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甜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石盘,那里的地上还放了一只火折子,勉强能看清上面全部都是尖刺。大概要解开机关,就不得不用手去移动上面的东西——他已经看见,石盘的尖刺上全是鲜血。
“哎,说来也奇怪,我本来很快就找到了解法,可是试了两次,石门一直都不打开。但刚刚我听到你那边好像有尖叫声,我怕你出事,又赶紧试了一遍,没想到就打开了。”沈甜笑道。
难道是因为那个怪物在阻拦石门打开?
萧甜忽然无比懊悔,如果他当时没有担心空气不够,马上点亮火折子,如果他不怀疑沈甜是否会坚持救他,如果……沈甜的手是不是就不会伤成这样?
沈甜心想,怎么脸色还更不好了?他看向萧甜的手,上面被粘上了他的血液,沈甜不由得叹道:“还好是我来,要是你的手变成这样,我可受不了。”
“十指连心,难道连的是我的心吗?”萧甜喃喃自语道。
沈甜一怔,笑道:“哎,真的不痛,我受过的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
萧甜深深看他一眼。
两人身上有简单的伤药,沈甜把发带扯下来做绷带,萧甜找了块石头让沈甜坐下,仔细给他上药包扎。
“先不要动手了,有什么事都交给我来。”萧甜道。
“好。”沈甜也不跟他矫情,笑着点头应下,这一动,披散的长发也跟着动,他有些不习惯地拨了拨,不太舒服的模样。
萧甜看他难受,想了想,拿了个东西帮他挽起来。沈甜笑道:“你身上怎么还带着簪子?”
“唔。”萧甜含糊应过,扶他站起来,对着不远处的黑暗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沈甜:“…………”
天爷啊,他学了十几年的鬼神之说,也比不过萧甜这个天赋异禀的阴阳眼,冷不伶仃来这么一句,真是要把他吓死。
萧甜语气不耐,沈甜心知他是迁怒刚刚那个引路的鬼了,但他也不敢吭声,萧甜生气的样子还怪唬人。
萧甜盯着黑暗处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对沈甜道:“她说想求你救她朋友,她朋友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出不去。”
“鬼魂也会被关着出不去?”沈甜思索,“我们去看看吧。”
有鬼魂引路,他们走得很流畅,路上也没有再遇到机关——那个鬼魂还跟萧甜道歉,说她也不知道那里有机关,不是故意的。
萧甜没理她,她看起来很沮丧。
沈甜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他的手不方便,萧甜拿着火折子,他只能紧紧挨着萧甜。因此,萧甜有什么动静,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怎么?”
萧甜仰起头看了一会儿,沈甜简直心惊肉跳,扒着他的手臂:“有东西啊?”
萧甜摇摇头,说:“好像听到很多脚步声。”
沈甜全神贯注地跟着他走,还真没去注意有没有声音:“是吗?”
萧甜道:“也许是我太紧张听错了。”
他自然清楚不可能听错,只是这么多脚步声,不可能来自华澈他们,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他们越走越深,鬼魂带他们走的路相当复杂,如果是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找到这么一条路。
而鬼魂要带他们进入的石室倒是没什么机关,两人走进去后,萧甜见四处都有火炬,便去将石室点亮。
随着全貌的显露,入目的是许多符咒,地上亦画着十分复杂的阵法,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绳。让萧、沈二人吃惊的是,角落竟然还放着一个简单的神龛——里面正是愿母像。
墙边还有许多零碎东西,随意地摆放着。
“聚灵阵。”沈甜道,“非常完整,看墙上这个朱砂……嗯,有十几年左右了吧?”
萧甜:“她点头了。还有,地上还坐着一个人……”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沈甜奇怪道:“怎么了吗?”
萧甜摇摇头道:“你等一下自己看吧。”
沈甜:“好吧。”
沈甜捏捏山根,又看了一圈,说:“还有破损的显灵阵,看着都是百来年的老东西了,我看看能不能修一下。”
沈甜翻了翻墙边那堆“垃圾”,大多数都还可以用,只是符纸和朱砂都不能用了——但他身上还带了有。
他招呼萧甜过来现场教学,萧甜道:“是马车上说的阵法吗?”
“嗯,不过这个法阵只有在确定魂魄会站在上面时才有用,很鸡肋,所以现在生道也不教了。”
沈甜让萧甜把朱砂抹上绳子,自己写了两个符咒。萧甜看他手上的纱布都渗血,先不乐意了:“我来吧。”
“嗯——也行。”沈甜想了想,“刚好我这两个都是缺的,剩下的你照着这些罐子上的符咒画就行。”
他说得是地上围绕着阵法摆放的水罐,上面贴着不同的符纸。萧甜之前也跟着他学过画符,接过他的笔起了张新的。
画完符咒,又检查了一遍水罐里的水,里面竟然各自放了一朵莲花,还都保持着极为鲜妍的样貌。而那两个符咒破碎的水罐,里面的莲花则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
沈甜看了一会,道:“不要紧,还有救……”
萧甜把符咒贴上去,再将抹了朱砂的红绳将水罐连起来。
沈甜拿着拂尘做法,片刻后双目一凉,过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果然石室中多了两个少女,大概都听了他刚刚的话,乖乖地停在法阵上。她们看起来就像是团烟雾勉强凑成了人形,身周浮动。
其中一个少女急切地说,【救救她……救救她……】
坐在法阵中间的少女魂魄也看着沈甜。
然而沈甜好像呆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她,半晌才失声道:“华澈?!”
第35章 破阵
他难以置信地走上前,仔细看着她,又看看萧甜,看起来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一切。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沈甜已经混乱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华澈。】
“可、可是!”沈甜憋了半天,“你怎么是这个样子?”他又看向萧甜,混乱道,“这和华澈刚拜入闻人师父手下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那时候她才十三岁!”
【……】
“华澈”没有说话,她的面容浮动,像是要散开了,又很快恢复。
“我是你师兄啊!我是沈甜!”沈甜急道,“你不认得我了?”
【……】
“我们还在长忆山,在闻人远座下学琴棋书画,你记不记得?”
“华澈”对身旁的少女道:【姐姐,再见,不用送我了。】
少女含泪和她拥抱了一下,飘然离开了。‘华澈’依然不理会沈甜的提问。
沈甜:“……”
他看了这个“华澈”一会儿,说,“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绝不会错的。”
【我想走。】“华澈”突然说,她似乎完全没有在听沈甜他们的对话,【我想走了。】
沈甜沉默片刻,答应了她。
破坏聚灵阵法,要比修复显灵阵要更复杂些。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聚灵阵的“阵眼”,只有先破坏阵眼,之后才能够顺利破坏聚灵阵,否则都是无用功。
但阵眼每一个阵法都不同,沈甜扫视一圈,“华澈”再次开口:【阵眼,是那一个神龛。】
“你知道怎么破坏聚灵阵?”沈甜忍不住道。
【如锦姐姐告诉我的。】“华澈”说。
“如锦?”沈甜一愣,“谁?”
就在沈甜以为“华澈”要继续沉默的时候,她却说道:【严如锦,她是施清流的朋友。】
“……你认识施清流?!”沈甜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认识她?”
【她是生道最优秀的弟子。】“华澈”说,【如锦姐姐告诉我的。】
之后无论沈甜怎么问,“华澈”都不说话了。她看起来和平时的华澈完全不同,沉默又哀伤,而且十分虚弱。
沈甜看起来比她还要更难过。
萧甜在沈甜肩膀上按了按,算是安慰。他和沈甜走到神龛面前。
这个神龛虽然简陋,却造型奇特——和姜屿家中的一模一样,用柳木打造,并且将神像用一张红线织成的网隔绝,像是监狱一般。
“嗯……从背后这里打开,把神像拿出来。”沈甜指挥。
“不用上香?”萧甜照做。
“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神,用不着请,有本事它来找我。”沈甜道,“而且这里的灰都够重的,不知道多久没人祭拜,就是真神也走了。”
萧甜按照沈甜的话,把取出来的愿母像从神龛取出来放到石室外。在这段时间里,沈甜已经把墙上的一些符纸都揪了下来,等萧甜回来,又让他用剑斩断墙上的白绳和香,还有许多更精细的功夫不提。
阵法被破坏,但要等效力消失还有一段时间。“华澈”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显灵阵的中央。
沈甜又尝试和她对话,但始终石沉大海。他只好把视线转向神龛周围的零碎——和姜屿家一模一样的神龛已经让他很在意,他想要找到更多东西。
画废的符纸、干枯如纸的花草、木杯……还有一本书。
沈甜拿起来,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书,而是一本类似日记的东西。封皮角落用针线绣了一个“屿”字,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头了,竟然还能保存下来。
姜屿的日记?
【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这一切一定是愿母的指示,否则我偷到的怎么刚好是金蝉术?可我失败了?为什么?为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我又杀了一个女孩。】
【比阿姊那次更失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没露面,让车夫送她去了万寒峰。杀了师父的得意门生,我已无颜面对师门。我无法回头了。】
【三年过去了,我才知道,我手中这个原来是用来欺骗窃贼的赝本!可恨!可恨!!还好,还好,愿母听见了我的祈祷和苦痛,让我遇到了蝉。这一次一定会成功。】
【多杀了一个人,但一切都值得,守灵草果然有用!】
【又失败了?!凭什么她可以,阿姊不行?!失败!失败!失败!】
后面的字迹愈加狂乱,都只写着“失败”,最后已经被墨水晕染得不成形,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已经陷入了疯狂。
萧甜道:“金蝉术,取自‘金蝉脱壳’之意么?”
沈甜:“不错。这曾经是生道的秘术,后因违背天道伦常而封禁了,后来又落到了佘行天手里。这门术法能进行夺舍,像这本日记里所说的,替他人进行换魂夺舍……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时,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沈甜转身看向“华澈”。
“华澈”:【“我”在闻人远座下学习吗?】
“……是啊。”
【真厉害……希望她幸福……】
显灵阵中央的灵魂逐渐透明,烟雾一般消散了。
沈甜:“……”
萧甜:“你只是给了她解脱。”
沈甜:“但这真的太奇怪了……为什么华澈的灵魂,或者说小时候的华澈的灵魂,会被困在这里?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灵魂?”
萧甜道:“也许,其实只有一个?”
沈甜看向他:“什么意思?”
萧甜道:“既然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个灵魂,如果我们刚刚见到的是真的华澈,那么现在的华澈就不是真正的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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