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戒鞭已经成形,上方的一道道惊雷随时可能落下,桑冉不清楚这点,但章楚突然想到,戒鞭一旦成形,在刑罚结束之前便不会停止。
几乎是要验证他的猜想,下一刻,一道雷鞭以几乎没人能分辨出的速度落下,众人只能看到天边白光闪过,随后章楚痛叫出声。
那道鞭子几乎将他背后的皮肉炸开,强烈的痛感像直接打在他魂魄上,章楚咬紧牙关,血液立刻从嘴角溢出。
桑冉神情空白一瞬,旋即他怒气膨然涌涨,周身气压骤降,他望向上空,戒鞭一旦开始就速度极快,章楚还没从第一道的剧痛中缓过气,第二道就已经降下来——
但桑冉比它更快,只见他手掌一翻,一道黑色魔焰瞬间奔向那道下降的雷电,一黑一白两道相撞,瞬间炸开火花,闪烁的光芒将乌云密布的天际照的宛如白昼。
戒鞭是死物,它意识不到有人跟它做对,只是机械而雷霆大作地降下一道道惊雷。
章楚跪在地上颤抖,周围的天兵也不敢在此时围上去作乱。
已有人前去通报天帝,剩余的,就全在这里看着魔尊跟那戒鞭大战。
但很快,跪在地上的章楚抬起头咬牙道:“魔尊陛下!你无故擅闯天界,在天界的地盘上阻碍刑罚,居心何在?”
桑冉动作一滞,下一瞬雷鞭霹雳至眼前,他不再分神,专心与雷鞭对抗。
章楚心里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仙音,两列白衣绥步的仙子持草而来,中间是天帝的传话官。
十道戒鞭此时也尽数落完,一道打在章楚身上,剩下九道全是桑冉的。
桑冉看起来依旧高贵优雅,只是双唇紧抿,任谁也能看出魔尊陛下此时心情如何。
章楚跪在地上,知道传话官来,平生第一次不敢抬头看他。
传话官空洞灵荡的声音传来,“魔尊陛下不请自来,在我天界阻止行刑,所为何事?”
桑冉负手而立,下颌微抬,他道:“天界杀我族人的事,该有个交代。”
传话官静默,他眼睛放空了一瞬,天界的人知道那是天帝在与他通灵,片刻后,传话官道:“魔尊陛下所说之人可是商融?那陛下又是否知道天界为何杀商融?”
桑冉冷笑一声,“本座自然知道,因为他与你们天界之人相爱,但这也不是你们能越过本座擅自到魔界杀人的理由。”
众神在下面交头接耳,魔尊说的没错,这件事确实是天界理亏,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两方怎么解决了。
“那魔尊陛下想如何呢?”
第108章
桑冉打量着眼前的传话官, 他对这一神职有所耳闻,似是能代表天帝行使一切权利,与他对话, 就等同于跟天帝对话。
于是桑冉道:“商融是护法门下人,与本座三个兄弟感情甚好, 他身为魔族之人与天界通婚,触犯贵界天规, 既已处死本座也不愿再追究什么, 只是他生前有一愿望, 魔族之人以世代守护自己妻儿为己任, 他死后希望伴侣能不被天界处罚, 由魔界代为照看,如若你们放过这人,本座便不会再追究。”
这下不只是传话官沉默, 章楚也愣住了。
他没顾上桑冉这一段难以评价的表演台词, 只听见了那一句“由魔界代为照看”, 桑冉在想什么,天界怎么可能会放他去魔界。
果然, 传话官道:“魔尊陛下,是商融触犯天规在先,天界代为处置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桑冉道, “传话官这是何意,难道天界之人可以对我魔族之众随意打杀, 你敢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
传话官:“……”
传话官:“天界无可厚非,但也确实做得不对,没跟陛下提前说明,是天界失礼了。”
桑冉一双眼睛睨着他, “别说废话了。”
传话官道:“但陛下所说的,我们恐怕无法答应,桃花仙子乃上古开天辟地时就在天界,至今以千万年,乃为天界肱骨,如何能去魔界,想来仙子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他说完这话后,桑冉一直没看章楚一眼,此时看了过去,眼中带着不明意味的情绪。
章楚背脊发麻,他低下头去,用沉默表示他的回答。
传话官那张脸还是没有表情,但又仿佛露出笑容一样,他道:“陛下所说的,实在无法实现。”
桑冉也不气馁,他从善如流道:“如此,那魔界自然尊重仙子选择,只是仙子所受刑罚本座看就不必了,不然,商融之死魔界必定追究到底。”
他最后这话威杀气势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感觉肩上一沉,被魔尊瞬间释放的魔气压得静止了一瞬。
于是传话官脸上的表情又空白了,等了一会儿,他重新恢复正常神情,道:“天帝答应了,桃花仙子章楚,戒鞭刑罚免除,罚俸半年,峮樱殿禁足三月。”
章楚闻言,脱立跪坐在地上,叩拜谢恩。
传话官又重新转向桑冉,那张空白脸上只有两片嘴唇一开一合,“魔尊陛下既冒远前来,不如去殿前和天帝一叙,天帝有请。”
章楚肩膀动了动,他想抬头看桑冉一眼,但又不敢,生怕传话官和别人看出些什么。
只是桑冉比他大胆的多,他始终觉得有一道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片刻后,桑冉看着他说了一个字,“好。”
等桑冉跟着传话官走了之后,章楚肩膀彻底松下来,他跪坐在地上,有些龇牙咧嘴。
他在天界向来人缘好,有几个仙子围上来将他送回了峮樱殿。
殿门关上后,章楚就算被彻底禁足了。
他身上疼,心里也乱,桑冉为什么会突然来,天帝跟他又会说些什么?
坐在桃花树下的石桌上沉思了一会儿,他尝试调动内息,发现体内神力已经恢复,看来天帝还是没对他太苛刻。
于是桃花树下,章楚一身血衣,盘腿坐好,深吸口气开始凝神调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风吹叶动,头顶上花叶吹动乱了一瞬,他屏息,睁开了眼。
便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树下,他双手环胸,宽大袖袍垂下来,在那里看着章楚。
章楚眼睛亮了一瞬,旋即他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竖起屏障,他立刻想跳下来去找桑冉,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僵了一瞬。
桑冉的脸色更阴了,他两三步走过去,手掌贴上他后肩,温和而庞大的灵力注入,章楚的嘴唇顿时恢复了一些血色。
他抬头偷看了眼桑冉,桑冉还在面容冷峻地为他疗伤,章楚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搭上他手腕,轻声唤道:“桑冉,你还好吗?”
桑冉显然没料到他能蹦出这么一句,反问道:“这句不该我问你?”
章楚见桑冉这句是在关心他,微微松口气笑道:“我还好,只是一鞭子而已,你呢,刚才……”
“而已?”桑冉心里还生气,说出口的话也带着怒意,“要是我不来呢?那日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天帝不会太过惩罚你,章楚,我真是信了你了。”
章楚鲜少见到桑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刻,毕竟这人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温柔有加,他觉得新鲜,又觉得桑冉有几分可爱。
他用脸蹭了蹭他的手,眼睛水汪汪地看他:“十道戒鞭而已,我能受得住。”
桑冉又看了他片刻,突然俯身抱住他,抱得很紧很久,章楚轻轻拍着他,就听桑冉说:“是我不对。”
桑冉又说了一遍,“是我不对。”
相爱而已,没有谁对谁错。
章楚又拍了拍他,才问道:“你怎么突然来天界了,你知道我受刑的消息?”
桑冉又抱了他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知道。”
章楚见他没再往后说,便也不再问了,转而道:“刚才天帝找你说什么了,我这几天心里总不踏实,我在想天帝到底信了我那套说词没有。”
桑冉又不说话了,只是抱着章楚。
好在章楚自己也能说很多,最后他又问:“刚才天帝找你说什么了?”
桑冉过了一会儿才道:“聊了些两界发展,上次蟠桃宴我没露面,他那时就想说的。”
章楚把手穿进他发丝里轻轻顺着,即便很细微,他还是发现了桑冉有事情瞒他,他抚摸他发丝片刻,便决定不再追问。
于是嗯了一声,两人又抱了一会儿,桑冉要继续帮他疗伤,章楚按住他的手道:“不用了,好太快的话会引人怀疑,而且我现在已经恢复神力,我自己慢慢调养就好。”
桑冉眼含心疼:“可你会疼。”
章楚笑了笑,一副确实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以前有战乱的时候受过很多比这个严重的伤,这不算什么。”
章楚又贴近他,满含幸福道:“不过刚才我没有法术,硬要受那十道戒鞭的时候,确实有点害怕,还好你出现了。”
桑冉手掌抚摸他头发,“我还是来晚了。”
章楚摇摇头,随后他用力抱了桑冉一下,像是使出最大的力气,然后便毫不留恋地松开,他抬起头下定决心般对桑冉说:“好了,抱够了,你快走吧,这里你留久了太危险,要是被人发现就完蛋了。”
桑冉皱了皱眉,“那后面我们怎么见?”
章楚其实也没想好,总之他俩是见不得光的,要偷偷摸摸,他说:“等三月后我禁足结束,我想办法去见你,好吗?”
桑冉对这句话做了十足的理解,“想办法去见我,能见多久?见过之后呢,你再回天界,然后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章楚叹口气:“那能怎么办呢,我也想天天跟你见面,可你是……”
“那就天天见,”桑冉俯身过去,与他鼻尖相抵:“章楚,我不想跟你分开太久,我们天天见。”
章楚闻着鼻尖萦绕的香气,有些被蛊惑,“怎么天天见呢?”
“明天我还来找你,我保证,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章楚有些犹豫,但刚坠入爱河的人是没有多少理智的,总是记吃不记打,于是鬼使神差的,刚刚还害怕得发抖,但现在,他又对桑冉说,“好。”
那天桑冉并没有久留,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很快章楚就让他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章楚一边疗伤自愈,一边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等着桑冉。
桑冉来了之后,两人会腻在一起说会话,或是一起做顿饭吃,章楚闲着无聊,又开始酿他的桃花酒,而外界屏障两人一起加固过,绝对看不出任何端倪。
桑冉常是上午来,有时魔界公务繁忙,他便只能解决完下午再丛丛赶来,然后入夜前回去,偶尔他会偷懒,把公文带来峮樱殿看,章楚就坐在他旁边帮他扇扇子赶仙蝇仙蝶。
因为他院中种了许多花草,光是桃花树就有九株,风吹动时落英缤纷,还有些别的仙草花朵,所以蚊虫格外多些。有时桑冉见他举着网从这边跑到那边,再从那边跑到这边,比蝴蝶还像蝴蝶,便伸手将人拽到自己腿上,章楚开始还会害羞,后来便老老实实地被桑冉抱着,两人会在日光下接吻,吻到彼此呼吸都乱了,说不清是谁先推开对方的。
章楚禁足,所以殿外门可罗雀,鲜少有人走动,于是这一隅小天地就成了两人的全部,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比魔界还要快乐的一段时光。
直到有天傍晚,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桑冉准备走时,才突然发现他们的屏障外多了一层屏障。
“是谁?”桑冉眸光一凝。
章楚忙放下手里正咬的桃子,擦擦嘴角汁水,也抬头望去,他指尖一弹,一道淡蓝色光芒缓缓升空,章楚感知了一下,发现确实是比他刚加上屏障时多了一道。
他正准备皱眉,旋即意识到什么,面色突然浮现几分尴尬,他红着脸看向桑冉,“我想起来了,这是一道锁障,禁足之人的殿外皆会有的,按理说我禁足第一日就会有,只是掌管这锁障之人是劺菘仙君,他平时最爱吃酒,经常一醉便是十天半月,现在大概是回过神想起我来了。”
桑冉不慌不忙,只是疑惑道:“那怎么办?”
那锁障凭两人法术破解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若敢破解这锁障,章楚定然要被定罪,而桑冉的存在也就被人知道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有些着急,桑冉看他急的团团转,最后伸手将人按下,他笑了笑:“无妨,那我不出去便是了。”
第109章
章楚的禁足还剩下最后半个月, 劺菘仙君既然喝醉了为什么不把这半个月也全醉过去,他又开始焦虑,自从跟桑冉在一起之后, 他总是患得患失,他知道他跟桑冉是不被祝福的, 他便总想着谨慎些,两人便能走得更远些。
他说:“那怎么行, 魔界没有事情等你处理吗?”
“娄弦他们知道我在你这里, 公务之事他们可代为处理。”
章楚觉得不妥, 但他想了所有办法也找不出一个可以不惊动外界而破坏屏障将桑冉送出去的办法, 最后他气馁道:“你真的出不去了吗。”
桑冉重新坐回他身边, 温柔地拨了拨他头发,“你不想我留下?”
“我想,可我们这样每日见面我已经很知足了。”章楚皱了皱眉, 又不死心地看向上方, “思凡仙君知道我们的事, 不如我让他来,以他的名义从外面‘不小心’帮我打破屏障, 然后你趁机跑出去,如何?”
桑冉顿了顿,“好, 听你的。”
随后章楚试了试,但他很快发现这屏障不仅限制人身, 连一切法术也都限制住了,他根本联系不上思凡仙君。
又折腾了几个来回,他才终于放弃,认命般接受桑冉是真出不去了这个结局。
桑冉在石几上品茗, 闭上眼,微微嗅到桃花树下的香气,他唇边露出笑容,“看来我确实回不去了。”
章楚觉得十分歉意,他慢慢走到桑冉身边,低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把你困在这里了。”
桑冉微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低头想了想,敛起嘴边笑容,郑重对章楚道:“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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