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苏给姜策玉套了层结界,道:“好好躲在结界里,若这具身体有什么损伤,我饶不了你。”
说罢,他脚尖一点,迎上天火。
褚苏估算的大差不差,他拼尽全力将将能抵挡住天火攻势,眼看天空火球渐渐消失,他轻轻松了口气,正欲收回魔气,小女孩儿的声音却在此刻破开空气传入耳中。
“神君临世,天火阵开!”
心中警铃大作,褚苏猛然抬头。
只见焦灼的火光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硕大无比的人影,人影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等最后完全定型,褚苏终于窥见真容。
火中人影手举一杆长枪,模样与南山庙石像中的南山翊石像一模一样。
赫然是南山翊!
人影在褚苏眼中迅速放大,他举起长枪,手上经络清晰可见。
这一击中蕴藏的魔气是方才的两倍之多!
不愧是真正的魔族帝王,不愧是诸天神魔伤不得分毫的南山魔君。
仅仅一个遗留术法,竟能带来如此威压。
褚苏魔气在方才战斗中损耗不少,他深知这一击绝无可能接下。
可是……他重来一世,分明还没好好活几天,分明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做,甚至都没来得及将体内魔气清除殆尽,难道就要殒命于此吗?
竟要殒命于此吗?
……
心中到底不甘,他静默须臾,手掌中的魔气再次汹涌起来。
即使不可为,也得试试!
他要接下这一击!
地面,姜策玉瑟缩在结界之内,透过结界看到空中幻影,瞳孔中满是惨不忍睹的痛苦惊惧之色。他用双手捂住脑袋,颤抖着声音道:“哥哥……哥哥,原谅我,原谅我吧……不要、不要杀我,求你放我走、求你……”
他一边说,眼泪一边不受控制流下,最后,竟然像是惊吓过度,晕死过去。
南山翊长枪越发逼近,褚苏手中光芒幻化成一柄长剑,径直迎上南山翊。
他凌空而起时,身侧的魔气几近深红,颜色妖冶鲜妍过甚,甚至比漫天燃起的火光色泽更胜一筹。
天穹中,随着长枪一道而来的火球不可避免与深红相遇,只不过稍微接触到一角,就被碾成齑粉。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片刻,剑锋与枪刃终于碰撞在一起。一瞬间,两道魔气缠绕,形成一道光晕向外扩散,整个幻境似乎是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开始放肆摇晃。
待平复后不久,余震触到幻境边缘,又传来一阵闷闷的回声。
四周硝烟弥漫,可还是可以清楚看到,南山翊的长枪被褚苏劈开了。
长枪不再,南山翊幻象也随之消散。
浮休镜无远远站在高处的护身结界中俯瞰战局,瞧见这一幕,浮休有些惊讶:“神君长枪竟被硬生生劈开了,难道我们败了吗?”
“不急,”镜无紧盯战场,良久,待到硝烟散去,她才道,“我们没败。”
镜无控制魔方,将天火之术收回,操控结界下行了些。
浮休这才看清,空中有道人影正在直直下坠。
人影身上遍布淋漓恐怖的血迹,方才还不可一世、徒手迎战的少年此刻就像浩大世界中的一叶浮萍,似乎一阵微弱的风就能把他吹跑。
“虽说天火之术一年只能用一次,但他和底下结界里的那个废物都无法再有动作了,”镜无道,“而我们两个还完好无损。”
“是啊!”浮休一拍脑袋,悟了,“咱们去把他们做掉不就行了!”
随着褚苏失去知觉,他罩在姜策玉身上的结界也随之消失,失去结界庇护,姜策玉肉身完全暴露在战场残迹之中。
天火残渣虽然细小,但也蕴着致命魔气,眼看碎渣就要砸到姜策玉身上,他体内突然涌出一股无比淳厚的气息!
气息迅速包裹住姜策玉,形成一个新的结界挡住天火碎渣,与此同时,还分化出一个小的支流,卷住了要坠落到地面的褚苏,将他一齐扯入结界之中。
“……”浮休愣了会儿,不可置信地道,“镜无,这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他不能有任何动作了吗?这股气息是怎么回事?!!”
镜无眼中也流露出惊讶之色:“……我也不清楚。”
她将指尖放在额头中感应片刻,眼中惊讶神色更为明显,许久,才叹口了气,道:“送他们出去吧,这幻境,被破了。”
“为什么?!即使有结界,咱们就这么耗着他们不行吗?!”
“不行,结界气息诡谲,放之任之,会伤到幻境本源。”
镜无凝视结界,拧起了眉。
分明是修行正道心法之人,体内怎么会有如此强悍可怕的魔气。
*
再次转醒,已是黄昏。
还未完全清醒,幻翊的声音先钻入耳中:“没想到这小子比我看到的更加有趣。”
褚苏揉揉脑袋,费力坐起,看了看幻翊口中的‘这小子’。
这小子还昏迷着,脸色嘴唇皆是苍白无比,怕是昏迷前被吓得不轻。
褚苏摸了摸姜策玉脉搏,确认他还没断气才转向幻翊。他身体状况不佳,不想再生事端,客气道:“先前您说过,破了镜花幻境,便让我们见南山神君一面,现在是否可以兑现诺言了?”
“当然可以,我自不是言而无言之人,”幻翊笑道,“不过我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的时间不多了,若想得到手札,得尽快说服主人。”
听完这番话,褚苏很突然地联想到幻梦中的日晷。
他骤然意识到,那哪里是什么日晷,分明是用来记录第一关任务进行到第几天的定时器!
他离开摧云山时,日晷指针已经接近第五格,迎战天火后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对时间流逝完全没有感知,现在什么时辰、距离任务结束还有多久他全然不知。
褚苏不清楚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但天火带给他的威慑力与死亡威胁无比真切,就像是他在幻梦中死去在真实中也会死去一般,这般看来,任务失败的结果绝不会美好。
“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少?”褚苏问。
幻翊:“一个时辰。”
“啊?”褚苏难得感到焦急,“那烦请让我尽快见到南山神君。”
“如你所愿。”
说罢,幻翊走到南山翊石像前低吼了几声,接着回到自己的石像位置。刚站定,它身边忽然聚拢起一层一层的碎石,很快,碎石将它全部包裹,又重新成为石像模样。
与此同时,南山翊石像上的碎石一块块脱落,他的面庞随着石块掉落慢慢清晰,和幻梦中的天火幻影逐渐重合。
姜策玉亦在此刻悠悠转醒,刚刚坐起身来些,看到眼前这一幕,又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南山翊似有所感,睁开眼,视线首先便落在了姜策玉身上。
他说不上是什么神色,但是配着眼角那颗醒目的泪痣,褚苏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有些哀伤的。
虽然留给褚苏的时间不多,但眼下姜策玉的情况,却让他更无法安心。
“南山君,”褚苏扶起姜策玉,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我看他对你反应颇大,请问你是否知道这其中是什么蹊跷?”
南山翊声音淡淡地:“此人被我胞弟南山离占了身子。”
“胞弟?”
“不错。”
“可是他为何要占姜策玉身子?”
南山翊叹了口气:“阿离当年作恶太多,被九重天的奉瑾神君困在了镜花幻境中,为了从这幻境中出去,他必须占据入境人的身子,随着入境人出去。”
他目光移向褚苏,又道:“他选择此人的身子,应该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你。”
褚苏:“……因为我?”
“阿离自身没有法力,只能附身于凡人之躯,然而镜花幻境因存天火之术,几乎没有凡人能破,可他若想要出去别无他法。因此,他必须找一个他认为足够强,强到可以突破天火的人作为依靠。”
南山翊从台阶上迈步下来:“在入境之人中,阿离判断你最强,而他通过幻境窥探你的记忆,认为此人于你而言十分重要,所以他占了此人的身子。”
褚苏忽然想到了进入小镜湖时,与两只魔兽诡异的对视,难道从那时起,南山离就选中了他吗。
他默了一默,又问:“为何偏偏是此次?”
为什么之前南山离没有借助入境人逃出去,为什么偏偏是此次采春,为什么偏偏是他。
南山翊道:“他没有时间了。”
原来,当年奉瑾神君将南山离封入镜花幻境后,又将幻翊魔兽一分为二,将其禁制在天之角看守小镜湖。幻翊误将南山离认作南山翊,虽对其言听计从,却因为身体分成两半,无法自如收放幻境将南山离放出。而小镜湖作为奉瑾神君的居所之一,蕴着无上神力,南山离魂魄不堪摧残,渐渐在这股神息下消散。
为了离开,南山离做出过很多努力,跟蕴灵仙山签订契约就是其中之一。可蕴灵仙山是个中听不中用的,这么多年,竟然连个稳固魂魄的方法都没找到。
他等不下去,便只能寄希望于入境人,用最极端的方式博一把。
而照着对奉瑾禁锢之术的累日研究,南山离确认,只要入境人破开具有完整身躯幻翊的镜花幻境,他就可以跟着破镜人一起离开。
所以才会出现镜中镜的情况。
他必须在最初的幻境中塑造一个完整的幻翊。
褚苏:“照你的意思,我们破开方才幻翊的镜花幻境实际上便算破开幻境了?”
南山翊:“不错。”
“那为何第一关任务是要我们拿到你的手札?”
“这并不重要,”南山翊道,“扯到我身上,不过是因为与我有关,幻翊现身造术的可能性才更大。”他唇角勾起个笑,语气听不出情绪:“阿离巴不得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起来,姜策玉一直对南山翊表现得无比惧怕,现在听南山翊的话也是颇有深意,看来这其中还有秘辛。
不过褚苏没有功夫再去追根究底,也无暇去想南山翊所言是真是假,他道:“无论我们是否已经破镜,若是南山君有手札,能否给我?”
“你倒是谨慎,”南山忆盯着他看了会儿,半晌,指尖在空中一点,一本小册子凌空而现,“无妨,你要拿就拿去吧。”
“多谢南山君。”
时间悄然流逝,幻境渐渐变得透明。
南山翊抬头,环顾四周,道:“你们走吧。”
褚苏感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他明白自己马上要被拖出幻境,顶着巨大的不适感,他大声问道:“南山君,请问你知道姜策玉的魂魄现在何处吗?”
“不知,”南山翊声音越来越缥缈虚幻,“我本来也只是残留在镜花幻境中的一抹幻象而已。”
言辞间,拉扯感愈发剧烈,在某个忍不能忍的临界点,一片白光乍现在眼前,褚苏便再看不到任何。
幻境中的南山翊遥遥看着靠在褚苏肩上的姜策玉面庞,眼尾悄然染上片红。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阿离,只愿你这次得偿所愿。
第41章 置换
褚苏从幻境中出来时,周围昏睡了一大片仙山学子。
就连长老不知何时都晕了过去。
择机正百无聊赖坐在由水流汇成的椅子上,看到有人清醒着幻境出来,颇为惊讶地‘哦’了一声。
他看了眼幻兽翊兽,笑道:“看来这批人不全是废物,你们也算盼到头了。”
幻兽翊兽低吼两声,慢慢走到褚苏面前,接着低头嗅了嗅他肩上的姜策玉。
它们眼神浑浊,此刻隐约有泪,许是被一分为二,它们并不能自由言语,低吼许久,终于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
“主、主人。”
褚苏闻言拧眉。
先前南山翊确实提了嘴幻翊误将南山离认作了他,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它依旧这么认为。
难道他们不知道占了姜策玉身子的是南山离吗。
思及此,褚苏扶住姜策玉肩膀的手紧了紧。
这分明是南山翊亲口所言……恐怕出于某种不知名原因,幻翊并不能将幻境中的事情完全感知。
这倒麻烦了。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择机收起水椅,又冲褚苏道,“你很厉害啊,如果没有你,你们仙山的学子可都要折在我这儿了,我之前还苦恼,这事儿真发生了要怎么跟你们掌门交代呢。”
“什么意思?”
“哈哈哈,幻翊此次测试嘛,有道规则没同你们说,”择机纯良无害地弯了眼眉,“若是你们一个都没从幻境里出来,全部死在了里头,你们就真死喽。”他摊了摊手,笑着望向褚苏,“除了你,剩下的都没了,不过嘛,你成功破镜,也算救了他们一命。”
对这话褚苏没有太意外,从一开始,他便预感不妙,之后幻梦、天火带来的痛处更是令人五脏俱焚,如此也是意料之中。
相比这个,他现在更在意的是——
“你们说,我背着的是你们的主人?”褚苏侧身,直视两只魔兽,“如若我所知不假,你们主人是南山翊吧?”
幻兽结结巴巴怒道:“岂、岂容你直呼主人姓名!”
褚苏心中已有大概,他道:“那你们可知,此人并非南山翊,而是其胞弟南山离?”
幻兽声音更大:“你莫要、莫要胡说八道!”
“好,就当此人是你的主人,”褚苏丝毫不怯,反而也加重语气,字字有力,“那待他醒后,你不妨问下你与他的往事,他还记得多少,不妨幻化出南山翊的长枪,看他作何反应、敢不敢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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