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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枝映美人(古代架空)——盐角儿

时间:2025-01-02 10:01:33  作者:盐角儿
  除了赵殷,五个人对这档子排名闭口不谈,私下里,宁公侯却有天大的意见——韦怀奇剑宗之首,柳嵇刀宗巨擘,比不过他们就算了,比不过另外三个,甚至还有个已死的小辈丁瑙,这根本是贼人裴慎有意为之。这些年来,宁公侯不知派了多少人四处散播消息,说因为厘罪盟里照雪城的人最多,裴慎才故意把宁公侯排到最后,让他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
  裴慎的生死簿的确有过改动,但那是根据乔柯看法进行的微调,而且改前改后,宁公侯都是他们认为是最差的宗主;江湖人对韦怀奇和柳嵇的先后也多有看法,普遍认为柳嵇年轻力壮,略胜一筹,裴慎也作此想,但最终还是把韦怀奇放在最前,原因很简单,他写的时候乔柯一直趴在桌角看他,貌美如花,但出言不逊:“柳嵇和韦怀奇比,柳嵇赢。我要杀他们两个,韦怀奇难杀一点。”
  那是裴慎想拿他当打手的时候,后来裴慎跑了,没给乔柯这个机会,生死簿却莫名其妙流传出来。现在韦怀奇失踪,柳嵇就是变成了榜首,柳宗主威望甚高,两年前就开始有人自告奋勇去做贴身护卫,但他的好大儿柳中谷,还在卯着劲东奔西跑,拈花惹草。
  乔柯紧紧盯着他。
  柳中谷道:“赵前辈,我可没有拿赵老宗主开过玩笑吧。”
  言外之意,你爹早死了,我爹可好好的,别瞎操心!
  乔柯笑了一声,旋即想到自己父亲,没再掺和这个话题,道:“好了,快找出口。”
  赵殷道:“墓室而已,大不了把墙打烂了出去。”
  柳中谷连连摇头:“当年我被卢可俦设计困在献祭墓里,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三垣刀都不管用,差点死在里面。”
  赵殷道:“你有完没完?”
  两个人就是因为卢可俦结下的梁子,柳中谷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把乔柯拉到另一头,当着赵殷的面搞游说:“乔大哥,我早就想问了,你以前不是被赵殷冤枉过吗,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查案啊?现在这里没有别人,难得的机会,不如咱们联手教训他一顿!”
  乔柯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中谷一眼,把他的手从袖子上拂去,道:“现在是做这些的时候?你朋友找到了吗?我建议,你去研究灯台,他去研究壁画看看。”
  赵殷道:“那你干什么?”
  乔柯走到地上几只凌乱的鸾鸟招魂瓶旁边,抓起其中一只的鸟颈,拧开:“我查这个。”
  后室也就这几样东西,事实上,乔柯很快就把招魂瓶翻看完了,死盯着最后一只发呆。那边厢柳中谷确认了灯台无法再启动,百无聊赖地坐到地上:“难道我命中注定要死在密室吗?好饿啊!”
  他指着乔柯面前的瓶子问:“这里是药材吗?能吃吗?”
  乔柯道:“可以,吃它可以速死。”
  他倒扣瓶身,将仅剩的一点粉末洒在地上,用火折子照亮:“这是溶金粉,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货了。”
  不光溶金粉,其他几个招魂瓶装的全是珍奇毒物,虽不比溶金粉,十几年来,也渐渐也有价无市。奇怪的是,唯独溶金粉罐子几乎全空,内壁却挂着一层残留的粉末。乔柯道:“被人用了。”
  为了节省,三人中只有赵殷还点着火折子,柳中谷被亮光晃了一下,忽地来了精神,偏头打量乔柯神情:“听说……高伯母患病就是因为溶金粉?难不成货源在石家?”
  乔柯淡淡道:“你查过我?”
  柳中谷道:“哈……哈哈,什么话,只是乔大哥你名气太广,流言太多,我不小心听说的。”
  赵殷道:“我可没不小心听说过。”
  就算是傻子,这时候也能看出乔柳在暗地较劲。原来三个人随便拎两个出来都不对付,赵殷心里痛快了,拍拍面前的壁画道:“是石家的货。就为了这些药,石卓义才搭的这间后室。”
  壁画一共四幅,大致讲述了石卓义发家的故事——他幼年家贫,经历过一场大饥荒,成年后便开垦田地,买卖药材粮食,终成气候。
  但是,生意越做越大,见识也越来越广,一株漱骨草可以吊命,一指甲盖的溶金粉也可以致人于死地,石卓义夫妇认为这些稀世剧毒乃江湖祸患的根源之一,于是决心将所有收集到的剧毒带入坟墓,永不传世。
  因此,第一幅画,是幼童手持一只破碗,面前稼穑枯萎,饿殍遍野。
  第二幅画中,少年身负犁镐,站定在茫茫荒郊。
  第三幅画,黑衣打扮的诡异人士正待向另一人碗中倒入毒药,青年和妻子伸手欲救,似是不及。
  最后一幅壁画中,石卓义夫妇已经穿金带银,目视许多鸾鸟招魂瓶被放入自己未来的墓地。墓地四四方方,为表封存之意,画师在顶上添了一只金锁。
  柳中谷忽然道:“这只锁头,再照一下!”
  云头一代石窟造像众多,雕刻、绘画之艺已经十分高超,加之物产丰富,什么样的颜料都能制作。这几幅壁画并不难描,用赤砂、雄黄、蓝铜和各类云母粉即可完成,但锁头的光泽与这些颜料都不同——它甚至没有上色,而是一块雕刻后嵌入墙壁的碧玺。
  柳中谷“呼”地一声吹亮火折子:“有门!”
  每幅画中,都有一片可以移动的图形。取下第一幅画中的破碗,放在乞食的尸骸手上;拖动犁镐,将齿耙按入大地;正要落入碗中的毒丸,抠出来放入石卓义夫妇手中,最后,滑动碧玺片,锁开!
  和方才一样,墙壁再次开始转动,赵殷第一个跨不上去,紧接着是柳中谷,破了新的机关也没有得意,反而将失了刀鞘的三垣刀紧紧握住,有些紧张,随机关转了片刻,才发现乔柯竟然还盯着地上的招魂瓶看,像在犹豫要不要带走,柳中谷道:“别看了,上来!”
  就在他回头之际,机关墙转过小半,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即便还是背对,柳中谷都被熏得一个激灵,乔柯直面屋内,绝对要被熏个鼻歪眼斜。柳中谷抬头看他,却撞见一副目瞪口呆,丝毫顾不得气味的表情。
  回头一望,室内污秽遍地,一个赤条条的影子倒卧其间,满身不堪入目,两侧琵琶骨上各有半寸左右的洞穿痕迹。一向道骨仙风、睥睨天下之人,就这样被颈间一条铁链拴在墓地暗室中。
  赵殷双腿一软,扑上前去,惨叫道:“韦师叔!”
 
 
第91章 90 点睛
  夫人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儿子是三凤仪之首,却从没有人嫉妒韦怀奇的福气——遥想韦郎十五岁龙虎台夺冠,朗俊出尘,名盛一时,及至天命之年,仍旧风姿清异,几可与子侄一代相较。
  如今却毫无意识地躺在赵殷怀中,形销骨立,枯发花白。
  这人出身好,才略高,养尊处优一辈子,顺风顺水,自然老得比旁人慢,不知两年间被如何糟蹋,将一辈子不曾经历的老态丑态尽数偿了回来。
  赵殷将韦怀奇擦拭一番,脱下外套将人裹住,慌乱间询问乔柯:“你给石蒲吃的那个丸子,还有没有?”
  他和柳中谷在一旁叫了有一会儿,韦怀奇气若游丝,毫无转醒的迹象。乔柯不像他们那样关心,取出瓷瓶后,甚至有一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递了过去。
  赵殷刚才看过,韦怀奇的手筋脚筋也被挑断了,伤口颇有时日,再加上打穿的琵琶骨,可以断定武功尽废久矣,把他那鬼医儿子叫来也回天乏术。他道:“是……裴慎……一定是裴慎!”
  柳中谷道:“得快点出去,韦伯伯这个样子,坚持不了多久。”
  乔柯道:“那就来帮手。”
  两个人眼里没有别的,只剩韦怀奇死活了,但出口又不可能在他身上。乔柯吸取上一间屋子的经验,先从壁画看起,还没细看,就察觉了异样。
  这间后室只建成一半。
  上间还有灯台和招魂瓶,到了这里,墓徒四壁。墙上的石刻虽然更加华丽,大到每幅图都占据一整面墙,但要么没有勾线,要么没有上色,第四面墙干脆光秃秃的。柳中谷依次指着三幅画,推断道:“这对夫妇的衣着和刚才第四幅画一样,就是石卓义夫妻。第一幅,是有人来找他们求药,第二幅,是他们拿到好药,贡给什么人……这是真人,还是神女?”
  画中女人的衣着比发家后的石卓义夫妇华丽很多,翠钗珠披,探出一只纤纤玉手取药,在未完成的第三幅画中,女人从天而降,容色比上幅图中更显姣好,石卓义夫妇跪拜在她面前,似乎在等候赏赐。
  没有人知道他们得到了什么,因为布置完第三幅壁画后,石卓义夫妇就双双暴毙。
  乔柯道:“真有神女,他们能死得那么快,死得那么惨?应该是帮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医好了病而已,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出她是谁。”
  女人轮廓柔和,唇角微微带笑,本该令人感到宽柔和煦,但这件屋子是整座墓穴中最为阴冷潮湿的地方,火折子光亮不强,越要集中观察一处,剩余的墙壁部分就越发幽暗,显得她的笑容更加诡异。柳中谷由远及近,翻来覆去看到第三遍,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他拽过乔柯,极小声地问:“这个神女,刚才笑得有这么开心吗?”
  一瞬间,乔柯似乎在旁边屏住了呼吸,蓦地将火折子凑到神女脸上。
  那笑容陡然清晰起来,嘴角似乎都拉高到一个非人的弧度,突然,画像的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
  不对!
  第三幅画像的神女,根本没有画眼睛!
  柳中谷惊叫一声,手臂则极其争气地同时向画像挥刀,刀光如电,爬过神女陡然变成一对空洞的双目。“喀”地一声,缝隙由此而生。
  地上的赵殷也反应过来,道:“墙外有人!”
  就在乔柯和柳中谷提防偷袭而闪身后退的一刹那,苏息剑长啸出鞘,剑身寒光一转,已经连出数招,招招打在神女像的轮廓上,神女的面容、肩袖、身躯逐片剥落,没一会儿,竟被赵殷剜出一人高的出口。
  这时节乔柯倒想起韦怀奇了,一把将他塞到柳中谷怀里:“把人看好,我去追!”
  对方轻功了得,墓道出口一路向上,他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乔柯与赵殷同时到达出口,险些被山顶的夜风吹个趔趄,环顾四周,竟身处云头镇石窟群的尽头,星河漫天旋转,远方幽林作响,二人都有些头晕脑胀。乔柯道:“柳中谷马上出来,让他看住石窟群,你我到林子里找。你走哪边?”
  赵殷道:“东。”
  乔柯道:“那我往西。”
  他跑的比这句话还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一入幽林,左冲右突,几乎看不出什么犹豫的时间,如果喊旁人来看,只会觉得乔柯独自在森林里乱跑,前面根本没有人影,他却像被无数个人撵在身后,稍迟一步,他苦苦寻觅的人间至宝就会被抢走。他不叫喊,也不用任何招数试探前方那个若有若无的影子,甚至在停步时也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幅度。
  乔柯已经来到森林尽头,面前只剩两排柏树,每颗约有合抱之粗,恰好可以容一个人侧身躲藏。
  他站定在三步之外,十分安静,眼神却要把面前的柏树洞穿:“为什么不肯见我?”
  没有回应。他干脆打坐起来,发出一点衣料摩擦枯叶的声音,试图掩盖自己的叹息:“跑慢一点。”
  没听错的话,对方在出墓道时摔了一跤。山顶黎明将至,月光透亮,一个人如果在墓室中潜伏很久,出来会不适应。
  他继续自顾自唠叨:“赵殷往东去了。云头镇有他布置的人,你要回镇上,就等到天亮以后,走南口或北口。”
  “以后不要这么冒险了。”
  按照推算,乔柯毫无保留地使出轻功,可以争取到半刻钟自由活动的时间而不至使赵殷起疑,但是,这半刻钟内他叹了很多次气,也许那是他的呼吸,只是太沉了,显得难过,于是没说几句话,远方就昏星高挂,泠然欲晓。
  他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去,起身,拂掉尘土,小声对柏树说:“我走了。”
 
 
第92章 91 缘起
  柳中谷从墓道中捡回了三垣刀的刀鞘,慢慢悠悠,拎着半坛酒走回住处。
  日头高挂,窗纸上浮着裴慎单薄的影子,柳中谷推门,他立刻一瘸一拐过来迎接。
  他的膝盖破了,缠了厚厚一层纱布,露出下面苍白纤长的小腿:“你回来了?没事吧?我晕倒之后,好像一直在糊里糊涂地乱走,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我……”
  柳中谷摆摆手,带些酒气说:“幸好你知道回来,回来等我。我在墓里碰到乔柯了,还有赵殷。”
  裴慎道:“你没有被他们跟踪吧?”
  柳中谷道:“没有。我们在墓里找到了韦伯伯,赵殷现在正忙着安置他,乔柯说他儿子病了,要回去照顾。”
  裴慎道:“什么病?”
  柳中谷道:“你就不好奇韦伯伯怎么回事?”
  他忽然逼近,手心覆住裴慎额头,将鬓发都向后捋去,视线在他的眉眼中流连:“眼睛没事吧?”
  裴慎摇头,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拍在桌上:“乔柯让我带了封信。”
  裴慎看起来满不在乎,但额角发烫,汗都要出来了,柳中谷绝不信那是摔破膝盖疼的。他的忍痛能力比这强得多,两年前,柳中谷走镖路过云头镇,远远便见裴慎半靠在石窟洞口,朗目疏眉,风容依旧,只比年少时冷峻许多,手臂、后背各一道剑伤,脖子上还有条细痕,他说自己被人追杀,请柳中谷救救自己。那时的裴慎也只有这点汗,淡淡地望着他,求着他,然后趴在他身后道谢。柳中谷背个六尺高的男人,心却飘到云上,说:“你果然离开玉墀山了。我找你好久啦。”
  今早黎明时分,他背着韦怀奇走出墓道口,也看见那座气派石窟。乔柯正在里面发呆,手指停留在女供养人的画像上,从陈年的罗裙涂料上粘下灰败血色。
  “见笑了,”乔柯道:“这是我爹当年供的窟。想不到还在。”
  “哦,”柳中谷干笑两声,指着洞口一侧的小儿画像道:“那这个孩子想必是……”
  乔柯道:“是我。”
  柳中谷和裴慎都去拿信,见他伸手,裴慎立刻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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