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流光从洛书眼底一闪而过,他的双眸之中充斥着杀机与怒意。他召出笼罩在绯色强光中的洛神笔,握笔的手背上有一朵若隐若现的嗜血红莲。
他飞身闪到书案前,殷红如血的笔尖点在“国师”的眉心。
顷刻间,整个书房都充斥着诡谲艳丽的绯色流光。与此同时,“咚”的一声巨响传入三人的耳朵,并伴随着众多书卷散落在地的声音,以及瓷瓶玉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随着一阵诡异的笑声响起,绯色流光尽数消逝,三人眼前的视野再次恢复清明。
他们原以为是魇行者伪装出来的国师,正不省人事地伏倒在书案上。而那真正伤害阿雁的罪魁祸首正紧贴着书架,用一种极为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们。
“没想到我心慈手软放掉那条阴沟里的臭虫,竟让他将你们这几尊大神给招来了。”魇行者戏谑的眼神在洛书与阿雁之间来回扫视,他像是饱尝了珍馐美馔般舔舐着自己的双唇,“弑神者大人内府的滋味,可真是令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啊,审神者大人可有尝过?”
“我看你是活腻了,才在此胡言乱语。”洛书凛冽的语气令人如坠冰窖,银灰色的浅瞳变得似鸽血玉珠般艳红,洛神笔在他手中化作一把利剑,“你既已不想在这世间多做停留,那我便屈尊送你提前上路。”
洛书汲取天地灵气注入洛神笔所化的利剑之中,可焚尽世间妖邪的红莲业火将剑身灼烧得通体红亮。他并指一挥,萦绕着红莲业火的利剑直接没入魇行者体内,瞬间将其烧成随风飘散的齑粉。
幸好在洛书动手解决杂碎之前,江岁在书房内设下了一道屏障,否则,这如此之大的动静,必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被魇行者附身的可怜国师受了极重的伤,唯余一口人气将他吊在阳间。魇行者附身凡人顶多令其气血亏虚,而令其遭此重创的真正原因,是洛神笔的致命一击。
洛书既重伤了凡人,自是要担起疗愈此人的责任。 他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颗九转大还丹喂给国师,并注入纯阳真气辅助丹药发挥奇效,重塑国师被震碎的五脏六腑与周身经脉。
大抵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国师的身体恢复如初。
国师感激洛书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想要设宴款待几位救命恩人,但洛书委婉的拒绝了国师的好意,只希望国师将关于魇行者的事情说与他听。
据国师所言,那魇行者之所以附身于他,是想借他的身体掩人耳目,以便在祭祀大典上搅起腥风血雨。得亏府内的影卫逃出去找到了洛书他们,否则祝桑国皇城将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为了防止此次事件重演一遍,洛书在国师体内设了一道禁制,此禁制内封存着大量红莲业火。一旦再有魇行者想要接触到国师,便会被这道禁制蚀烧成一滩齑粉。
冬日祭典前日,魇行者没再来兴风作浪,祝桑国皇城内一片安宁。
洛书和阿雁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前去兰亭雨巷的珠串摊儿取他们定制的同心手绳,正巧碰上摊贩儿家的娘子给他送吃食。
因着昨日定制同心手绳的客人有些多,珠串摊贩儿连夜赶工到天明才勉强完工。他只歇息了一个多时辰,连朝食都未来得及享用,便紧赶着来兰亭雨巷支摊儿谋求生计了。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七情六欲,五味百年。虽只是粗茶淡饭,却是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枕稳衾温。
洗手作羹汤,只为君一人。若非是命运的羁绊,洛书也想同阿雁松萝共倚。
冬日祭典第一日,洛书与阿雁同江岁一起前往圜丘,为祝桑国众民降下福祉,而乔思衡再次充当起临时宫廷琴师,为祭祀大典鸣奏祝祷乐。
辰时,国师身着红蟒锦袍,手执七彩灵幡,乘祈福花车绕皇城一周,用金蚕丝织成的福袋收集百姓们的祈愿福纸。祈福花车于行祭祖拜神之礼时回到圜丘,从玄天门进入祈神大殿。
祈福花车要比寻常马车大上一些,内有一尊大叶紫檀雕刻而成的江岁神像,神像从底部被雕成了空心。
在祭祀大典上,国师要将集满祈愿福纸的金蚕丝福袋交给国君,由国君塞入紫檀神像底部,再一同放入神坛内进行焚烧,并同时由国师念读祈福祝祷辞。当紫檀神神焚烧完毕时,江岁便要现身于神像之上,为祝桑国国民降下福祉。
亥时,国师携祝桑国百姓的祈愿而归,国君带领大臣百姓在圜丘行祭祖拜神之礼,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国君仪态雍容地缓缓前行。随祭官员头冠顶戴花翎,身穿朝服,对国君行三跪九叩之礼。随后,国君双手朝上,微微抬起,示意大臣平身。国君独自从奉天门走进祈神大殿,走到神坛前跪在蒲团上,双手举过双肩,向神明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待国君行完祈福之礼,正三品以上大臣从应天门进入祈神大殿,君臣皆跪拜在神坛之前,朝他们的先祖水神江岁的神像行三跪九叩之礼。按生辰八字所挑选出来的六百六十六名祝桑国百姓,以及正三品以下官员,则手持三根檀香跪在祈神大殿之外。
祝祷乐声起,国师带着金蚕丝福袋走下祈福花车,经无根神水洗去灵魂的污浊,再走到神坛前将福袋交与国君。国君要在无根神水中净过手后,才能接过寄托祝桑国百姓美好愿望的神圣福袋。
这变故便是发生在国君净手的那一刻,国师突然一把掐住了国君的脖子。随侍的两名仆从像是耗子见了猫,把起腿儿就开往两边跑,盛装无根神水的金盆被他们扔落在地,一阵阵“哐当”声回荡在祈神大殿内。
偏殿鸣奏祝祷乐的乐师皆停下了手中动作,有两名乐师胆儿小得跟芝麻似的,直接扔下手中乐器跑出了大殿,而乔思衡则下意识看向洛书他们所在的位置。
洛书没想到自己耗费珍贵丹药救治回来的国师,竟会在祭祀大典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可神明不能轻易在凡人面前现身,他们只能继续隐匿身形静观其变。
“护驾!快护驾!”祈神大殿内的所有侍卫都拔刀冲上前来,在神坛前站成了一个包围圈。
跪拜在最前方的几名皇子纷纷拔剑上前,齐声怒喝道:“奸人,快放开我父皇!”
“国师休要糊涂啊,快放开陛下吧。”众大臣像吃了烂掉的酸黄瓜般苦皱着脸,高低起伏的哀求声接连响起。
国君不愧贵为一国之君,被自己的臣子掐住了脖颈,还能保持淡定从容之态。他捏住国师的手腕,出声质问道:“你这是想要造反不成?朕平日里待你不薄,此举可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
“哐当”一声巨响,祈神大殿的三道大门自己就给关上了,吓得众大臣抖了三抖,大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烦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不过只是想请尊贵的国君陛下,帮鄙人一个小忙而已。”国师阴恻恻地低笑了两声,紧紧捏着国君的颊车将其举了起来,就像是拎了个纸扎的人般随手一掷,轻而易举地将国君扔出了包围圈,砸向停靠在玄天门的祈福花车。
那木制的祈福花车被这飞来横祸砸得当场开花,破裂的车壁木板碎落一地,伪装成祈福花车的囚车原形毕露。
确切地说,是祈福花车内部被改装成了囚车,囚车内关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精壮男子。他们都低垂着头蜷缩在囚车内,周身的皮肤皆呈诡异的乌青色,身上长满细细密密的血红色小水泡,手臂和腿上皆有几条腐烂流脓的伤口,伤口处的腐肉间还有几条细白的小虫在嬉戏,整个大殿内都充斥着浓烈的陈年臭鸡蛋味。
细细看去,前几日突发恶疾卧病在家的琴师竟然也在里边儿!
国师弹指一挥间,将他包围起来的侍卫尽数倒地,满大殿逃窜的大臣们以各种滑稽的姿势呆立在原地。他转身看向站在神坛旁的洛书,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一般张开双手。
“亲爱的故友,我送你的这件礼物,可还喜欢?”
【作者有话说】
洛书:胆敢伤害我捧在手心的小娇妻,直接给你干废!
阿雁os:哥哥,你才是小娇妻(/ω\)害羞
第0050章
洛书心中大惊,驭起防御术法将阿雁护在身后,这行事乖张怪异的国师竟是珈蓝!
他在国师体内设下的禁制只能诛妖邪魇魔,对与他一本同源而生的珈蓝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可他分明在禁制内留下了一抹自己的神识,珈蓝对国师下手这件事他竟丝毫未曾觉察到。
珈蓝伪装成国师参加祝桑国的祭祀大典,将那装满身染恶疾男子的囚车带到祈神大殿。而那几名男子浑身长满血色水泡的病状,与万叶城那场瘟疫的病状如出一辙。珈蓝若是想让瘟疫席卷祝桑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洛书平复好自己有些不安的心绪,抬眸看向伪装成国师的珈蓝,冷声质问道:“珈蓝,你废此心机,究竟有何企图?”
“国师”嗤笑一声,说:“你无需如此紧张,我不过只是想邀你同我对弈一局。”
洛书他们尚未撤去隐匿身形的术法,祈神大殿内能够看见他们的人,只有珈蓝假扮的国师,以及被鲛人之泪点过双眼的乔思衡。在其余人看来,就只有这发疯的国师在自言自语。
珈蓝这人行事一向乖张狠戾,此行的目的必不可能如此简单。这场对弈输赢背后的赌注,才是真正的重头大戏。
洛书的眼眸布满寒霜,语气凛冽:“你如此大费周章,恐怕这不只是一场简单的对弈吧?”
“知我心者,莫过于洛书是也。既是对弈,便有输赢,既有输赢,便有赌注。凡人所恐惧避讳的瘟疫,便是今日棋局的赌注。”珈蓝失去了扮演国师的乐趣,于紫雾笼罩中现出真身,将从国师身上扒下来的血淋淋的人皮扔向囚车,“想必你对他们身上的病状并不陌生,万叶城的那场瘟疫可还喜欢?我原本只是去风回山寻血灵虫培育疫人蛊,却没曾想会遇到那娇滴滴的小少爷,便只好提前为你送上这份大礼了。我跋山涉水赠你厚礼,你若是不喜欢,可就太屈我的心了。”
洛书闭口不言,思索其间的利害关系。他的围棋曾是珈蓝所教,而珈蓝有天下第一棋圣的美名,这场棋局于他来说并不占太大优势。他若是随意应下了这场棋局,便很有可能为祝桑国国民招来杀身之祸。
“你如此草菅人命,有悖天理伦常。”阿雁召出自己的伴生法器落雁翎,一把剑柄刻有鸿雁,剑尖缀着雪色雀翎纹样的七尺长剑,他要用珈蓝的鲜血祭奠惨死的亡魂。
阿雁羽翼未丰,不能让他同珈蓝对战。洛书一把搂阿雁,并温声细语地劝解他不要轻易动手,待阿雁冷静下来之后,直接将他收进了须弥珠之内,以防后续珈蓝趁乱对阿雁下手。除非阿雁发现须弥珠已对他认主,否则就只有洛书能让阿雁走出这芥子空间。
洛书将须弥珠收回乾坤袖后,视线落到珈蓝毫无遮掩的脖颈间,说:“先辈有错,后辈何其辜。珈蓝,你不该如此肆意滥杀。”
“凡人皆是狼心狗肺之徒,你们何必如此在意其生死?”珈蓝摩挲着横亘在他脖颈间三寸之长的陈年伤口,十分不屑地说着,并同时迈着恣意悠闲的步子走到洛书跟前,指着大殿里那群动弹不得之人,“他们不过一群蝼蚁之躯,能成为你我对弈的赌注,是他们毕生修来的福分。”
江岁愤然地啐了一口,召出无尘剑指向珈蓝,冷声道:“你若觉得这是福分,我将这福分还与你可好?你今日若敢动我祝桑国百姓,我拼尽这条命也要用你的血喂忌他们!”
“你若有此能耐,鄙人愿随时奉陪。”珈蓝圈指弹了一下无尘剑的剑身,剧烈震颤的无尘剑发出一阵刺耳的铮鸣声,“水神大人请切记一点,这群蝼蚁的生死定论不在我,而在于洛书同我对弈的成败。若是洛书不愿同我对弈,这大殿中的人即刻就会爆体而亡。不过你放心,我很喜欢那群乐师鸣奏的乐曲,并不会伤害你的小情人。”
如此决绝的威胁,这场棋局是非应不可了。
洛书示意江岁将剑收回,并出声回应珈蓝强制性的邀约:“好,我应下这场棋局。”
珈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是否应下这场棋局,你可要考虑清楚。一旦你输了这场棋局,我立刻就会吹响骨笛,藏匿在这圜丘之外的疫人便会应声而出,到时候遭殃的可就不只是这殿中的两百来人了。趁棋局开始之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想好了再应承我。”
满城百姓的性命被珈蓝当作赌注,江岁的愤怒之意上升到了极点。他再次剑指珈蓝,愤然道:“我这就去将他们找出来杀个干净,让你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
珈蓝大笑了几声,用看蜉蝣蝼蚁的眼神看着江岁,说:“愚蠢至极,我怎会给你们留下这个钻空子的机会?”
应与不应,皆是一场死局,不如去搏一搏这一线生机。洛书用千里传音术传令镇守中原大地的十方神明,命他们即刻赶到此处蛰伏备战。
“我既选择应下这场棋局,便会竭尽全力护所有人周全。”
一场跨越近千年的师徒对弈,一直搏杀到了日落西沉时。白子与黑子纵横交错,每一步都剑走偏锋,两相厮杀险成死局。终究是白子棋差一招,洛书遗憾败下阵来。
只要他们阻止珈蓝吹响骨笛,蛰伏外边儿的疫人便会按兵不动。洛书召出洛神笔袭向正笑得一脸得意的珈蓝,与此同时将灵力注入所有棋子中,趁珈蓝弯身躲避攻击时,汲取了强大灵力的洛神笔一扫棋盘,三百多颗笼罩在炽热强光中的棋子朝着珈蓝的腹间飞射而去。
珈蓝用宽大的衣袖将杀伤力变得极强的棋子尽数挡了下来,并一甩衣袖将棋子甩向挽着剑花他袭来的江岁。这些棋子就像是成精了一般纠缠着江岁,令他短时间内难以做成新的攻势。珈蓝抬腿袭向笔落偏锋处的洛书,同时捏着瘫软在地的侍卫的脖颈,将自己强劲的真气注入侍卫体内,在侍卫承受不住将要暴体时扔向洛书。
那倒霉的侍卫还没能砸到洛书,就瞬间炸成了无数颗四处飞溅的血肉渣子。腾起的血色薄雾裹挟着细碎的血肉渣子,遮挡住了洛书与江岁的视线,洛书驭起防御术法将自己和江岁笼罩其中,防止珈蓝趁机偷袭以及被那腥臭的肉沫黏个满身。
“既然你们翻脸不认人,也休怪我不信守承诺。”珈蓝笑着说道。
小型利器“咻”的一声从洛书与江岁身边飞射而过,随即从偏殿传来乔思衡吃痛的闷哼声。江岁听见身后传来的阵阵低吟声,瞬间慌了神,他将强劲的真气注入无尘剑内御出剑气,把同他纠缠个不停的棋子劈的粉碎,血肉渣子也随之坠落在地化作一滩血泥,他们的视野重归清明。
血染了白衣的乔思衡躺倒在地,心口处插着一把精致的柳叶飞镖,伤口正不停地往外溢出鲜血。他死死地捂住胸前的伤口,哀伤悲凉的双眸注视着江岁。
32/86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