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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柯钰不耐地打断他：“我又不是没有一个人睡过。”
秦陆英愣了一下，忽地笑起来，和往常爽朗的笑容无异：“也对，是我太紧张了，那我先走了，明天接你回家。”
柯钰点头，用一双仿佛和黑夜融为一体的乌黑眼珠探究地目送他离开：“好。”
挥别秦陆英，柯钰转身进入家门，果然在客厅看到披着羊毛披肩满脸倦色的白若南。
白若南声音沙哑，似乎快撑不住身体昏昏欲睡：“来了，吃不吃宵夜？”
柯钰摇头：“我不饿，想回房休息。”
他看着白若南在暖灯下微微驼背的身影，犹豫很久问出心中所想：“妈，家里出事了吗？”
白若南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反应一会才道：“公司上的事有小黎处理，不用担心。”
也对，柯黎不止是长女，更是自小便成绩优秀到耀眼的继承人，就算当初陆氏临时违约，公司也在她的操作下力挽狂澜，没有造成太大损失，有父亲和她坐镇，家里怎么可能会出大事。
柯钰暂且放下疑虑，上楼准备卸妆洗漱。
他的房间称得上华丽奢靡，却格外冷清空旷，柯钰蜷缩在足以容纳五人的天鹅绒床榻，闭上眼睛也睡得不安稳。
也许是因为习惯身边有一个永远热乎乎的暖源，如今热意的来源骤然消失他只觉得心里空荡荡，整晚都在做乱七八糟的梦，梦醒后脑袋一阵阵地痛，似乎是感冒的前兆。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下楼用早餐，猛地发现哪里不对劲：“父亲和柯黎呢？”
“他们去上班了。”
“……那南星呢？”
白若南笑道：“是不是睡糊涂了，南星早就搬出去了。”
“……我忘了这码事。”
柯钰坐到属于自己的位子，接过佣人端上润肺止咳的梨汤低头浅尝，白若南见状也拿起汤匙继续喝碗中的汤。
母子俩都不是话多的人，又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餐厅内一时安静到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砰。”
在一片寂静中，柯钰主动放下瓷碗打破沉默。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餐桌上刻意做出的用餐痕迹，语气平静道：“您真的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说什么？”
白若南到底是年轻时在商场征战四方的人物，面对亲生儿子的质问丝毫不惧，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和他对视，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这场无声的对峙持续近两个小时。
柯钰神色复杂看着始终不肯开口说一个字的母亲，最终选择绕过她，一声不吭地推开家门离开。
第91章 自省
◎是我太没用◎
走出小区门口，柯钰自昨晚一直盘踞在心中挥散不去的无名火总算被冷风熄灭一部分。
他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得匆忙，不光没带随身的包，就连御寒的外套都忘穿，手里只有一个电量不足五格的手机。
他不能这样子出现在公共场合。
冬日的风称不上温柔，柯钰蜷起冰凉的手指思考片刻，豁然转身走向一辆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的私家车。
私家车紧急刹车，整辆车透露着弱小无辜的气息。
柯钰沉眉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汽车轮胎：“开门。”
车门应声打开，露出两张不算陌生的面孔，其中一个beta捧着他落在家里的外套谄媚道：“大少爷。”
果然是他们。
柯钰不知道其他家庭是怎么管教omega孩子，想也知道不会跟他家似的，从他独自上学起身边便围着好几个美名其曰“保护他”的保镖，无论走到哪，就连假期难得的外出也不能摆脱无影无随的监控。
家中的孩子只有他被严苛对待，曾经他认为这是父母对他的蔑视和不重视，极力渴望长大后摆脱束缚。
没想到母亲又用上小时候对付他的法子，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无力，他差点被气笑，冷着脸坐上汽车后排：“送我去秦氏。”
“是。”
车内的暖气充足，柯钰被寒风冻僵的身体一点点回暖，他靠在椅背闭目养神，两手握着已经关机的手机，纤长如玉的手指透着瓷器般的光泽，整个人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坐在他身侧的beta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道：“少爷，要不要先给手机充会电联系一下夫人？夫人也不是故意……”
“不用。”
beta猛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路程过半，正在开车的保镖突然出声：“少爷，您去秦氏是打算和秦先生共进午饭吗？”
“……”
“秦先生要是知道您一直想着他肯定很高兴，需不需要去附近的餐厅打包些东西？”
“……”
柯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不打一声招呼就去秦陆英公司的做法多么唐突，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柯家的面子，总不能两手空空过去吧？
简单思考两秒，他将视线投向身边的beta。
汽车停在公司附近的便利店门口，柯钰用beta保镖身上仅有的现金买下店里所有饭团，顺便用零钱兑换了一朵廉价的玫瑰花。
他拎着满满一袋子食物走出便利店，路过一片草丛时突然听到一阵细弱的叫声，像是还没成年的小动物发出求助的信号，他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地向草丛深处探去。
……
秦陆英对柯钰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恨不能从公司楼下一路迎接到办公室门口，不过几分钟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秦总的爱人来探班，公司内部的八卦群里叮叮响个不停。
秦陆英关掉群消息通知，把玫瑰花折进西装胸前的口袋，对便利店的鸡肉饭团极尽赞美：“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团，看这粒粒分明的米饭和鲜嫩多汁的鸡腿肉，还有一咬就爆浆的芝士，啊……”
柯钰：“你在嘲笑我吗。”
秦陆英：“当然不是，我是想说，谢谢你愿意来公司找我，我很开心。”
他琥珀色的瞳仁闪烁着欣喜的光，连夜加班没来得及梳理整齐的额发微垂，遮掩下的青涩眉眼满是温柔，光是看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柯钰垂下眼，心里的不开心忽然烟消云散，他蹭掉裤腿不明显的毛发，面不改色地和秦陆英挤在同一张办公桌，也伸手拿出一个没拆封的饭团小口吃起来。
秦陆英的办公室位于三十二层，站在三十二米的高空向下望，地面的行人犹如一粒粒细小的米粒，分不清是楼下的行人压抑还是站在楼上的人更窒息。
柯钰突然对秦陆英每天上班的心路历程有所了悟，他抬手拨弄一下alpha乱糟糟的头发，转而侧撑着下巴，大有一副看着他工作的意思。
秦陆英顿时压力倍增，装模作样地打开电脑：“要不要去休息室睡一会？”
“……”
他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应，偏头一看才发现柯钰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omega乖顺地蜷缩成一团，黑发遮掩下的后颈咬痕若隐若现，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短暂卸下面具，袒露出几分真实想法，薄唇紧紧抿着，雪白侧颊被袖子布料压出一道浅浅的印子，让人心生怜爱。
大少爷哪有不分场合睡觉的习惯，看来昨晚没有睡好。
大概是受了委屈，否则怎么会一声不吭地从柯家大老远来公司找他，也不说清楚缘由，如果没有人顺着毛哄恐怕要像个河豚似的一直憋着气。
秦陆英无声叹气，将他那快被蹂躏出血痕的唇瓣解救出来，同时释放安抚信息素，企图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旁人都道柯钰个性强势容不下alpha，他能忍耐这么久不离开肯定有所图谋，可只有秦陆英心里清楚，与其说一方依附另一方生存，更不如说他们是共同生长，说不上来到底谁更依赖谁。
默默注视一小会柯钰的睡颜，秦陆英起身抱着他走进休息室……
柯钰这一觉睡得很沉，从休息室的小床上醒来时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他吸吸鼻子，发现感冒的症状好了很多，浑身上下像是被太阳熨过般暖洋洋。
他将身上盖着的西装外套抱在怀里，这才知道梦里始终萦绕不散的安心味道来自哪里。
他走出休息室，对正在埋头办公的秦陆英道：“回家吗？”
一向对他的话百依百顺的alpha这时候却犹豫不决：“我还有事，要不我先送你去柯家……”
“……”
柯钰原本称得上放松的心情顿时降至谷底，冷冷盯着秦陆英：“你也有事瞒着我。”
秦陆英身子一僵，不着痕迹地将桌上的文件向里推了推：“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你……”
他那点小动作哪逃得过柯钰的眼睛，柯钰说不出来心中什么滋味，声音愈发冷：“不说就算了。”
眼见柯钰的脸色沉下来，秦陆英心里一急，连忙道：“不信你过来看。”
他主动抽出身下的文件递到柯钰面前，轻声细语地安抚情绪：“我真的是加班，这下相信我了吧。”
“……”
柯钰扫过最上面的“合作企划”几个大字，又看着alpha脸上写满的真诚，逐渐放松自己紧绷的声音：“真的？”
“当然。”
秦陆英露出一个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是真的，秦陆英从来都不会对他说谎。
柯钰点头：“你要加班到什么时候？”
秦陆英边收拾办公桌上杂乱的文件袋边说：“不好说，估计得三四天。”
“不过今晚我选择回家办公。”
他俯身在柯钰的唇角印下一吻，语气柔和道：“我们一起回家。”
柯钰细细凝望他被夕阳映照下分外深邃的眼睛：“嗯。”
西城开发速度缓慢，沿途许多商店还没有开业，秦陆英只好在经常去的超市里买了些新鲜蔬菜，一只手拎着塑料袋，另只手牵着柯钰走进单元楼。
他絮絮叨叨：“等会吃完饭还是吃点感冒药吧，要不我总担心你会头痛……”
秦陆英的声音在电梯里的回声清晰，吵吵闹闹却并不心烦，柯钰望着周围熟悉老旧的装修，一颗心逐渐放回原处。
说来奇怪，比起他在柯家的大房间，他竟然觉得才生活大半年的小房子更值得留恋，光是踏进这里就有一种回到家的安心感觉。
柯钰侧头看了眼秦陆英，暗自推测他还要唠叨多久，百无聊赖地四处扫视防盗门外的楼道，忽然他视线一凝，发现不远处的信箱里塞着东西，似乎有人寄来了一封信。
这个年代还有人用这么传统的方法送信吗？
他挣开秦陆英的手，带着疑惑好奇的心情拆开信封。
柯钰一目十行不出几秒钟便看完信件上的所有内容，看清落款的名字后，他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分不清耳边传来的是秦陆英的声音还是乐团询问柯南星为何无故失踪多日的声音。
“想吃什么菜？要不要烧鱼，很久没吃了……”
“柯先生，您已连续多日未能参加乐团的排练和演出，不知是否遇到困境需要我们帮助，抑或是由于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开……”
“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吗？”
“我们尝试过多种方式联系您，却始终一无所获，只好循着您登记的地址寄上一封信，希望您尽早回复……”
“……”
“……柯钰？小钰？小钰！”
柯钰用力捏紧手中的薄薄纸页，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秦陆英焦急万分的脸。
他喃喃道：“原来是这件事……”
秦陆英神色一变，嘴唇徒劳地挪动几下，认命道：“是……”
……
柯钰本以为自己得知真相后会愤怒，会气急败坏质问身边的所有人，可当他回到家看到母亲来不及擦去的眼泪时，他忽然失去所有说话的力气。
南星失踪最应该伤心的人不是他，而是将柯南星当亲儿子抚养长大的母亲。
他有什么资格说母亲的不是？
他们的到来明显惊动大家，父母和柯黎纷纷看向他，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柯钰张了张嘴，勉强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柯黎站出来，冷静理智地叙述经过：“昨天下午我们突然接到物业打来的电话，报警后才发现南星已经快两天没有出过家门，查过监控也没有收获，就好像凭空从家里消失一样。”
她顿了顿，出声安慰道：“父亲已经联系警局的朋友帮忙加急寻找，我也安排手下一同寻找，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出结果……”
“不告诉你真相是担心你受到刺激影响身体，小钰，别担心，南星不会出事的。”
柯钰怔怔地后退半步：“好……”
秦陆英扶着身形不稳的他坐到沙发，肃声道：“请您放心，南星也是我的弟弟，秦氏会倾力寻找他的踪迹。”
秦陆英犹豫道：“不过我总觉得奇怪，一个人怎么能在家中凭空消失不见，除非是早就计划好的……”
柯牧疲惫道：“南星的事不能公开，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是。”
……
秦陆英面对柯牧时不再畏头畏闹，能站在柯家人面前有来有往商量对策，言辞沉稳有力，神情从容不迫，令人听着不禁信服。
柯钰呆呆望着alpha宽厚高大的背影，神色有一瞬间变得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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