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尔今日倒没窝在屋里,而是出来透气,她近来忙于修复经脉,连画符都懈怠了许久,因此正趁徒儿不在,重新捡起,打算练练笔。
“师尊。”祝卿安很快停在她跟前,两手撑上石桌,刀鞘被她以掌压在桌沿,发出一道小声的磕碰之音。
“去哪儿这么晚回来?”越尔强稳住发颤的手,轻掀眼瞧去。
仙鹤带着祝卿安在清徽宗上空飞了半圈,最后悠悠然停在一片草地上。
草地之间铺着一条碎石甬道,石径的尽头,一棵流苏树树冠如盖,雪白的流苏花如瀑般开得繁茂。
微风拂动,树间用红绸挂上去的护花金铃便清脆作响,宛如天音。
树下琉璃瓦和水晶砖建成的屋宇,正是祝卿安平日歇息的寝屋。
虽说只是她一个人住,但这座屋宇的规格,全然不输祝卿安从前看到的电视剧里皇族住的寝殿。
身为社畜,穿来前只能与同事合租两室一厅的祝卿安心情有些微失衡。
住这么大的房子,女二居然还有心思搞事,真是暴殄天物!
她快步向前,顾不得用上灵力,直接双手推门而入——
只见殿中桌椅床凳俱全,皆雕刻精美的花纹,屋中还摆放着织金花鸟纹象牙屏风,屏风后头是女子的梳妆镜。
海棠花镜前,堆放着各式珠簪花钿,有的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还闪闪发着萤光。
以及……床头一扇半丈高的落地琉璃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祝卿安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自己的模样。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乖乖,世上竟有这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女子。
祝卿安先前还曾被越尔的美色恍惚了好几回心神,居然忘记了,原主与越尔可是与六七分相似的。
其实说相似也不尽然,比如两人的眼睛就全然不同。
祝卿安是杏曈,瞳仁微淡的褐色,黑白分明的眸子水光潋滟。
而越尔的一双眼珠子很黑,定定看人之时,其中的漆光像是不见底的沉渊。
也就男主男配眼瞎,才能将两人混为一谈。
至于衣着打扮,那就更是大相庭径了。
越尔是清徽宗弟子,无论在宗门或是在外,总是一身雪白的道袍,寡淡得不能再寡淡。
而祝卿安不同,她是祝清风的女儿,并非门中正式弟子,是以装扮向来无人拘束。
镜中少女身姿婷婷袅袅,穿的乃是天蚕丝缝制而成的铃兰绿齐胸襦裙,外罩豆绿对襟半臂。双臂间挽着一条披帛,以鲛人泪珠化成的水滴状珍珠作为垂坠。
浓密如云的乌发挽成双髻牡丹头,发间花钗步摇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雪白脖颈间挂着的璎珞上,赫然一道朱色凤纹。
虽说生了一张小白花的脸,但到底已经是年满十六岁的女子,衣裙之下,玲珑起伏的身姿难以遮掩。
果然,能够当上恶毒白莲女二,还是要些本钱的。
祝卿安对此很是满意。
有钱有颜又有势,可不比灰头土脸的打工人好多了?
而且她还发现,镜中的原身虽然美得不像话,但其实与穿来前的自己五官极为相似,更像是美图秀秀后的她。
欣赏够了镜中美颜,祝卿安往铺满华锦的千机床上一倒,美美入睡。
虽说回来的路上,她在仙鹤背上也是一直睡觉,但终究比不上又软又温和的床。
祝卿安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再次醒来时,是被门外窸窣动静扰醒的。
她趴在枕上竖耳一听,似是有一双兽类的爪子正在扒拉雕花扇门,还发出嘤嘤哼声。
在昆仑境中历练了一遭,祝卿安本能地从乾坤袋中变出法器来。
她拿着法器起身,放缓脚步循声走过去,再小心翼翼打开门……
哐当——祝卿安手中法器掉到了地上。
她居然能将这事忘了!
她怎么能将这事忘了!
原主可是除了有钱有颜又有势,还有一只黑白相间,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宠物。
没错,就是放在现代,要提前买票,要早起排队进入园,隔着玻璃才能看到的大熊猫。
熊猫熊猫熊猫熊猫……
祝卿安这头还因为太过激动石化成雕塑,这只熊猫已经过来扒拉她的腿。
还未成年形态的熊猫,圆滚滚胖乎乎的,可爱加倍。
祝卿安入梦初醒,她弯下腰,实现了自己多年以来的愿望——抱住它狠狠一通rua!
嗯,熊猫的毛不似想象中那般柔软,硬糙糙的有点扎手。
但还是好可爱……祝卿安作星星眼状,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它软软的肚子里。
起初,小熊猫对祝卿安的热情还有所回应,会在她的怀里蹭了蹭。
但很快,它厌倦了这个女人无休止的玩弄,数次蹬着小短腿想从她怀中逃出来,但又被祝卿安无情捉了回去。
直到门外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祝师妹看起来心情不错。”
祝卿安抬头,看到来人是季雨薇。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季师姐待她很好,这只熊猫,便是她在西南降妖后,为原主捉回来的。
祝卿安放下熊猫,双眸弯成月牙:“师姐有什么事吗?”
“昨日师妹从紫霄殿离开后,我来找你时见你正在睡觉,便没有打扰。”季雨薇道,“不过是想问问,师妹可有何处伤着?”
祝卿安摇了摇头:“师姐放心,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季雨薇道,“昨日师妹离开后,师尊也很是内疚,我猜师尊曾经历了数百年的仙魔大战,一时间见到魔兽,难免反应过激,师妹莫要放在心上。”
原来是来替父女俩缓和关系的。
说起仙魔大战……祝卿安想起后期沦为魔尊,被仙界人人喊打的白莲女二。
她下意识问道:“师姐还记得仙魔大战是什么样子吗?”
季雨薇陷入回忆,她沉吟道:“当初师尊收我为徒时,已经是仙魔大战的尾声,仙族一扫多年被魔族压迫的屈辱,反攻魔族,尤其是清徽宗弟子凌慕歌……”
她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是他一剑刺穿了魔尊的心脏,魔族元气大伤,仙族这才将魔族余将逐渐歼灭。”
祝卿安没有注意到她话中的不自然:“原来魔族还这么厉害过?”
季雨薇点点头:“原本魔族从上至下,皆是只知贪图享乐之辈,难成大器,直到上一任魔尊的女儿八十六……”
“八十六?”
祝卿安觉得这个名字很是奇怪。
“嗯,上一任魔尊荒淫无度,子嗣众多,他的后宫不止有魔族女子,还有许多被掳去的修士和凡人女子。”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魔尊的孩子诞生,他懒得给他们取名字,便直接用他们出生时的排行取名。”
这……还真是敷衍到了极点。
祝卿安没有插话,任季雨薇说下去——
“八十六也是魔尊的孩子之一,她比魔族里其他人要诡计多端得多,也是她向魔尊献计进攻凡间和仙界,带兵出击,使得原本还算平静祥和的两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后来魔界大败,上一任魔尊被刺死,八十六又带着余党逃回魔族,继任魔尊之位。”
说到这里,季雨薇语气一凛:“她倒是会审时度势,一直藏在封印魔族的噬骨渊下没有出来,若她再敢有什么异动,仙族之人必不会轻饶了她。”
祝卿安小脸一白。
这位季师姐眼下语气凛然,若是自己将来按照剧情线成为魔尊……只怕逃不过她的大义灭亲。
季雨薇瞧见她变了脸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慰她道:“师妹不用怕,就算魔族卷土重来,也有我……还有师尊和师兄挡在你前头。”
唉……
祝卿安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暗暗问系统:“我能够跳过杀死祝清风,和成为魔尊这些剧情吗?”
“很抱歉,宿主。”系统道,“这两个都是主线剧情,您不能跳过。”
祝卿安很是忧愁地rua了一把被她抱在怀里的熊猫崽崽。
“咦?”季雨薇目光落到熊猫的肚子上,“它应当是饿了。”
“啊!”
怪不得它一直不愿意待在自己怀里呢。
祝卿安知道熊猫是吃竹子的,可她环视四周,都没有瞧见竹林。
“师妹莫非忘记了?”季雨薇道,“从前你都是放养着它,任它自己去寻吃食。”
祝卿安打哈哈道:“许是睡得有些糊涂了……”
她将怀中的小熊猫放下来,见它果然在草地间钻来钻去,看样子是在找什么。
祝卿安忙跟上。
季雨薇注视少女蹑手蹑脚的背影,唇间挂着浅浅笑意,她蓦地想起到了该练剑的时辰,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
陪熊猫崽崽找竹子,也是一个体力活儿。
祝卿安亦步亦趋跟着它,只见它滚下了草地,又沿着溪流向上而行。
祝卿安就像是大明星狗皮膏药一样的私生粉,手中还拿着拍个不停的留影石。
终于,溪流的尽头,出现一片苍翠茂绿的竹林。
清徽宗四季如春,无论是什么花草树木都生得极好,这片竹林也不例外,竹枝碧绿,嫩叶微风中摇曳。
小熊猫一溜烟儿滚进去,开始左挑右选地享受自助餐。
树下绿草如厚厚的毡毯,踩上去很是柔软,祝卿安便在一旁坐下来,看着它吃东西。
眼瞧着熊猫崽崽吃了一会儿,又厌弃了抱在怀中的这根嫩竹,向竹林深处跑去。
祝卿安快步跟上,眼前陡然霍然开朗,竟是有一方天然的温泉。
水面烟雾袅袅,朦胧中似有一道人影,还不等祝卿安看清,只听得水声哗啦,那人站起身来,伸手召来外袍披上,同时又御剑刺来。
“何人不请而入?”
这道清冷的嗓音,当真比竹下冰雪融化成的溪流还要冷上几分。
“这位姑娘,也是来切磋的?”她先是寒暄。
鱼师青在她身后默默跟着,昨夜的指印算是消去大半,但还有些红印在脸上,一路过来都不怎么想抬头。
边临闻声看去,正见是鱼长苏含笑的温和脸面。
呦呵?
她一挑眉,却是越过这几人往后望,“小师祖,这儿!”
鱼长苏被她无视,脸忍不住微僵,强压住不悦才是回神这姑娘所喊称呼,惊也转头。
不远处走来的竟是昨日所见那位银发姑娘。
祝卿安见她们身影止住脚步,眸光稍暗。
冤家路窄。
第 91 章 第 91 章
一时鱼长苏再难问下去,她拧眉与祝卿安对视过一眼,很快又把笑容挂起来,撤回半步让出道来。
她迅速拽过在旁沉默的鱼师青,软声道。
“早不知这位姑娘原是住在朝眠峰上的,有失尊敬,万分抱歉,我师妹她就是心直口快,说话直率了些,我让她给您道歉。”
说完鱼长苏猛然一拍鱼师青的肩,小声言,“道歉。”
见鱼师青沉默不答,她脸色更黑,心中直骂其蠢货,如今重要之事,竟还在这儿耍性子,真就仗着自己身份要胡作非为了?
利光掠过,一缕发丝在空中堪堪折断。
她侧身而避,凝聚起灵力的足尖打翻了剑柄,四尺灵剑又再度回旋于空。
好危险,差点就被削成两半。
祝卿安抹了把汗,又与那把剑交手了三个回合,体力逐渐消耗,丹田内气海枯竭格外乏力。
这把纠缠她的剑拥有书中标志性武器特征,金叶剑柄和老掉牙的龙纹剑身,是步云楼的诛邪剑无疑。
诛邪出鞘,弑敌见血。
步云楼追她来,显然是想要她性命。
她已经撑不过几个回合,必须速战速决。
祝卿安眸心微缩,仰腰压低躲过一击,三指扣掌心横纹结诀印形成真气罩抵住了来势汹汹的剑锋。
步云楼抓住剑柄而现出原身,他自知面前的女人已是穷途末路 ,便也不再聚气施诀,而如猫捉老鼠般戏耍着,用蛮力逼得对方节节败退。
祝卿安咬牙死死抵挡着剑锋的逼近,乌眸因山间寒风吹的发红,嗓音因疲劳略沙哑地说道:“步师兄,我们之间何仇何怨?你这般对我紧追不舍,又趁着我虚弱而卑鄙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
步云楼一掌将祝卿安拍落在地。
他收回了剑,蹲下身看着她脱力的虚弱姿态,有点可惜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伪善笑着说:“这世间从娘胎里早就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注定是这世上的主角,而像你这种漂亮而不实用,也只配做天之骄子的垫脚石。
若你并非药人,资质普通,我说不定看着你的容貌,会救你这无辜之人……。可惜了,于我无用且无权势,那也别怪师兄手下无情。”
步云楼一剑横在了祝卿安的喉间,肖想到未来的事,那张俊容神采飞扬,“来年啊,等师兄成为了这北渊仙宗的掌门,那必会为师妹你清明上一柱香,沉冤昭雪,还你清白。”
“师兄也知道,我是无辜之人?那越师姐,她知道吗?”
祝卿安面带惘然,故意垂泪敛眸,她自知这副皮囊的魅力,娇小的身躯弱柳扶风地在寒风中发抖,让步云楼放松警惕,再而找他的破绽逃脱。
步云楼眸中似有怜悯,握剑之手微松,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她不知,反正她早晚会是我步云楼的女人,师妹,你还是自行了断,乖乖上路,早点投胎罢。”
篝火忽然抛散在空中劈头盖脸地从头顶砸下。
他一愣,挥剑劈砍,宗门弟子服也被微弱的星火燃到,一时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扑打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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