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闻隽转头,冲赵旻挑衅着点了点头,见赵旻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第10章
一听是长辈,赵旻的朋友还有些拘束,在心里骂赵旻,出来玩还带家长,没断奶似的。应闻隽却半分不扭捏,拉起席上的一位女士,翩翩步入舞池中,跳起华尔兹。应闻隽身材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风度,跳起舞来也是赏心悦目。开了这个头,气氛再次热闹起来,众人便不管这个小插曲。
倒是赵旻,吃瘪一般盯着应闻隽悠闲自在的舞步,身旁之人问道:“这人真是你舅妈?”
说这话的,正是赵旻在英国留学时便认识的死党,人叫杨贺,家中经商,在岸口有自己的船队,二人在英国时还与其他几位世家公子三五成群,一时间风头无两,惹人注意,赵旻也是因此吸引了柏英,就连回到天津第一天,也是这位杨公子组的小白楼的局。
“怎么了,看着不像?”
杨贺道:“没见过谁盯着自己舅妈看时,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是吗,我自己可看不见。”
赵旻哼笑一声,没再说话,冲杨贺使了个眼色。音乐声停,舞池里蝴蝶般飞舞的男男女女也跟着停下,或交换舞伴,或再来一曲,或分道扬镳,应闻隽也松了手,冲舞伴点头微笑,谦虚道:“我好久没跳舞了。”那女伴捂着嘴咯咯笑:“是有些生疏,还险些踩着我呢,我瞧先生您之前仿佛是跳女步的?”应闻隽笑着承认。
二人正要继续,一人朝他们走来,朝应闻隽伸出一手,作势邀上一舞,应闻隽转头一看,正是杨贺。
应闻隽略一思索,手搭了过去,本就更擅长的女步终有了发挥的机会,引得旁人纷纷侧面,应闻隽不太在意旁人探究的目光,反正跟他在宋家这些年遭受过的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倒是杨贺,浑身不自在,在心中将赵旻骂了个狗血喷头,回头看了眼,那孙子又跟在跟人碰杯喝红酒。
应闻隽忽道:“你同赵旻在英国就认识?”
杨贺一怔,心道他还没开始,怎么这小舅妈就先套起话来了,倒也对答如流:“是,我们那届里旻子年纪最小,刚开始去的时候傲的很,还不爱说话,我们都不爱搭理他。有次上课的时候有几个洋人嘴里对咱们中国人不干不净的,哥儿几个心里听着窝火,还没等到动手呢,就听见有人在后头冷笑。”
杨贺一脸唏嘘道:“那小子从学期一开始就冷着一张脸,拽的二八五万一样,那还是我们第一次见他笑呢,笑时俊得就跟小姑娘似的,谁知道人眼都不带眨一下,拎着凳子就冲上去干架了,哥儿几个一看也赶紧跟上啊,那次以后也算建立了革命友谊,这才熟起来,不然就他那个少爷脾气,谁搭理他啊。”
应闻隽奇道:“他赵旻还有不爱说话的时候?”
杨贺狡黠地一眨眼:“你是他亲戚,你不知道?不碍事,看样子旻子要在天津长住了,咱们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应闻隽听出杨贺话中有话,没有接腔,果不其然,见杨贺从裤兜里摸出张名帖来,应闻隽盯着看了半晌,接了。一曲毕,杨贺松了手,应闻隽朝他略一点头,若无其事地朝赵旻走去。彼时他已有些神志不清,身旁还坐着另一人,瞧着比他们这群太子党大上几岁,对赵旻却是一副卑躬屈膝,极尽巴结的模样。
赵旻醉醺醺地嚷道:“你过来扶我。”
应闻隽对着赵旻总是没有好脸色,往门口一看,低声道:“柏英来了。”
赵旻吓了一跳,立刻坐直,见门口空无一人,才知中计,正要借题发挥折腾应闻隽,杨贺走了过来,说让司机送二人回去。车行至半路,赵旻脸色发白,叫司机停车,抢着推开车门,踉跄半跪在路边,哇啦一声,张口就吐。
应闻隽见他不像是装的,没再出言挖苦他。赵旻吐完,爬回车里,骂道:“那孙子两种酒混着给我敬,真是难受死我了。”
想必这声孙子,骂的就是方才对他极尽讨好之人,应闻隽讥讽道:“活该。”
赵旻闻言,抬头埋怨撒娇地瞪了应闻隽一眼。“人家还不是为你喝的,你可知他表哥是做什么的?他表哥是维多利亚医院的主任,你不跟人家混成自己人,怎么好求人办事,你不喝酒,怎么混成自己人。”
他刚吐完,眼圈还红着,虽是生理性的眼泪,可却也叫应闻隽明白了杨贺的那句“俊成小姑娘”是什么意思,当初要不是这张脸,也骗不得自己同他春宵一夜。
应闻隽略不自在道:“别说的跟我一个人的责任似的,这事儿可一个巴掌拍不响。”
赵旻忍笑道:“是,一个人是成不了事,也是我的不好。这酒该喝。”他憋着坏劲儿,还想再揶揄调戏两句,然而酒意上头,心有余力不足,被汽车发动时的汽油味儿一熏,胃中更是翻江倒海。
到家时得偿所愿,被应闻隽扶着下车,张妈闻声着急忙慌着出来,见赵旻两脚发软,埋怨他怎么喝成了这个模样。应闻隽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见已过夜里一点,忙叫张妈去睡,说他来照顾赵旻。
张妈似是又误会了二人的关系,冲应闻隽笑的动容又欣慰,低声道:“少爷有人照顾了,回头我给小姐上香时,得把这事儿告诉小姐。”
应闻隽百口莫辩,然而张妈已然把赵旻死了的老娘搬出来,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随张妈误会,随后又费力把赵旻半拖半拽着弄到床上,做完这一切后已是气喘吁吁,脱力着倒在赵旻身边,恨不得伸手朝这混蛋脸上来两声脆的。赵旻像是知道应闻隽在腹诽似的,喝醉了也要折腾人,歪歪斜斜着朝应闻隽身上一压,满嘴胡话。
应闻隽凑近了听,发现赵旻在喊妈。
“妈妈……妈,我回天津了妈妈……我想回家,妈,我难受……”
应闻隽一怔,侧头去看赵旻,见他眉头紧皱,无意识呢喃,一声妈倒是把应闻隽喊得恻隐之心犯了。他见过赵旻张牙舞爪,见过赵旻犯浑犯横,更见过他在宋千兆面前装孙子哭穷,唯独想不到赵旻喝醉后,竟会是这般模样,再一想他自幼丧母,跟着小姑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就背井离乡,远赴异国求学,就算是再无法无天的脾气,初到英国时,也怕是受了一阵苦吧。
应闻隽叹口气,又费劲儿推开赵旻,拧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
赵旻是个混不吝的,虽满嘴胡言乱语,可唯有一点说对了,应闻隽伺候人的功夫颇为熟练。宋千兆经常喝酒应酬,喝醉了都是应闻隽来照顾,前人栽树,如今给赵旻这小子乘凉,喝醉了就呼呼大睡,被应闻隽照顾得舒舒服服。
赵旻睡着时倒是比醒着乖顺讨巧许多,似乎也没那样可恶,应闻隽低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想来你这几年日子也不容易,你若真只是我表弟,住在宋家,我定当好好照顾你,绝不辜负你喊我一声‘表哥’,你我本就同源,出门在外定要互相照应互相扶持,只可惜……”
应闻隽收声,没再说下去了。
第11章
翌日一早,应闻隽醒了,往旁边一看,赵旻早已不见人影,应该是上班去了。
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起疑:赵旻让他在这里住上三天,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为了床上那档子事,按赵旻的脾气,昨夜就算喝醉了也不会放过他。
应闻隽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躲过一天是一天,等今夜赵旻回来,再催催他医院的事情。
恰好张妈进来,对应闻隽道:“应先生醒啦?少爷给你留了粥,嘱咐我不让给您红茶喝呢。”应闻隽点头,随口问道:“他几点离开的?”
“大概半个小时以前吧,少爷今天起晚了。走之前留了话,说今日司里忙,还不知道回来要几点。”张妈正说着,家中电话响起,接通后说道:“应先生,找您的。”
张妈面露茫然,显然打电话来的不是赵旻,应闻隽也跟着一愣,找他?接过电话问道:“哪位?”
“应先生,不记得我了?我们昨夜才在舞厅见过,我是旻子在英国的同学,我姓杨。”
应闻隽微微皱眉,心想赵旻的朋友,找他做什么?“当然记得,找赵旻吗?他去司里上班了。”
“不找旻子,就找应先生呢,应先生晚上可有时间,我手里有两张电影票子,想请应先生去看电影。”应闻隽微一晃神,杨贺已替他拿了主意,听语气开心得很:“那就这样说定了,今晚六点,我派车子去接应先生。”再想说些什么,对面却已挂了电话。
张妈问道:“如何?”
应闻隽道:“……没什么。”想了想,问道:“柏英可有来过这地方?”
“柏英是谁?”张妈有些疑惑,又接着补充:“这是少爷姑姑的房子,还没见少爷领过朋友回来呢。”应闻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叮嘱道:“张妈,我头疼的很,今日不想出门,晚上若有车来接我,你替我挡掉吧。”
张妈并不多问,只体贴点头,揣上篮子出门买菜。应闻隽从拎来的皮箱中掏出本书,找了个地方猫着,看看睡睡,只奇怪怎的一住到赵旻这房子里,睡得好了,吃的好了,连吐也不吐了。晚上六点一到,果然有车子来接他,应闻隽从二楼窗后去看,来的是杨家的司机,被张妈找借口打发走。
应闻隽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听见张妈笑道:“少爷回来了!”
应闻隽冷笑一声,趴在床上不动,只用手翻书。片刻后,背后的门被人推开,身下的床垫子往里一陷,是赵旻扑着躺在了他旁边,刚从司里下班,还西装革履的,像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赵旻还未说话,应闻隽就将杨贺昨日递给他的名帖掏出来,摔在赵旻脸上:“赵公子,想做什么,直说就是,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做什么。”
那名帖边缘锋利,险些在赵旻的俊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被他堪堪躲了过去。
赵旻也不恼,将那名帖捡起来,嬉皮笑脸的,看向应闻隽的眼神却满是试探。
“他对你有兴趣,家里也有钱,你跟着他,陪他一段时间,不比跟着我舅有前途?我瞧你在宋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应闻隽冷笑着讥讽:“你怎么不把柏英也送到他床上去?”
“柏英是我的人,我自然不送。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反正也就是陪人睡几觉的关系嘛,和谁睡不是睡,你和我舅睡,和我睡,怎么就不能和他睡,”赵旻别有深意地看着他,“莫非在你心里,也将自己看做我的人,才会这般大动肝火?”
“我看你脸皮怪厚的。”应闻隽干脆利落下床,把皮箱往床上一摊,几乎是把自己的衣服行李摔进去,一阵叮铃咣当,拎着往外走。赵旻这才有些慌了,没想到应闻隽反应这般大,从后头抱过去,半是撒娇,半是威胁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跟你道歉,你别走,你再走,我可要跟你回贵……”
应闻隽忽的转身,皮箱往地上一摔,指着赵旻鼻子骂道:“去啊,你去贵州,去找我爹妈告状,去说我败坏门风,被自己表弟搞大肚子,别说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怕你。你去啊,你不就会拿这个威胁人?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本事!不过也只是个因着利益惯会出卖他人,卑鄙无耻的小人罢了!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应闻隽气急,不住发抖,等反应过来时,只觉脸旁湿漉漉的,早已泪流满面。
他突然冷静下来,捡起皮箱,说道:“我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别人残缺,我却多余,也不过是被你们这种人当跳板罢了。”
“跟张妈说我走了,谢谢她这两天的照顾,她做的饭很好吃。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绝不将你牵扯进来,”应闻隽最后看了一眼赵旻,“你真是个混蛋。”
若此时放他走,那赵旻才算脑子秀逗,当即上前抱住应闻隽,往屋里拖。给他这样一抱,应闻隽彻底爆发,也顾不上丢人了,对着赵旻又捶又打,慌乱中竟也得手,听的赵旻几声闷哼,一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此时竟是任应闻隽随便发脾气,最后肩膀一痛,是应闻隽在咬他。
赵旻疼得龇牙咧嘴,小声道:“……你可真泼。你昨夜照顾我的时候那般温柔体贴,真是翻脸不认人。”
应闻隽闹够了,闹累了,终于不折腾了,埋在赵旻怀里的头却是没抬起来。怀里的人在发抖,赵旻感觉到胸前有一小块衣料湿了,他一下又一下顺着应闻隽柔软的头发,话里有话道:“不许哭了,我做的混蛋事,你骂我我认,若你要是指桑骂槐,借着骂我的功夫撒别的气,那我可不依你。”他心中莫名其妙起来,心想自己这是哪里来的好耐心,平时柏英冲他发脾气,他可是理都不理的。
应闻隽发泄完方觉丢人,推开赵旻,拿出个帕子,把脸给擦了,把帕子往床上一丢,去盥洗室洗脸。
鬼使神差的,赵旻把那帕子收了起来。
帕子右下角绣着竹子,这图案赵旻认得,是赵家的族徽,代表君子端方守节,风过不折。他姓赵,应闻隽的母亲也姓赵,他与应闻隽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人。
想起先前打听到的应闻隽进宋家以前的事情,想起他的老相好,赵旻蓦然反应过来,他今日这眼泪不是为他流的,不是为他舅流的,脾气更不是因他撒的,把应闻隽当跳板,让他旧事重提,觉得屈辱的另有其人。
赵旻握着那帕子,心中百般滋味,似是给人拿手一揉,想的尽是应闻隽方才自嘲自轻的模样,不等他弄清楚这怪异滋味从何而来,因何而起,那狗撒了尿占地盘的兽性就占据上风,心想他们赵家的人,怎么就平白无故的给人欺负了。
第12章
应闻隽洗了把脸,从盥洗室出来后对着赵旻也没好脸色。偏的赵旻又凑上来,把人往怀里一搂,非要应闻隽坐自己腿上。
方才闹了这样大一通,应闻隽也累了,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也就任给赵旻抱着。
“就真不打算搭理杨贺啦?”赵旻接着暗示,“你可别小瞧了他,他们家在四川有桩生意,从生产线到运输线都铺好了路子, 明摆着要挣钱的买卖,多少人想巴结杨家还巴结不上呢。我舅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也想要巴结上他呢。”
应闻隽瞪他一眼,眼见抬手又要打,赵旻慌忙求饶:“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别动气。”他方才被应闻隽的手背抽了一巴掌,到现在一边的脸还红着,又想寻些别的话头讨应闻隽开心,四下一看,见被他丢在地上的皮箱大敞,便弯腰拾起一本书来,讨巧卖乖道:“呀,都是英文,我看不懂,看得我眼睛痛,你给我讲讲书里写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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