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想象到夜色里,轻纱拢身的女人倾了半边身子靠过来,眉目朦胧,唯有那颗红痣极艳。
只消几息,那片温意已经披上自己了。
耳畔绒毛似能感知浅浅吐息,在模糊感知里师尊离自己很近,近得……
像在拥抱她。
但没有。
越尔不过是凑近了些,为她盖上点蹬下去的被褥,而后打了个呵欠慢慢躺回去,大概只是以为徒儿蹬了被子。
那片软香又远了。
祝卿安才敢放松下来,方惊觉,自己后背居然热出了层汗意,还生出点重获新生的舒松,只道幸好,幸好师尊退去的快。
不然自己这如鼓般的心跳怕是会被听见了。
嗯?
祝卿安悄悄捂住心口,眼底流露点点疑惑。
为何……师尊靠近她,会让自己心跳这么快。
她其实已渐渐当越尔当做同阿娘一样的存在,但自己对师尊的感觉似乎与阿娘不太相像,可是哪儿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好像多了那么一点……
酸闷?
后来祝卿安才知晓,那大抵是欢喜一个人的开端,不过这点青涩的情思被相处多年的孺慕之情盖去,晕入每时每刻的相处,浸化生活处处角落。
让她无知无觉就已经再离不开这人,却一点儿都没能意识到。
毕竟在她过往生活里,不曾了解过喜欢这种情绪,也从没有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应是如何,便只把这点不同归结于师尊待她和阿娘待她有所差异。
这一打岔,祝卿安居然没再忧心此事,困意上涌,不多时便睡过去了。
月事过后一日,师尊喊了她过来。
“你去茶几坐一会,为师等会带你出去。”
“去哪儿?”祝卿安不自觉将目光凝在她身上,这人走到哪儿便看到哪。
“给你量几套衣裳,徒儿现在长了个子,你原先那套太小,也该换了。”越尔理好衣裳坐去梳妆台前。
“我身上这件又是如何回事?”祝卿安疑惑扯了扯自己的袖口,这件衣裳她穿着还挺合身的。
“呵……”越尔正抿完一纸口胭脂,光唇尖这一点儿红便已将她满身气色提了起来,疏懒回头瞥道。
“你那身,
“是为师年幼时穿过的。”
祝卿安一僵。
忽然连站都不知道该如何站了。
第 14 章 第 14 章
越尔收拾好之后便带这孩子去了一海之隔的蓬莱仙岛。
蓬莱三百年前还是隐居世外的海中仙山,避不外出,也从不接纳九州人入内,但经由仙魔大战后,仙山被魔入侵,岛中居民死伤惨重。
后来天魔被镇压,魔族余孽也溃败而逃,只留下这处苟延残喘的岛屿。
蓬莱岛主为了重现蓬莱仙岛的荣光,便打开仙山通道,允许各路修士前来游玩或交易,带动生气。
如今也成了九州最大最繁华的商会驻地。
“这次就先去量身,以后得了空闲再带你来这儿闲住一段时日。”越尔先是说道。
到了地方,一座高大山门矗立岛沿,往外延伸出一节海上平台,皆是用白玉铺就,雕了一面巨大的长翼白虎下山图,虎尾直上门柱,蜿蜒盘踞在整座仙门上。
“这是?”祝卿安才往那虎首望了一眼,就感觉耳畔有虎啸吟过,震得她心神抖荡。
越尔随意解释道,“蓬莱供奉的仙兽翼白虎罢了,之前是仙山避世阵法的阵眼,如今阵法被关,已成了一处风光。”
“这儿像真的仙境。”她只见过两处仙家之地,这是第二处。
“这可不是像,蓬莱自古以来便是仙境。”越尔笑笑牵她进去。
入门前自外只能看到门后是连绵山峰,只有进去之后,结界才会显形,露出里头仙气磅礴的漫山琼阁,白玉大道,还有各路商铺小摊,错落有致,人流如织。
好一幅繁荣盛景。
祝卿安忍不住惊叹一声。
“走吧。”可惜越尔此行有目的,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蓬莱仙山分了许多城池,每处城池所交易的东西都有分类,如今入门的大多是些吃喝玩乐之物,要买衣裳得去到主城。
这儿成衣坊很多,随便选一间也没什么错处,越尔挑了家顺眼的,唤作指间织。
名字倒是特别,进了里头,一位清秀姑娘迎上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来裁衣?还是选面料?”
“给她量几套衣裳吧。”
店家姑娘面上笑容灿烂看向祝卿安,语气也是轻柔,“妹妹且随我来。”
祝卿安很是紧张,她怕自己又要被旁人看见,心有抗拒。
一只手缓缓揉过她的脑袋。
她一顿,偏脸望去,师尊又用哄人的语气说话,“莫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女人真的很爱换衣裳,方才出门已是穿的另一套烟紫色绮罗羽衣,身上檀香味因着自己闻惯了,淡许多,只剩一丝暖意。
师尊都如此说了,她再拒绝也没用,祝卿安只好跟上店家姑娘。
越尔在外头等,顺便瞧瞧该给徒儿选些什么款式,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四件,又想想孩子十三四岁的年纪抽条快,估计不久又要换过,于是放回去一件。
只选了三种,青白红。
她沉吟片刻,把白换成了藕色。
小徒儿已经很白了,再穿白都怕丢进雪里找不着人。
“客官。”不多时,店家姑娘面带歉意出来,见越尔疑惑,把孩子还回去解释道,“这妹妹她不肯脱衣,所以是隔着衣裳量的尺寸,裁出来的衣服可能会大些。”
越尔失笑摇头,“无碍,她日后也是要长个子的,大点儿也好。”
祝卿安本还怕自己又闯祸了,得她回答终于松气,缩回越尔身边,悄悄扯住师尊的衣摆。
越尔只是熟练牵起她没有看过来,继续同店家商量面料。
祝卿安心口咚咚两下,莫名觉得安定,往她身边再靠了靠。
忽感身侧挨上点暖意,越尔停了话头,低头瞧看她,语气稍有疑惑,却算得上温柔,“怎么了?”
祝卿安与她对视,慢慢摇了摇头。
她就是突然觉着,虽然师尊平日总有些捉摸不透,但对她是切实的温柔。
彼时祝卿安年纪尚轻,还不知道什么叫作表面功夫,心思又细腻敏感,越尔只需洒给她那么一点小恩小惠,她便觉着这是莫大的好了。
于是就在这些潜移默化的相处里,慢慢的……
把师尊放在了心上。
量好衣裳二人便回了上清宗,一来一回外头已然昏暗,祝卿安忽想起来自己已经筑基,不免生出点儿跃跃欲试。
她抬起指尖只一个念头,指尖便燃起一簇火,随她心意或大或小,不会再出现先前那般需要在体内拢气好一阵才逼出指尖的窘迫。
火光照亮了周身五寸,散发着融融微光。
祝卿安沉吟片刻,指尖稍曲,往地下一弹。
咻——那簇火团离手而去,但没能在空中燃烧多久,在落地前一寸便消散了。
周遭又暗下来。
“还差点儿……”祝卿安第一次让灵力离体,不免生涩。
“倒也不错。”越尔在旁看着她,鼓励了一句,“才筑基便能使出灵力可不容易。”
祝卿安难掩喜色,多问道,“师尊,如何能完整将灵力打出去呢?”
越尔沉吟片刻,抬手在她眼前。
“嗯?”银发姑娘不解看她。
只见下一瞬,女人掌心缓缓亮起几缕交错纠缠的紫光,而后逐渐粗壮,隐隐发出点沉闷轰鸣,乍然大亮。
是玄雷。
祝卿安面颊被这紫光映亮,血眸闪烁,眼底有含惊叹。
那玄雷如游龙般在越尔指间浮动,折光于身,延出一截尾,亲昵缠在她的腕上。
女人姿态随意,只需指尖轻挑,便能轻而易举引得这天生地养,震慑众生的雷光随她心意而动。
祝卿安也同样被她夺去所有目光,缓想起向长老平日里催动的灵火。
师尊所控的灵力,似乎比向长老多了一丝别的东西,就像向长老只是借天地之力运用灵火,而师尊……
接替天地,成为了鸣雷的主人。
轰——那道雷光自越尔指尖奔腾而出,轰然砸落地面,竟真在空中闪烁似天雷般劈下,在地上留了一条焦痕。
女人手握拳一收,雷光乍散,天况似乎比方才还要暗沉。
“灵力的完全释放说到底,也是临摹这天地间的各类元素罢了,徒儿平日里见惯烛火一类,所使出来的也是烛火,你可看过烛火离了蜡烛还能燃的?”
“只需想想别的任何与这火焰有关系的东西,融会贯通了,自然就能控制。”
祝卿安明悟点头,说起来今日还是越尔第一次教她东西。
“这个不急,徒儿才跨入筑基,灵力也不充盈,难以凝聚是正常的,等日后修为上来了就好了。”越尔安慰她,牵着人进屋。
“现下还有别的要紧事。”
祝卿安闻言抬头,疑惑道,“何事?”
两人此时已走到案前,案几上放了几本书,最顶上那本写的是《符箓总集》。
“前几日念在你身体不适,便没提,但你已筑基,是时候该学了。”
越尔按她坐下,“这几本书都是修习符箓需要学的,另两本是基础,这本总集则是收录了寻常能见或不能见的符文。”
“你且从最简单一种来学。”
祝卿安就这样稀里糊涂随她学起了符箓。
而后几年里她也没能去学堂,左右都学得差不多,便不去了,按那女人所言,符箓要提前学,早点把这些眼花缭乱种类又多的符箓记下来,日后就不用在修炼之余还要费心思再去背。
可怜她才筑基,修为便停滞下来,被迫全心只扑在那符箓里。
但她画符的能力实在是差,今日是运笔力道大小不一,明日便是一笔错笔笔错。
可谓是一塌糊涂。
越尔倒不会骂她,只是轻轻嘲笑一句,“看来徒儿也有做鬼修的天赋。”
这是在讽她画的像鬼画符。
祝卿安在修行上几乎没得过什么挫折,难得遇到学不会的,被她这一句话刺得自卑,半夜爬下床都要悄悄练笔。
幸得她是火灵根,自己也多有练习,艰难在师尊的折磨下爬升到了筑基后期,已能灵火离体,心念一动便点起道火光,幽幽伴在身侧照亮案几。
这夜祝卿安独自在桌前临摹,描得认真。
身旁火光忽然跳动一瞬,她惊起抬头,就见薄衫女人倦怠一双眼,抱臂靠在门梁处,静笑看她,也不知待了多久。
“师尊?”祝卿安显然被吓住,笔杆子一歪,那道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的符纸又作废。
身旁有暖香靠近,越尔施施然已过来坐下。
女人与她太相熟,身子柔若无骨似的紧紧挨过来,衣裙也同它主人那般不甚礼貌,覆盖了祝卿安半边腿。
如胭脂水粉倾入水中,飘飘荡荡占了大片湖面,散也散不去,躲更是躲不掉。
越尔偏头扫过几眼小徒儿笔下的符咒,启唇轻笑,“你当真要入鬼修道?大半夜的专来画。”
祝卿安没想到她会突然贴近,身子一下僵住,好半天才微动,往旁挪了点,想离她远些。
而后那话里内容才渐渐在脑中明晰。
“我不是……”她真的有些不高兴。
“师尊,你别欺负我了。”祝卿安垂头,将那符咒所以一抓,卷在手心就想烧掉。
越尔只伸出指尖轻点住她手腕,拦下了她。
“等会,让为师看看。”
她脸颊贴祝卿安在肩上,一手展开那符细看,却放下另只手去捞徒儿的腕。
指尖在祝卿安手背轻划,一来一回,也不在写些什么。
大抵是无聊,随便挑了手边的东西把玩。
看了片刻,还沉吟起来。
以为她要说起什么重要事情,祝卿安坐姿更加拘谨,蜷了蜷指尖,到底没敢挣开,只偏头避开师尊靠得太近的面庞,屏息静静听着。
她愈躲,师尊便靠得愈近。
不消片刻,两人几乎是严丝合缝相贴着。
越尔方才还在睡,此时醒来懒披外袍,身上只有件浅粉薄衫,十分清凉,又是修士自带寒意消暑,整个人温温凉凉的,如块润玉。
祝卿安却觉着,师尊吐息太烫,随着二人紧贴之处渗进衣物里,火星子一般落到她肌肤上。
烫得她颈间莫名闷出些汗,偶从窗外吹来的凉风也吹不散心中燥意。
第 15 章 第 15 章
“师尊,这样挨着有点热……”祝卿安再忍不下去,皱眉抵住她肩头,轻声推拒。
如今她过了十七,身子也日渐抽条,已然是和越尔差不多高,兴许还高过一丝,再不是当初那个尚还年幼的孩子,对师尊总有一种莫名的羞意,不喜欢被靠得太近。
她这般推拒,但越尔只是想寻处地方坐,平时行事又没什么拘束,习惯性找人贴靠着,不觉得有何问题,听了她声音才偏头去看。
一眼就瞧见小徒儿微红的耳尖,愣了下神,“徒儿还挺金贵,挨得近些耳朵都热红了。”
祝卿安听完一僵,耳尖更红。
但好在师尊她总算是撤开一些,直了腰,懒洋洋道,“这次画的不错,若方才没手抖就能用。”
耳旁热息远去,祝卿安悄悄吐出口气,动动手脚,恍觉半边身子刚刚绷得太僵,有些发麻。
“师尊平日为何画得如此轻松?”她只觉越尔是在安慰她罢了,想到师尊平日画符那得心应手的样子,不免心生敬佩,还虚虚藏了点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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