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应闻隽冷冷道:“所以宋千兆醉酒的那个晚上,管家虽站在门外,就算你知道他不会进来,因为他是你的人,可你还是以此强迫我,欺辱我。”
第48章
赵旻的目光在一瞬间冷下来,面色阴晴不定。
他不是没挨过应闻隽的巴掌,可有哪次是当着外人的面挨的。
应闻隽想打他,他挨着就是了,反正挨完他自有办法让他记住,可这次有外人在一旁看着,应闻隽却这样不给他面子。
一向稳重的管家难得着急上火,这位少爷的脾气秉性他再清楚不过,既害怕二人打起来,又害怕宋千兆半天等不来人,派人来找,到时候就全完了。就连一旁站着,状似鹌鹑的六姨太也觉出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扯着应闻隽的衣袖,只等着赵旻发狂上手打人时,拉着应闻隽跑出去。
应闻隽却不怕赵旻,不止不怕,就连一丝退却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站在原地,同赵旻对视着。
最终,赵旻稳住情绪,突然神经兮兮地一笑,自言自语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强迫你,占有你,我就是偏要你一辈子都记着我,我就是要让你以后每次踏入那个房间,看见那个屏风,都记得我这样对你,是因为你在车上把我的手打开了。”
他身体前倾,五指垂在身边不自觉地抓握,似乎想一把扯过应闻隽。
继而品味儿似的,舔了舔自己的犬齿,那是应闻隽方才那一巴掌落下的地方,他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发这么大脾气是干什么,你想逼我发火是吧,想激怒我?好逼我跟你一拍两散?我跟你说,不可能,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我难道还能少块肉?我赵旻没别的好,就有一点,能屈能伸还能忍。挨你一巴掌,缠你一辈子,值了。”
“一巴掌够不够?”他又把另一边凑了过去。
眼里已有些癫狂,不知是不是被应闻隽给气疯了,“我任你打,任你发脾气,你不是不会说人话就爱指桑骂槐拐着弯给我脸色?我受着就是了,我赵旻说过的话,我认,我随便你撒气。有管家,还有你这没眼色没断奶的便宜妹妹在一旁看着够不够你发挥?够不够给你捧场?”
他看似平静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诡异的偏执,说话颠三倒四,口不择言,连六姨太都听怕了,应闻隽却从头到尾淡定着,插不上半句话,也不想开口辩驳撕扯。只等到赵旻发泄完了,兀自喘粗气的时候,才平静着问了句:“说够了?你无理取闹大半天,都不如承认一句在意我有用。”
意料之外的一句话,叫赵旻一下就静了。
“钱是很好,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将人的脊背都压弯了……可爱这个东西,谁又嫌多呢。”
应闻隽移开了目光。
这样久以来,赵旻同应闻隽虚与委蛇,斗智斗勇,互相都把对方气得吃不下饭过,当着对方的面真情流露痛哭过,把真话当假话听,把瞎话当情话讲。赵旻也曾想过究竟谁会先低头,可没想到应闻隽会在今日,会在当下给他递出个台阶来,用他赵旻惯用的手段,先打一巴掌,再给个枣。
只是这台阶陡峭不堪,险象横生,但凡赵旻会错意,一脚踏上去,必定摔得万劫不复。
二人谁都没有吭声,管家适时开口提醒,焦急难掩。
“应先生,咱们还是先去前厅吧,免得老爷着急寻过来,被他看见就不好了。”
六姨太也跟着附和道:“对……对啊,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应闻隽轻声叹了口气,疲惫不堪道:“吵了这么久,我累了。况且,我现在也不大信你讲的话了。”
他从赵旻身旁路过,猛地被一把抓住手腕。
赵旻的掌心烫得厉害。
他终于镇定下来,抓人的力道由重减轻,意味不明地将应闻隽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瞧那目光,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似的,继而转身离去。
赵旻离开,应闻隽却没急着去应付宋千兆,只对管家吩咐道:“我不想过去,就想自己待一会儿,随便你用什么借口应付宋千兆,你跟赵旻这样久,该知道怎么说吧?”
“是。”
管家不自在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刚要离开,又听应闻隽道:“等等。”
“你跟着赵旻多久了?”应闻隽的目光中有一丝冷意。
管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从前我夫人生了肺病,被送去乡下的宅子里,是小姐帮着忙前忙后花钱请大夫,夫人走后,小姐还亲自来吊唁。”
口中的小姐,指的就是赵旻的母亲了。
应闻隽皱眉,思衬着什么,问道:“你是宋千兆的管家,也算左膀右臂,他是聪明人,没有理由省下这救命钱,他为什么要得罪你?”
管家苦笑一声:“应先生,久病床前无孝子,您也说了老爷是个聪明人,若生病了,治不好,眼见着是个无底洞,谁还会继续往里漏财?”
应闻隽叹口气,让管家离开了。
六姨太挨着他,打量着应闻隽的神色,急的抓耳挠腮,又不敢贸然开口,既想问应闻隽怎么就这样大逆不道同表弟兼丈夫的外甥搞到了一起,又怕应闻隽伤心难过,想要安慰他。
一颗心左摇右摆,煎熬至极,再一回想方才赵旻从床下爬出的狂徒模样,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更加怪异,在心中唾弃自己,怎得看二位男士站在一处,别人还未如何,她就先联想到了性爱?
最后憋了半天,只憋出句:“……其实我也不是很向往香港,是不是还要坐船坐飞机?我这人最胆小啦……舟车劳顿的,一听就怕了……香港真没什么好的。”
应闻隽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只一眼,就将六姨太的口是心非给看透了。
六姨太脸色通红,愤愤不平道:“我,我就是不想让你为难。你若不想再和他有所牵扯,不愿意求他办事,那咱们就不去香港了。你老家不是四川的吗?咱们回四川猫着也行,中国这么大,只要是同你在一处,去哪里都好。”
应闻隽温柔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俩就这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若这次能同他吵散了,我也就省心了。只要手里有钱,去香港也不用求他。”
六姨太没吭声,回忆起方才赵旻临走前看应闻隽的眼神。
从前她老家闹饥荒时,村子里的人一批一批的死,有时埋不过来,便把死人扔在村外。尸体引来饥肠辘辘的野狗,尸体把狗的心给吃野了,胆吃肥了,野狗没东西吃时就想从活人身上撕咬下肉来。
村民以锄头砍刀自保,野狗近不得身时,就会拿同赵旻方才一样的眼神去“撕咬”“渴望”活人身上的肉。
她打了个冷颤,一点也不怀疑这人要同应闻隽纠缠一辈子。
应闻隽突然道:“他若还要执意管这件事情,也不是不行。”他回头,看了眼六姨太,示意她附耳过来,“这件事情,他必定交代管家去办,你到时也悄悄跟着,但别给管家发现。同样的手续,你找那人再办一套,就说是赵旻的意思,使钱的时候别心疼,但别办去香港,就办去……”
他收了声,举棋不定,没有继续说下去。
“去哪里?”六姨太追问,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
外头仆人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传进来,屋内却在上演一出默剧,应闻隽瞄见那黄金做的鸟笼,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道:“……马来亚。”
六姨太有些着急:“可帮着办手续的,定是赵旻的人,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应闻隽道:“不怕他发现,就怕他发现不了。”
六姨太顿时不吭声了。
此后一个月,赵旻都没出现。
应闻隽偶尔会想起他,也会梦见这次的争吵,梦中的赵旻依然没有往下说,而是突然扑上来撕咬他。每每梦到此处,应闻隽便会大汗淋漓地惊醒。惊醒之后,有时很快便再次入睡,只有最开始那么一两次时,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不觉,就听见了外头的鸡叫声。
自从宋千兆领着柏英在他卧房隔壁偷情找刺激后,就越发大胆起来,有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柏英都住在宋府,同宋千兆在一处。柏英同赵旻默契十足,有些事情不需开口,二人也自知缘分断了。
大夫人虽看不上柏英的做派,觉得他不顾廉耻,却也乐见他分走些宋千兆的注意力,最好是再给宋千兆吹些枕边风,分走些应闻隽的“权利”就更好了。
毕竟比起聪慧踏实的应闻隽,还是柏英这个草包好对付。
这一月来,应闻隽把大部分精力与时间都投入到他与赵芸的生意中,剩下一小部分拿来对付宋千兆。杨贺往府中打过几次电话,应闻隽都交代管家敷衍过去。
自管家在应闻隽面前暴露了他是赵旻的人后,应闻隽使唤起他,越发得心应手,只是这管家有时又十分无趣,老是要在应闻隽面前提赵旻。
可惜应闻隽逃避得了管家,却逃避不了他的合作伙伴,表姨长辈——赵芸。
有次同赵芸通话,二人同步完生意上的决策与杂项后,赵芸没让应闻隽挂电话,问了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赵旻最近手头紧?怎么把和平路的那套房子都挂出去售卖,他要做什么,你可看着他些,别让他乱来。”
第49章
应闻隽一怔,心道赵旻狐朋狗友,歪门邪道那样多,什么潘子欣,什么杨贺,不都是他赵旻的避风港,怎会手头紧到要将房子卖掉?更何况还是他母亲的故居。
应闻隽十分清楚和平路的房子对赵旻的意义,思索一阵后,深知有些事情瞒不过赵芸,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二人已有一整月没有见面了。”
赵芸沉默片刻,问道:“吵架了?”
她的声音有些轻。
“算是吧。”
赵芸又是一阵沉默,又道:“知道了。”继而挂了电话。
应闻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发了会儿呆,把管家喊进来,问道:“最近杨家的公子可还有打电话过来?”
管家摇了摇头,抬眼一瞥应闻隽,那不言而喻的目光仿佛就等着应闻隽问完杨公子,再问两句赵公子。应闻隽假装没看懂,交代了句:“……下次他再打电话来,你就告诉我。”
管家欲言又止,然而应闻隽神色坚定,他也只好作罢,瞧着应闻隽手里拿着本书,装模作样拿了半天都未翻动一页,深深叹口气,递台阶道:“您这几天尽往东门大街的铺子跑了,和平路的都没去瞧过。”
“哦,”应闻隽若无其事地放下书,随口道:“是吗?那我现在去看看。”
管家又重重叹口气,心道应先生与他家少爷,放着神仙眷侣不做,偏做了一对怨侣,互相折磨,又都互相放不下对方。他不便用宋府的司机送他去,怕眼多口杂,只在外头街上喊了辆人力车,将应闻隽送了过去。
车停在小洋楼外,车夫腰一弯,将车把稳稳放在地上,赔笑着说了句到了,待等到后头一轻,他便知道贵客下来,自己能跑向下一个地方,赚另一笔钱了。
可今日车夫等了半晌,那载着的客人似乎入了定,坐在他的车上头,直直地望着洋房里头。
车夫暗示道:“客人?”
应闻隽回过神,低声道:“劳烦您,再把我送回去吧。”
车夫一怔,不再多问,随着声爽快的“好嘞!”车轮转动,应闻隽的身子随着车夫抬车把的动作往后靠,又被带离了此处。当晚回去又做梦了,梦里尽是赵旻喝多了躺在床上流泪,一声一声地喊妈妈。
他已十分习以为常,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便再度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六姨太来找他,说是在外头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支支吾吾,问她是不是认识她家少爷。
就算六姨太真认识赵旻,可因着她同应闻隽的关系,也不敢乱说,生怕这老妇人是宋千兆派来探听口风的。忙找借口糊弄过去,一刻不停,来找应闻隽通风报信。
应闻隽把书往下一放,问道:“那老妇人长什么样?”
“瞧着挺精神的,衣裳用料也贵,笑的是挺慈祥,就是莫名其妙地抓着我不放,问我认不认识你表弟,怪吓人的。我问她为什么要找我,她只说在他家少爷卧室里看见我过我的一寸小照,更吓人了。那小开拿我照片做什么……不会是要赌咒我吧。”
赵旻有她照片不奇怪,定是办去香港的手续用的。
可他此时又哪里有同六姨太开玩笑的心思,当即追问道:“还有呢?”
“哦,对了,那老婆婆,说她姓张。”
话音一落,应闻隽已放下书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守在宋府外头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张妈。一见应闻隽,方老泪纵横,拿出手绢碰了碰眼,哽咽道:“应先生,您快去看看我家少爷吧,您不在他身边,他都要把自己喝死了。海关总署的工作他不去,杨公子那群人喊他,他也不出去,整日借酒消愁,听说是四川那边的药厂还是什么的……押进去不少钱,前些日子,把小姐留给他的房子都卖出去了。他压力大,脾气倔,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都到这份儿上了,也不肯同赵小姐讲。”
还能跟谁赌气?
应闻隽不知赵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觉得按照他的手段,就算要算计宋千兆,也不应当把自己折腾得如此狼狈。
“是赵旻让你来找我的?”
张妈抽噎着点了点头。
“一个礼拜前,他就让我来找您了,只是我不肯,”张妈面露愧色,“一个月前,少爷顶着个巴掌印回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嘟囔着您的名字,说什么我也听不清,看您好些日子没来,还以为你二人散了。因此他叫我请您过来,我嫌丢人才不肯。昨日,那将小姐房子买去的人说看见有人在外头往里看,却不进来,又形容了下模样,我一猜就是您,今日才敢找过来。”
说完,已把头低了下去,大概是真的觉得赵旻这小畜生实在丢人。
“他这两天铁了心要见您,不吃饭,不喝水,只喝酒,又拿出小时候那套撒泼耍赖,我就问他怎么不自己服个软来见您。他说……他说他才不来,他说您见了他,就要赏他巴掌吃,让我来,说您一见我,就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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