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了。”
长辈的情要承,这是一种礼貌。
白耀淡声一应,随后掀眼去看韩泽玉。
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已经将此人全部表情尽收眼底。
那是种麻木的面色,甚至有些机械的笑,用以掩饰沉默的,压抑的受伤情感。
苏珍妮是真心待自己,从那次帮她处理家事后,就是真心才格外伤人,白耀细微地蹙了下眉头。
对于韩泽玉一跌到底的情绪,苏珍妮好似浑然不觉,仍然倍加热情地关照这位难得一来的白家少爷,听到对方同意,喜出望外,笑声回荡整间卧室。
就在苏珍妮还想与白耀多聊时,一只手意外去扳韩泽玉的脸。
也是这么一碰,韩泽玉才从失神中回来,迅速摆头,躲开白耀的手。
“没睡好?”
白耀对搓了下指尖,捕捉那点余温。
“好着呢。”嘴就这么硬,胡茬不净,眼圈极深,明明就不好,韩泽玉仍是笑,惯性地笑。
白耀眼中微动,转脸便对苏姨说喜欢茶香更浓一些的。
苏珍妮立时恍悟,忙去取小食,还说甜羹忘记放炼乳了,一会儿一起带上来。
门响过后,室内终于只剩他俩。
韩泽玉无法衡量方才门外看到白耀时那点说不清的友好还剩多少,至少目前看所剩无几,他不想这人呆在这里,呆在韩家,韩泽玉抓了衣服领口一下脱掉,解裤子进浴室。
白耀看到关门前那一道裸身。
水声即刻响起。
客人还在就自行洗澡,这是最无礼且凶狠的逐客令。
意思很明确了。
几乎就要将那微弱的,隐约察觉到对自己的某种情感抓到手,却还是抓了一空,白耀不免有些惋叹。
松里桠别墅情急下拿开的雪茄,拍下却不上交的偷情照,不谈条件白送的退路,他已经得到太多在海滩停车场见到与白晴一起那个男人,而后托廖正楠调取监控,发现白晴出轨,以及韩泽玉偷拍之后。
不应再这么贪心。
白耀深刻检讨,自我安抚地挑了下眉尾。
水声淋漓不绝,热气浓郁,浴卫门外是挺括,高大,成年男性的轮廓。
不久,像是有敲门声,人影又多一个,是女人,曲线柔和,丰腴匀称,对比下明明白白,苏珍妮来送东西,不过好像放下就离开了。
门上,又恢复单只独影。
白耀似乎在桌上做着什么,可以看到微晃的肩,抬起放下的手臂,手的线条分明,动作也清晰,像逆光拍摄下仅有边线的剪影,韵味浓厚。
喷头下,韩泽玉静静端详。
而后,他闭上眼,仰起头,灼热的水汹涌侵入空气,整个浴房那么粘稠,叫人心生燥意。
听到有人叫名字,白耀抬起头,浴室开了条门缝,热气如青烟,袅袅冒出。
“麻烦拿件浴袍来,柜里没了。”
“卧室?”白耀问。
“衣帽间,靠里的那个。”
韩泽玉的房占去小半扇二楼,不算跃层,大大小小打出多间,最深处便是。
白耀对此了如指掌,当时搬过来他唯独只设计了韩泽玉的住处。
浴室门没锁,一转就开,皮鞋踏入,踩出浅浅水声,湿汽爬上裤脚,很快就浸出一圈深渍。
眼前,玻璃打造,全透视角的浴房。
白雾蒸腾太盛,依稀只见水流下男人的一双小腿和脚,踝内似是还残存海滩婚礼使坏留下的红痕。
白耀不作声,垂眼看着。
韩泽玉催了几声,白耀不理,自己看够了,才慢悠悠递上。
浴袍松软,厚厚一堆,韩泽玉却能精准抓住白耀的手。
下一刻玻璃门乱响,人被生拉进房,紧接着水流直直砸下,就浇在白耀头顶。
故意开到最大,只需几秒里外全透。
白耀头发毡子一样覆下来,冲得睁不开眼,就这样还不满意,韩泽玉不许对方乱动,抱着,让白耀始终处于喷淋中心。
穿衣服挨浇可不像光身洗澡那么舒服惬意,西装如铠甲,与衬衣一道牢牢粘住皮肉,想也知道有多难受。
“抱歉,脚滑了。”
像是玩够,松开白耀,韩泽玉抹去脸上的水。
喷头仁慈地关上,流速过于生猛,脚底一层水,四面乌泱泱雨帘似的还在淌,足见方才这个小小浴房下过多么大一场弥天暴雨。
不痛不痒的道歉,听不出一点诚意。
韩泽玉看都没看白耀,拉门就要走掉,却没能成功。
门上抵来一只手,白耀封锁去路。
这人头发湿透,随意向脑后一捋,白耀五官线条偏硬,无形间加深了身上冷冽的气质,不太好惹的样子。
“你的雏鸟情节就不能收敛一点?”
这就是针对苏姨事件的一次‘报复行动’,针鼻都比韩泽玉的心眼大。
“来打我啊。”
“……”
白耀最终抬臂,拧着眉看对方擦身挤过,出了浴房。
出来,就是桌上放着的茶点。
苏姨段位实在是高,晾了这么久,羹都还未泻,只是在碗沿存有一层浅浅汤水。
韩泽玉味觉还在时极爱这种带汤的,经常拿着扁勺,端端正正坐桌边,一面压水吸溜,一面等着变出更多甜汤来。
可惜,现在只能眼观,用视觉上的甜来满足自己。
韩泽玉收紧浴袍,在指间打着结扣,看着这碗淡淡桃色的羹,被炼乳染成不均匀的粉白,扁勺就静静躺在碗旁,苏姨记得他爱这样吃。
勺伸进搅了一搅,他将半碗倒入嘴中。
没味道,吞下再多也一样。
像是跟什么较劲,韩泽玉大力咀嚼,又吮又嘬,两腮深深陷入。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韩泽玉”,才将他从偏执的行为中解救。
一瞬,说不出哪里累,就全身心往下坠,好似这一身筋骨再支撑不住,不过,下一刻他就全然复原。
他听到白耀问了这么一句:
“吃不出味道来啊?”
片刻极静,只有墙上表针滴答行走的声音,韩泽玉背着身,有些失笑:“什么?”
“甜的还是咸的?”
“?”韩泽玉回过身,不明所以。
对方语气平平,又问了遍。
样子坦然得韩泽玉都要怀疑自己的听觉,桃花羹怎么可能咸,苏姨拿手也是甜品。
白耀第三次发问,仍旧重复这个问题。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蹊跷。
这个人不会随口一说,话少则句句为实,白耀从不浪费口舌开玩笑,韩泽玉盯着他看,拿起炼乳鼻下嗅。
味道如果用闻就可以辨别,他早就打通任督二脉,修炼上了。
常理来讲,不可能是咸的。
就在韩泽玉张口发话时,白耀抢先一步:
“苏姨像是搞错,拿的是咸炼乳,我全倒进羹里了,洒了点在手上,尝了下才知道。”
所以……
是咸的?
可,这样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很可能在使诈。
顺着说反而会露馅,唯有去问那个做羹的人,可当面问苏姨,无论答案是什么,韩泽玉都一败涂地,没人在吃过饭后去问厨子是咸还是甜。
这就是一个圈套,高明,狡诈。
跳与不跳,答或不答,全着了道。
除非说出那个万里挑一的正确答案,可这事狠就狠在,即便韩泽玉说对,白耀也可以当面否认,既然尝不出味道,那就无法确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是个无力回天的死局。
韩泽玉都要笑出声了。
论手段,技巧,乃至定力心性他这个对手的段位都叫人望尘莫及,不动声色将敌人逼入死角。
韩泽玉坐下,旁若无人地吃剩下的羹。
白耀进一步嚣张,挑战韩泽玉底线,问他这样多久了,不治么。
直至此刻,韩泽玉终于知晓白耀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是来宣战的。
韩泽玉吃着,一脚踹翻近旁的椅子。
与白耀那点和谐伪装一旦打破,就如面具被撕下,再无法复原,韩泽玉不想玩了。
白耀走后韩泽玉是感到空虚,贫乏,觉睡不着,会有种可笑的濒死感,他是碎了一大半。
白少大驾光临,何止是把韩泽玉拼完整,简直激发满血斗志,像以前过往中每一次那样,精准踩上他的点,让韩泽玉焕发生机,重回斗场。
吃完了,碗一推,韩泽玉抬头。
男人遍身水湿,西装随意搭于手臂,站在韩泽玉面前,直直凝视他。
白耀眉目纯黑,似乎是在等韩泽玉适应他的目光。
然后,他一字一句:
“韩泽玉,我在霆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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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次的情绪安抚和刺激,这是个好攻。
第30章 不会恋爱的钓鱼佬
30.
那日,韩绍辉打来电话,让韩泽玉霆新上班,可惜,韩泽玉对此全无兴趣,他不想开辟第二战场。
电话中,韩泽玉模棱两可,不答应也不拒绝。
挂断,继续吸他的烟。
而今,一场无声重塑,在韩泽玉眼底由欲动归位平静。
他将白耀看进眼里,一转不转地望着,然后缓缓勾动唇角,道:“不见不散,小哥哥。”
“宝宝,好不好吃呀?”苏姨在问她的羹。
“好吃的。”打火机忽高忽低,在韩泽玉手中掷着玩。
“甜么?我加多炼乳,有没有更好吃一点?”苏姨寻常搞调研,总会细问宝宝感受,以便日后精进。
“咸的。”
韩泽玉八风不动,打火机像长了翅膀,飞在他手间。
“嗯?什么?”苏珍妮觉得自己没听清,怎么可能咸。
“没事。”
火机顺势揣进兜,韩泽玉下床,苏姨见人进了转角衣间。
“汤还没煲好,干嘛去啦?”
这阵子韩宝宝精神不济,那一口饭可怜像猫食,苏珍妮大展神威,每日午后都是煲汤时刻。
搞不清有没有听到,出来时韩泽玉一尘不染的白色POLO衫,宽松磨白海蓝仔裤,一身减龄浅色系,像极炎炎夏日街边行走的少年,只是眼底黑圈浓了些。
多日来的萎靡颓然被一扫而空。
苏姨笑弯了眼睛,翻出遮瑕笔,过去为‘少年’努力遮一遮。
改变是从那个人过来探望开始的,苏珍妮喜欢,在功德录上又为白家少爷攒了一笔。
韩泽玉找来时,宋旻正恹恹地盯着鱼漂打哈欠。
泪光中,远山茂林,落日熔金,大片晚霞洒在皮卡上,下来的男人一袭清爽夏装,黄昏的阿达木森林公园沦为背景板,人和车成为画面上一抹绝色。
这一眼饱和度太高,引来营中一众眼光,连升火做饭的人都动作一滞,险些让鱼蹦出锅。
“显眼包。”
待韩泽玉走近,宋旻嗤了声,嘴角抖了三抖。
他心情指数可不高。
一个生日局搞丢那么一大笔零花钱,虽说是定向投资,又是圈内红极一时的大热公司,高回报低风险,脸面他是有,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是真捉襟见肘,儿子有出息,宋老爹高兴是高兴,却一分钱没资助过。
从凯库拉半岛潜水,与千鱼共舞,摸海狮鬃毛,到窝在公园深处喂蚊子吹冷风夜钓,宋旻好不了一点。
韩泽玉低下腰,架杆上东摸摸西看看,扫视了一圈近处装备,背手站于湖旁,波光闪烁的湖,混着月色,在他眼中点亮。
“……干嘛?耍帅呢?”
山里夜来得快,垂暮一眨眼,夜钓灯依次亮起。
“你上鱼了。”
韩泽玉往伞下一坐,仰头喝水。
瞎扯,宋旻白他一眼。
他虽算不上资深,到底在鱼圈混了好几年,今次夜钓浩浩荡荡也有二十来位鱼友,以他如今的水平和声望,鱼上没上钩还看不出来?
笑话。
心中的字还未落,鱼漂猛地一颤,宋旻顿觉大惊,提杆过于急躁,湖面打了两下水花,再无波澜。
“……”
宋旻不解,怪异地扭头看韩泽玉。
正当此时,有人过来小心翼翼试探,问韩泽玉:“A.H Andrew, Han”
韩泽玉大方一笑,点点头,对方欣喜若狂,包里扒拉半天,翻出一支笔,非要韩泽玉签身上。
英文手写飘逸,一看就是设计过的,还顺笔缀了个小爱心……
宋旻伸手一拉,没让那人走,问韩泽玉这整的哪一出。
正是这时候,在这林中湖边,宋旻才知道,姓韩的何止会钓鱼,还是竞钓圈的…大佬。
这两字听得他牙一阵酸。
与业余随便钓钓不同,竞钓圈大多有些名次,竞钓手凭积分获得等级划分,韩泽玉中游水平,只是外形亮眼加分,一些颜控鱼友便会另眼相看,签名是抬爱了。
“……”
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宋旻转过身,自己钓,给了韩泽玉一个‘没事勿扰’的冷酷背影。
一罐友情的红牛掷过来,宋旻无动于衷。
韩泽玉过来必然是有事,阿塔木在省内极北深处,电话早间打的,人是入夜到的,千里迢迢深入腹地。
有什么事不能等,特意趁夜钓来找,就是以实际行动告知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则
江湖行走变幻莫测,指不定谁有本事,日后用得上。
韩泽玉心眼不大,手段却似海深,上学时,不是韩绍辉有心偏袒,白耀不会过得这么舒服。
让韩泽玉回来,如今看韩绍辉有铺路之嫌,霆新必须姓韩,白家那一对儿势必败落,早晚的事。
韩泽玉上位指日可待。
宋旻拾起滚落脚边的红牛,傲娇一哼:“光唇五只,鳍鮽八只,军鱼必须若干,帮我钓上来,我百依百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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