走林程辛的理由可能也并不只有年龄一个。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林如许从小就和温柔大度的林程辛截然相反。他很自私,目的性也很强,想要的东西就得牢牢抓在手里。而一个偏执的人一旦有了目标,那结局便只有成功与死亡两条出路。
而林父林母显然并不喜欢像他这样难以掌控的孩子。
他这个时候自嘲的笑了笑。忽然觉得他的父母虽然讨厌他,但对自己的评价却是一点没错。
林如许赌上了自己的人生,他数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毕竟他本身就是为了复仇才活到现在的。
男人用粉底遮去脸上的红痣,用着林程辛的脸,宣判死亡一般逼迫谢铭签下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他其实原本打算让这一切都付之一炬的。就同他那天从警局回来后告诉谢知的一样。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谢知。
对方大概是这疯狂计划当中唯一的变数。
第35章 真相 过去之事(1)
1
林如许对谢知的第一印象其实同对方初见他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彼时他刚给谢铭喂下去致幻剂,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他强忍着心里的厌恶,脸上也做出来那种曾经对着照片模仿过无数次的哥哥的表情。眼看着好不容易就要套出来话,谁知道谢知这个时候居然直接推开大门闯了进来,坏了自己的好事。
“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逆着光站在他身前,面色羞愤。丝毫没有打扰人后该有的自觉。
林如许一早就知道谢铭还有个儿子,但那也仅局限于资料里,跟此时亲眼见到本人时候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他轻轻扫了眼背着书包的谢知,是非常随意的一瞥,却发现对方的年纪看上去居然跟自己当初没差多少。
他忽然想起来不久前新婚夜上谢铭还把自己当作林程辛,跪在地上哭着说爱他,这几年来一直在想着他,结果原来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这就是他口中的爱…他廉价的自我感动的爱……?荒谬到极点反而惹人发笑。
于是林如许便笑了。
他毫不掩饰的勾起嘴角,露出来那种张扬又绚丽的笑容。眼睛直直的望向谢知,目光锐利。
与林程辛不同,林如许眼角生的那颗泪痣红的妖异,令他本就夺目的容貌平添了几丝邪气。因此他不刻意挂着那副淡淡的浮于表面的温柔假面时,看上去反而更加的惑人。谢知于是也一下子看的愣在了原地。
那确实是嘲讽的笑容。不过他想要讽刺的对象却并非眼前的少年,而是身后抱着自己的男人。只是那时的谢知又如何得知呢?他只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你、你你你……!”
少年刚想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然下一秒,谢铭却也正好缓过来药劲。
察觉到对方回头的动作,林如许于是立刻反应很快的换回去他平常的那副表情。这让谢铭以为刚才的幻象不过是他恍惚时候的错觉而已。
男人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做出来一副乖巧驯顺的姿态。室外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映衬出花苞般姣好的面容。本该是令人一见倾心的美丽,但这落在少年眼里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意味。
谢知看到对方前后那完全就是两种情态,只觉得自己是被人给狠狠戏耍了。他气的厉害的涨红了脸,攥紧衣摆,整个身子都因羞愤而不住的微微发抖——这个抢占了他母亲位置的狐狸精,不但第一次见面就敢对自己嘲讽挑衅,甚至……甚至还是个双面人!对着自己笑的那么坏,结果一到他父亲面前就柔情似水的,这算什么啊?!!
“绿茶男!”
于是林如许便被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毁坏他计划的少年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的心情简直比谢知还要糟糕。
2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少年带给他的“惊喜”也远比林如许想象中要多。
谢知开始坚持不懈的找他麻烦。有时是把存着对方从小到大零花钱的银行卡拍在自己脸上,趾高气扬的叫他滚出这个家;有时是趁着吃饭时间,指示自己帮他端茶倒水,表情相当得意;有时是把他单独拉到房间里,反锁上门,结果却是命令自己帮他写作业……
然后这些话就会被他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录下,再按自己当天的心情来决定要不要交给谢铭。
不过大多数时候,林如许其实根本用不上这些外物,便能将少年怼的哑口无言。所以那些记录着少年声音的数据最终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文件夹的一角,连林如许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那些东西。他那个时候只以为这是自己习惯性备份证据的体现。
也许是发现了他并不害怕,少年有时候也会做出来一些比较“过分”的举动。
就比如说有一天趁着谢铭不在家,谢知居然屏退了所有佣人,而后当着他的面叫他跪下。
林如许听到这话时挑了下眉。他面上仍挂着那种柔柔的笑,声音很轻的问对方什么事呀,右手却悄无声息的伸进去衣服口袋里。他漂亮的指尖摩挲着,爱抚恋人一般缠缠绵绵的摁下去录音笔的开关。
“我要你给我换鞋,听到吗?”谢知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陷阱。
少年抱臂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恶婆婆,是相当努力的装腔作势道,“要跪下来换的那种……”
这确实是羞辱人了。
谢知原以为林如许不会听话的。毕竟对方可是那种自己说十句都抵不过人家说一句的双面人,所以他一早就做好了被林如许拒绝的准备。而在那之后,自己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提出来要求,让林如许滚出这个家。谁叫对方不听他话的。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林如许居然真的乖乖跪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生的漂亮,宽肩细腰,就连下跪时候的姿态看上去都那么优雅。谢知眼睁睁看着对方单膝跪地,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自己脚踝。从容不迫到仿佛被欺负的人不是他,反而像是自己正在被调戏一样。少年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你干嘛啊?!”
林如许自然也感受到了。被抓住脚踝的一瞬间,少年整个人是立刻剧烈的颤了下。抖的厉害的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
啊,原来他怕痒啊。
“不是你说的吗?叫我帮你换鞋……”
林如许心里瞬间蹦出来无数个阴暗的想法,表面上却仍端的一副清纯做派,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似的,“是我做的不够好吗……对不起……”
谢知也不知道换鞋具体该是怎么个换法。他其实脚腕那块有点敏感,自有记忆开始就不让别人碰了。林如许的动作又柔,指尖轻轻滑过去皮肤,简直比被用羽毛挠还要叫人难耐上百倍。他真的差点叫出声来。
……但既然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他现在再反悔,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少年咬紧了牙关,是暗暗拧了自己的胳膊好几把,才压下去脚腕处传来的那股奇异酥麻。强忍着没有喊停。
19/26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