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装什么?
姜策玉闭上眼睛,深深吁了口气。
被打被骂尚且可以忍受,可他忍不了别人瞧不起他。
姜凛不知何时走到了姜策玉身旁,他推了推看起来比隗尤更像大邪祟的自家表弟,道:“策玉,你在这里愣着干什么呢,快走啊。”
姜策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跟上了去。
姜凛边走边道:“奇了怪了,我看方才与你一起与那走尸缠斗的那人确实有几分本事,那先前怎么连几只走尸都不敢打?”
姜凛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策玉才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气愤道:“你管这么多干嘛?还有,他那点本事算什么,不过会用几张破纸罢了。”
他握紧佩剑,呼吸重了些:“我迟早比他厉害。”
众人在原地等待了半晌,衡清终于归来。
他施了个术法,向众人道:“方才的邪祟已经被我清缴,它肉身虽灭,尸体上附着邪气却依旧不容忽视,你们莫要靠近它的尸体,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仙尊,谢谢仙尊!”
“这是我的分内事,不必言谢,”衡清道,“你们继续猎尸吧。”
姜策玉闻言向衡清粗粗行了个礼,拉着姜凛离开了人群。可剩下的人却是半天没有动静,许久,才有一道弱弱的声音传出来。
“仙尊,若是我们再遇到这种邪祟……”
有一个人带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登时多了起来。
“是啊,仙尊,您都花了不少时间才制服它,若是再让我们碰到,肯定是打不过的呀……”
“你来之前,那邪祟吃了两个人呢。”
“姜策玉都打不过它,莫说我们了……”
等声音慢慢消散,衡清才缓缓开口道:“各位不必忧心,我刚才用灵力探查了一番,走尸林中没有其他异象,诸位可以安心仙比。若是心中仍旧担忧,可以放弃考核资格,随我一同离开走尸林。”
衡清出走尸林时带回了三个世家公子。
安顿好他们之后,他将长老席剩下的两位聚到了仙比议事处。
等再见不到众人,衡清脸上的神情终于发生变化,在世家公子面前,他一直端的泰然平静,此刻,却是凝重的。
“走尸林中的邪祟,是隗尤。”
衡清语速很慢,但字字皆如撞钟鸣响,一下一下,愈发沉重。
“隗尤?!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考核之前我特意检查过,若是有这种魔物蛰伏于此,不可能探查不出来的。”
“隗尤数千年不曾现身,怎么正好于仙比之日在蕴灵仙山出现了呢?你当真认真排查了吗?”
“我怎么没有认真排查,你别在这里说风凉话!”
衡清听着两位长老唇枪舌剑,打断道:“隗尤因何现身不是重点,此事诡谲,当务之急是将其告知掌门。”他指尖微动,感受着自己在走尸林布下的结界,道:“为防又有变数,我去走尸林外围勘察,你们马上去通知掌门。”
走尸林内。
留下来继续参加仙比的考生们面面相觑了一番,很快便作鸟兽散,不消片刻,偌大的林间只余褚苏一人。
褚苏慢悠悠转到了隗尤尸体处。
不出所料,衡清在尸身周围布了层结界,但对褚苏而言,这层结界聊胜于无,他掌中结印,竟在不破坏原本结界的基础上从中取出了隗尤身上的一块骷髅头骨。
他将头骨放在手中颠了颠,道:“就你了。”
确认四下无人后,褚苏闪身到褚天玄尸体旁。
他本意是想让褚家人以为褚天玄意外死于走尸之手,如今隗尤现身,倒是可以用更顺理成章的理由了。
褚苏面无表情垂下眼睛,将头骨一分为二。他给自己留了一小块碎骨,然后把剩下的骷髅头扔到了褚天玄身上。
褚天玄尸体随着骷髅头的触碰开始迅速溶解,褚苏垂目看着褚天玄残躯,嘴角残忍地抽动了两下,继而嘴唇微微张合,低声喃喃。
“阿娘,我为你报仇了。”
*
仙比在三个时辰后正常结束。
考生们甫出考场,蕴灵仙山便把走尸林围了起来,并通告所有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走尸林。
往年仙比未曾在考核结束后制定这种规则,但既是仙山提出的,众人皆不疑有他,只有褚苏这种知晓隗尤底细的、姜策玉这种与隗尤正面交锋的心中存有他想。
考生们将用来收走尸的法器上交后,考官开始统计成绩,并宣布第二日放榜,考生及其家人可以先行散去,待放榜后再来围观入学仪式。
不出所料,褚天玄的死讯很快传到了叶琳月耳中。
她那张被保养的极好、素来红润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捉住褚苏衣领,发疯似的大声叫喊。
“你为什么不护着天玄?你为什么不护好天玄?!为什么他死了,你还活着?!!”
褚苏只是低下头,一幅受惊的模样。他吸了吸鼻子,表情十分痛苦:“对不起大娘,那邪祟动作太快了,我就与大哥分开了一小会儿,就……”
叶琳月完全听不进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为什么他死了,你还活着?!”
“为什么我儿死了,你这个畜生还活着?!!”
这话旁人听了觉得没头没尾,褚苏却再明白不过叶琳月在想什么——她在想自己分明给她的宝贝儿子打点好了一切,她给他穿了上好的法衣、为他调制了最好的灵药……最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她明明给褚苏种了毒蛊,褚苏只能听命于褚天玄,可为什么她的儿子死了,褚苏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她将手覆上褚苏脖颈,双目变得猩红。
“为什么你还活着!凭什么你还活着!!”
褚苏脸上露出因为窒息而感到痛苦的表情:“大娘,求您松松手……求求您,我喘不上气了……”
叶琳月双手越掐越紧,与此同时,口中开始念叨起来。
“白骨有灵,听我号令,动!”
褚苏没有反应,只挣扎道:“大娘,你在干什么……求你、求你放开我……”
叶琳月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又念了一遍:“白骨有灵,听我号令,动!!”
“动!动啊!!”
场面变得越发混乱之际,长老席中骤然传来一道声音。
“够了!”
褚苏余光瞟过去。
是衡清。
衡清道:“我方才派人查看,令公子确实是被邪祟所伤,跟这位少年没有关系。褚夫人,丧子之痛我能体会,但在仙比之前,你我都知道,意外不是一定能避免的,”他顿了一会儿,才道:“请你节哀。”
褚霄虽然悲痛,但更觉丢人,他将叶琳月扯开,劝慰道:“夫人,我们……先回去吧。”
叶琳月一把挣开褚霄,瞪着褚苏疯狂叫喊道:“为什么白骨虫不起作用,你这个贱种究竟用了什么妖术,究竟用了什么妖术!!”
褚苏则是大口喘气,因为气短眼角憋出几滴生理性泪水,看上去可怜极了。
“大娘,您在说什么,什么白骨虫,我不知道啊。”
闻言,周围登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白骨虫?我听说那蛊虫邪气至极,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啊,他们是多大仇多大怨……”
“那位夫人是叶家人吧,心肠好歹毒。”
“刚刚这位叶夫人还要掐死人家呢……”
“什么叶家人,不过叶氏的一个小小旁支,况且她都嫁出去了,算什么叶家人,莫要以一概全!”
“……”
在众人声讨叶琳月时,褚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嘴角轻轻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百无聊赖抬起眼皮,眼神却正巧碰上不远处姜策玉的。
姜策玉这回没翻个白眼扭过头去,只幽幽盯着他,满脸嘲弄。
第10章 冗辩
褚天玄身陨,叶琳月悲痛得无法自已,为安抚叶琳月,褚霄带着褚氏众人当夜离开了蕴灵仙山。来时浩浩荡荡一队人,走时只余褚苏一人。
褚苏回客栈时才发现褚霄将他住的那间房也退了。
无论是因为忘了这个儿子无意为之,还是为了讨好叶琳月存心如此,褚霄他身为人父,都忒没品了些。
褚苏无所谓地笑了笑,离开客栈到蕴灵仙山山脚漫无目的游荡。
仙山白日热闹非凡,夜晚却是一点儿白日的影子都瞅不见,静谧清净极了。褚苏找了块草地席地而躺,阵阵晚风拂过脸颊,耳边还时不时传来悠远蝉鸣,他惬意地闭上双眼,又觉得褚霄不给他留房也不错。
祸兮福所倚,此情此景,客栈里头可感受不到。
“这位公子,好巧,”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纯净清朗的声音,“又见到你了。”
褚苏闻言,身体猛然震颤了下。
并非被吓到,只是这个声线于他而言实在太熟悉又太久远,以至于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迷迷糊糊陷入了梦境。
直到睁开眼,看见那张年轻的、富有活力的脸,他才确认,不是梦境。
“萧二公子?”褚苏双手手心摁住草地,借着力向后退了几步,“你怎么在这里?”
“仙山有托,父亲便让我在山脚下转转,”萧风冲他笑了笑,“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褚苏,你直接这么叫就可以。”
萧风点头:“褚公子,今日仙比似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邪祟,我想着这里可能不太安宁,你还是不要在外逗留太久,早些回客栈休息吧。”
“好,我等会就走,”褚苏盯着他,“你也要当心。”
“我会当心的,多谢褚公子。”
褚苏‘嗯’了两声,从地上起来,正欲离开,另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闯入耳中。
“萧风,你管人家的闲事做什么?真遇到邪祟了你两谁能活下来还说不准呢。”
褚苏循声望去,视线尽头赫然是姜策玉那张漂亮却充满攻击性的脸。
萧风姜策玉一左一右同时出现,两人的气氛还不太好,褚苏简直不知道看谁,头瞬间疼了起来。
挺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话果真没说错。
见到来人,萧风向来微微弯起的嘴唇罕见地抽搐了一下,他上前挡在褚苏身前,道:“姜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转悠的地方应该不在此处吧?”
姜策玉哼了一声:“我想到哪儿转悠就到哪儿转悠,你管得着吗?”
“那原本你负责的地方出了问题谁担责?”
“劳烦关心,不用你担责就行。”
萧风咬牙:“若真出了事,希望你依旧如此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我当然问心无愧!”姜策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偌大的蕴灵仙山,竟让我们这些尚未进山的后辈帮着打杂,本就荒唐可笑,这么离谱的命令,我为什么要听?为什么要因此有愧?”
萧风道:“他们这样做,定有自己的道理……”
姜策玉不耐烦地打断:“有什么道理?既有道理为何不挑明同我们讲讲?”
“不同我们讲,那定是有难言之隐不便言明。”
“有什么难言之隐?既不能言明,无法信任,便别只想讨巧得利,”姜策玉讥笑一声,“萧二公子,别久跪不起,偶尔也站起身来,看看这尘世吧。”
这番带着羞辱意味儿的话一落下,萧风脸色瞬间涨红,他怒道:“姜策玉!”
“这儿呢。”
“算了,与你全然说不通,试图跟你说理,是我犯蠢!”
“谁愿意同你多说啊。”
褚苏听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走到他们两个中间,双手撑开,道:“别吵了!”
萧风:“抱歉……让褚公子见笑了。”
姜策玉:“有你什么事儿啊?你凭什么在这儿叫唤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在耳边,褚苏深吸两口气,他先是对萧风道:“萧二公子,你消消气,别与他一般计较。”
接着转身面向姜策玉,声音显见的大了些,严肃了些:“姜策玉,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这么冲动,之前在走尸林里我便想说了,你都不评估一下敌人强弱就直接冲上去,是觉得自己命大还是运气好?还有现在,人家萧二公子没惹你,你上来找什么事儿??”他吸了口气,继续输出,“另外,你太偏执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追根究底的,有时候不让你知道是在保护你,你在这里犯浑,说白了就是玩忽职守,你天天觉得自己是姜家人就不得了了,我告诉你,姜家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名声才那么烂!”
这一通炮语连珠出来,姜策玉先是愣了下,继而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煞白。
“你说什么?”姜策玉咬牙切齿地指着褚苏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多少遍都可以说,但我现在不想继续在这里跟你浪费口舌,懂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指责我,”姜策玉气极反笑,他眼睛微眯,瞳仁深处浸淫出无法遏制的怒气,“一口一个萧二公子,是以为萧风在这里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吗?”
“白日你还求我教你,现在对我便是这个态度,”面对姜策玉威吓,褚苏丝毫不露怯,反而凑近了他些,“还是说你们姜家向人求教就是这个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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