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郁的银狐确实在眨眼间变化了数种形态。向云来非常惊奇:“精神体要怎么训练才能变成其他形态?”
“能变化成一种武器已经不容易。但我可以连续变化47种武器。”隋郁说。
他的语气里带一丝自傲。任何人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无论是真心还是客套,都应该表现出惊叹和崇敬。
但向云来:“你居然认识47种武器?!”
隋郁:“……总之今晚的黑影,战斗方式很像新希望学院教出来的。它应该是狗,没学会变化形态,一直在吼叫、抓挠,银狐变成绳索的时候被它咬了几口。”
向云来看银狐。银狐轻轻点头。向云来轻声问:“乖乖,咬哪儿了?让我看看。”银狐伸出前爪,向云来刚凑近,狐爪子就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拍。
银狐拍完立刻消失,隋郁盯着几片正缓慢落下的雪花,装作不知道精神体干了什么。
向云来:“……调皮。”
他们终于走到阿提斯酒吧附近,隋郁向他道别,想了想,又补充道:“和哨兵相反,秦小灯没有学习过系统的战斗课程。”
无论哨兵还是向导,遭遇袭击的时候第一时间释放自己的精神体,是一种经过练习的条件反射。但今晚隋郁没看到秦小灯的精神体。
据隋郁的了解,普通大学也有特殊人类课程:哨兵向导学的是精神体和海域,地底人和半丧尸人是病毒和感染,狼人则要学控制变身和天性。特殊人类若想从普通大学顺利毕业,必须从这些课程里拿到学分。
向云来听得心不在焉。隋郁察觉了,便从口袋里掏出向云来碎了的手机:“多少钱?我先给你。”
他身上没有现金,向云来的手机又用不了,无法收款。隋郁解下腕上的手表:“那你先拿着。”
向云来不敢收:“别,这玩意儿看起来就贵。”
隋郁:“不贵,两千块。”
那正好跟他的二手机差不多。向云来半信半疑收下,让隋郁记下自己的手机号:“明天你要是不联系我,我可就把它卖掉了。”
隋郁笑了:“可以。”
又道别一次。隋郁已经转身离开,忽然回头,小跑几步回到向云来身边,低头问:“喂,你会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的男朋友吗?”
声音低沉,语尾上挑,这是个很懂得怎么在别人心里留下小钩子的人。向云来看着隋郁凑近时越发清晰漂亮的眼睛,依旧无法从里头找出一丝一毫的热情。
他推车往前走,背对隋郁抬起手,潇洒地一挥。
虽然很喜欢看帅哥,但向云来还不至于自大到坦然接受隋郁这样的人会对自己示好。那双初见时不热情的眼睛,只有在最接近自己的时候,才从溪水一样的凉意里透出让人诧异的热烈。这更可疑了。靠近的时候向云来发现,隋郁的黑眼睛里透着一丝丝蓝。这让他更容易把目光伪装得专注深情,方便骗人入局。
向云来不知道隋郁亲近自己的原因,也懒得去猜,反正猜不明白。他是从来不愿意在自己琢磨不透的事情上花心思和时间的。
他拉开“百事可靠”的卷闸门,刚踏进铺子里,一团雾气就从肩头涌出。
向云来眼疾手快,立刻手脚并用,把卷闸门砰地拉到了底。
铺子成了一个密室,他的精神体开始在室内疯狂兜圈跑酷。
向云来疲惫地叹气,转身烧水,给自己泡了桶泡面。正吃着,一个毛团子窜到他面前,短小的爪子吃力扒着自己的脸,一抽一抽,开始装哭。
“……”向云来用筷子的另一端轻轻挠它的背,“哎呀,那个,男人在外面就是会逢场作戏,懂吗?我夸银狐漂亮,但我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你啊。”
小东西猛地抬起头,尖长的小鼻子不停抽动,尾巴甩来甩去。这是开心和振奋的意思。
它确实很像老鼠:圆滚滚的身体,长而细的尾巴。耳朵像勺形的桃花花瓣,眼睛滚圆溜黑。但它鼻子太长了。和它浑圆的身材相比,尾巴、手脚、耳朵都太小,唯独那根长而细的小鼻子,让它看上去有点儿大象的影子。
“来来来……”向云来冲它招手。
他小小的灵魂伙伴,名为“象鼩”的小东西,乖乖地攀上他手心。咬了咬他的手指,象鼩眯眼吐出粉色的小舌头,快乐地笑了。
它在向云来掌心里转圈,玩自己的尾巴。向云来边吃泡面边应付它:“嗯……你最好,你最可爱了……我当然最喜欢你啊……什么?”
象鼩跳到桌面,吃力地用后肢努力端坐,扮演银狐。但坐不稳,在桌上左滚滚右滚滚。喘着气爬起,象鼩放弃了cosplay,开始疯狂挥舞短小的前爪。向云来竟然从它比黑豆还小的眼睛里看出了坚毅。
“……哦,你讨厌银狐。”向云来解读它一连串行为的意义,“你……你要把它打趴下?!”
作者有话说:
象鼩(“渠”的读音)!
第6章
哨兵或向导的精神体一般在6岁前成型,是孩子触碰过的、喜爱或者印象深刻的动物形象。向云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象鼩这种生活在非洲的小东西,但他一定把它放在手心轻轻触碰过。
它总是跑得飞快,喜欢在家里乱蹦乱窜,会修建让自己跑得更快更通畅的道路,生气的时候打人相当凶。
当然,并不痛。
比如现在,它发现向云来正在检索“银狐”。
“我只是在查它既然这么黑,为什么叫银狐。”象鼩单手揪着向云来的头发荡秋千,向云来只好歪着头看电脑,“不关我事啊,是它主动的。尾巴都递到我手里了,我怎么好拒绝啊?”
妹妹向榕揉着眼睛从楼上走了下来。她今年高三,平日住校,今天刚结束模拟考,又是周末,可以回家休息。向云来本不想吵醒她,正要道歉,却眼看着向榕眉毛竖了起来:“回这么晚,又去任东阳家了?”
向榕对任东阳与向云来谈恋爱一直都很不满。向云来解释:“我在他家吃晚饭而已,吃完就回来了。路上处理了一个哨兵精神体袭击别人的事儿。”
向榕走过来,顺手捞起象鼩,把鼻子埋进它的绒毛里深吸:“你是个臭臭!”
向云来:“骂我好了,别骂它。它听不懂,待会儿又要哭了。”
但象鼩在向榕手里跑圈,眯起眼睛咔咔笑。向榕把它放到桌上,认真说:“哥,我今天给你算了一卦,你有大难。”
向云来:“什么大难?大什么难?”
向榕说不清“大难”的具体内容,向云来知道她喜欢搞玄学,但一知半解,很不靠谱,于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看到破碎的手机时,他心头一亮:原来如此!今天一直莫名其妙地天降横财,是上天在补偿他的手机!他抱头懊恼:“地底人……还我钱……”
面对熟悉的人,他话变得多起来,巨细无遗地跟妹妹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正跟向榕描述银狐的模样,他忽然看见象鼩正趴在一个相当华丽的手表上,用刚刚揪下来的头发编辫子。
手表是隋郁赔他的那只,不知何时被象鼩从羽绒服口袋里翻了出来。他忙把象鼩弹开,幸好精神体几乎没有重量,手表安然无恙。
当时在街上,他没有细看,此时才发现这个“2000元”的手表无论做工还是设计都太过于精美了。被无数闪烁钻石包围的银白色表盘大致分作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有7个蓝色的阿拉伯数字,1、2、3及9、10、11、12,下半部分是一个占据表盘二分之一空间的椭圆形星相图,星相图里还有一个月相图,正随着时间的变化缓慢移动。
“有点意思。”向云来说,“现在的表越做越漂亮了。”
向榕也凑过来看:“任东阳给你的啊?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向云来:“……别人明天要来拿的。”
向榕:“谁?我认识吗?”
向云来:“今天刚见面的帅哥。”
向榕啧啧摇头,边喝向云来剩下的面汤,边查询手表的价格。
象鼩跳到向榕怀里,用头发编成的辫子挠她手臂痒痒。它边挠边眯眼笑着,忽然被温热的面汤兜头浇得湿透。
象鼩呆了,端着碗的向榕也呆了。
这只月相表,售价42万。
“……他是傻的吧!”向榕大喊。
象鼩披着满身碎面和面汤,蹦上桌面,刚朝月相表跳起,立刻被向云来凌空捞进手里。
“别乱来,我的祖宗!” 向云来吼完又敷衍地亲它两口,“乖宝,不是骂你啊,我是说这手表是祖宗……它比我们全副身家都要贵。”
贵得向云来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了。他用小刷子抚去表上不存在的灰尘,戴上一次性手套轻手轻脚拿起,放在一个铺了软布的收纳盒里。兄妹俩震惊又忧愁地,盯着手表发愣。钻石闪闪亮,指针嚓嚓响,向榕说我们家亮了好多啊,蓬荜生辉是这个意思吗哥哥?向云来说这成语我都不会写,我怎么知道。他俩说话都用气声,嘶嘶地问嘶嘶地答,连呼吸也放轻了,看那只表像看一个新鲜诞生的小婴儿,又想碰,又不敢碰。
收纳盒是象鼩的床铺,软布是它的小被子,里头还有一顶向云来给他粘的小睡帽,现在全被手表压住了。它疯狂在向云来手里蹬脚,尖鼻子呼呼喷气。
向云来这一晚并没有睡好。他把月相表小心翼翼捧回房间,有点儿怨隋郁。即便一百个隋郁向他示爱,都没有这一个42万的手表更令他忧愁。
快天亮时终于坠入梦境。梦中他站在空旷的海域里,眼前是那座他没来得及完全探索的金字塔,玩具、小火车、树木下雨似的,从天上落下。而且梦境中除了那座金字塔,还有无数座正缓慢从天而降的巨大建筑。向云来转身时撞进一个金字塔里,眩晕片刻后睁眼:他变成了那个躺在亮得可怕的墓穴里的青年人。向云来爬起身,冲出金字塔,但还没跑几步,又撞进一个新降落的金字塔中。
眩晕、苏醒,再眩晕、再苏醒。向云来数不清自己醒来了多少次,梦境中的东西越来越具体,从天而降的除了金字塔还有一些让他真切恐惧的东西。
他又一次苏醒,眼前仿佛无数个旋涡不断涌动,他分辨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忍不住大喊一声。
房间门被撞开,一头萨摩耶先冲了进来,扑到床上舔向云来的脸。
向榕随后跑上楼:“怎么了?又做噩梦?”
向云来出了一身的冷汗,抱着萨摩耶在它皮毛上蹭汗:“没事了,让我擦擦。”
萨摩耶消失了,化作轻雾潜回向榕身上,向榕跑了出去:“脏死啦!”
向云来洗漱时,向榕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巡弋别人的海域?没有我当你的潜伴,太危险了。”
向云来:“当时情况特别紧急,那个哨兵的精神体打算袭击我。我也没料到他海域这么不正常,我直接就冲了进去。”
向榕:“没有防波堤?”
向云来:“没有。”
“防波堤”是海域的第一道防线,想要进入他人海域,向导必须先突破防波堤。如果在开始巡弋之前向导获得了巡弋对象的许可,防波堤不会阻拦闯入者;若是向导强行闯入,总会遭到防波堤的强力抵抗,有时候防波堤甚至会直接把向导驱逐出海域。
但那个哨兵没有防波堤。他的海域仿佛对任何向导敞开大门。
向云来心里非常忐忑:这说明哨兵的精神状态极度不正常,连正常的防御机制都无法维持。
他拿了一台备用机,叮嘱向榕看好家里的宝贝手表,出门去找秦小灯。
路上他接到了任东阳的电话,约他今晚到家里吃饭。向云来想跟妹妹出去吃,但任东阳说:“我还请了孙惠然。”
孙惠然正是秦小灯迫切想找的、能帮她装一个耳朵的人!向云来立刻答应:“谢谢,我一定准时到。”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当然全心全意做好。”任东阳问,“怎么打你手机这么久都不接?”
向云来只好把昨晚碰到隋郁,和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听到隋郁用42万的手表当抵押,任东阳哈哈大笑。
“他就是这样的。”任东阳说,“他不在乎钱。”
据任东阳说,隋郁是他在北美参加特殊人类论坛时认识的。北美的特殊人类家族中,华人隋氏相当显赫,他通过主办方认识了隋郁,得知隋郁对国内特殊人类的生存状况感兴趣,便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隋郁今年到王都区来办事,专程来拜访任东阳。
“他们家族里的每一个成员,不是哨兵,就是向导。”任东阳说。
向云来顿时忘了走路:“这怎么可能?!”
哨兵和向导是染色体变异而产生的特殊人类,但这种变异是不可控的:普通人相互结合,有可能生下哨兵或者向导,而哨兵或向导相互结合,不一定能生下同为特殊人类的孩子。
这是一个概率问题。
向云来说完这句话立刻明白了:“他们家族的成员经过了筛选?”
胎儿尚在母体时,如果验出没有携带哨兵、向导的变异染色体,就立刻处理;或者不允许生下寻常人的女性进入家族之中,不允许寻常的孩子继承姓氏;更极端的,会用不公开的医疗手段来控制胎儿的染色体变异。向云来以往只在狗血小说和三流美剧里看到这种情节,一时语塞。
任东阳默认了,但没有再解释。向云来不好追问隋郁的私事,转了个话题:“要不我提前去做点什么给孙医生尝尝?”
任东阳:“孙惠然嘴巴很刁,吃不惯普通东西。”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奇特,向云来只好笑着应了:“那好,我人到就行。”
挂了电话,眼前就是秦小灯住的地方。向云来正想联系秦小灯,抬头便看见秦小灯在路边买早点。她身边站了个老太,正扭头跟人说话。昨夜的雪化干净了,太阳照得人身上暖和,早点摊前两张桌子,秦小灯和老太买好了,朝其中一张走去。一个年轻人正坐在那张桌子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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