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用剑者,多年常有争议,分不出高下,谁也不服谁。如今用剑的谈夷舟杀了用刀的罗梦得,若这个消息被放出去,必引来轩然大波。
羡竹如实告知他所知道的信息,没有加以猜测,说完就等着解奚琅吩咐。然而解奚琅并没有说下一步要做什么,反倒挥挥手,让羡竹退下。
羡竹虽然不解,却没有多问,听话地退下了。
一时,隔间里只剩解奚琅了。
隔间窗户未关,解奚琅抬头看去,楼下的场景尽入眼中。
谈夷舟杀了罗梦得,这事超出了解奚琅预料。
谈夷舟和罗梦得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罗梦得,而且当年那个每次比试都拿下等的小师弟,如今这么厉害了吗?
第11章
解奚琅第一次见谈夷舟,他正被人欺负。
为首的小孩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一脸高傲,眼含不屑地看着谈夷舟,似乎谈夷舟是什么脏东西,而谈夷舟跪趴在地,任围着他的小孩说什么,都不曾抬头。
许是被谈夷舟木头似的反应惹怒,衣着华丽的小孩怒火中烧,抬脚踹了谈夷舟一脚,恶狠狠道:“既然不说话,那就给我打!”
彼时的谈夷舟才十一岁,很瘦,个子不高,衣服又破又旧,看起来像城里无家可归的乞丐。小孩说完那句话后,便捏着鼻子走到一边,阴沉着脸让跟班行动。
跟班都是落魄的旁支,家里托了大关系,才成功来到沧海院学习,而为首的小孩却是嫡系,他们自然唯他马首是瞻,不敢违背大少爷的指令。
大少爷说要打,那他们就打。
跟班提前备好了木棍,只等大少爷一声令下,好动手叫庶子尝尝他们的厉害,如今大少爷发了话,他们没再磨蹭,抬起手就要揍人。
但意外横生。
手腕突地一疼,原本紧握在手的木棍掉落在地,跟班纷纷捂住手腕,惨白着脸喊疼。衣着华丽的小孩站在旁边,清楚地看到跟班手腕被石子打中,他脸一黑,愤怒道:“谁扔的石子?”
小孩是清溪谈家长子,父亲是当今谈家家主,母亲则是万州卢氏幼女,因为是这一辈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受尽宠爱,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从而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谈青山在谈家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主子,才不想来沧海院吃苦,可平日里很宠他的谈啸空,这次却罕见地说了不,任谈青山如何撒娇讨好,也没有松口。
被送来不喜欢的地方,谈青山心情本就糟糕得不行了,偏生还遇到谈夷舟这个脑子蠢笨,学不会功夫的庶子,害谈家丢了脸面,谈青山心情就更不好了。
谈夷舟让谈家蒙羞,谈青山作为谈家嫡长子,连带着被落了面,他心中恼怒,又不能找让谈家丢脸的人的麻烦,便将火发泄到谈夷舟身上。
谈夷舟不过是庶子,往日在谈家见了他都得跪下请安的,如今来了沧海院,他身为谈家嫡子,有必要好好教训他一番,谅谈夷舟也不敢多说什么。
谈青山想得好,又哪里料得竟然有人打断他做事,顿时心中狂怒,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想要好好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人。
*
“我扔的。”解奚琅对上谈青山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笑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谈青山面容一僵,咽下到嘴边的呵斥,忍住怒火,转而扯出一抹笑,假装谦恭道:“大师兄怎么来这了?”
谈青山在谈家能够呼风唤雨,出了谈家到江湖,也能凭借谈家被人供着,可到了沧海院,谈家就不好使了。
沧海院藏龙卧虎,不缺身世尊贵的人,诸如清溪谈家之流,院里不知凡几,谈青山的身份并不显得特别,更没人会看在他是谈家嫡子而好待他。
何况……
何况面前的大师兄亦家世不凡,谈青山不敢惹怒解奚琅。
谈青山服了软,跟班跟着示了弱,把木棍丢到一旁,不敢和解奚琅对着来。解奚琅不是谈夷舟,可不是他们能惹的人。
解奚琅没回谈青山话,视线越过谈青山落到还跪趴着没动的谈夷舟身上,解奚琅虽年龄大不了谈青山他们几岁,但他拜入沧海院多年,是这一辈的大师兄,平日除去见师父,多在自个儿院里待着,和沧海院新入院的弟子来往不多,感情亦说不得亲近。
只是他是大师兄,院内发生了弟子霸凌一事,他有责任管教一二。
解奚琅走到谈夷舟身边,朝他伸手:“地上凉,起来吧。”
谈青山怒火未消,闻言差点脱口而出不准起,好在谈青山反应快,没真将话说出来。
谈夷舟没动,似乎是不信解奚琅的话。
解奚琅也不急,重复了刚才说的话,这次谈夷舟倒没有再沉默,他手撑着地,缓缓抬起头朝对面看去。
沧海院没有不认识解奚琅的人,这不仅是因为解奚琅天资聪慧,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更因为解奚琅不同于一般大师兄,非是俊俏而美若天仙,柜子里的衣裳多嫩色,还特别喜欢买簪子首饰。
今日也不例外。
解奚琅一袭浅紫长衫,衬得皮肤白似陶瓷,长发梳成高马尾,以一根玉簪束之,站着那儿不动,好似天上来的仙人。
谈夷舟没见识,乍一看到解奚琅,竟直接看傻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解奚琅表情松动,嘴角微微上扬,不过不等这么弧度转变成笑,嘴角就又沉了下去。
解奚琅冷下脸来:“扶桑。”
扶桑扬声应:“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查查晋云宗。”罗梦得怎么说都是晋云宗一号人物,如今惨死别院,晋云宗不可能没有动作。
“好。”
*
扶桑动作很快,解奚琅前一天吩咐完,次日她就查明白了:“罗梦得死后,晋云宗派弟子去了罗府奔丧,期间领队长老和罗夫人在房间私谈了一刻钟,院内防守严密,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解奚琅才沐浴完,只穿着里衣,漫不经心地盘腿坐在榻上泡茶,听到这里才动作一顿,抬眸看了扶桑一眼:“领队长老是谁?”
“四长老郭沛。”
晋云宗有四位长老,其中大长老武功最高,二三长老武功相当,四长老武功最次。不过人各有所长,四长老武功虽不高,却善交际,晋云宗大小事务,多是四长老在管。
罗梦得是晋云宗弟子,尽管为晋云宗壮大出了不少力,可他终归是晚辈,又许久未参与宗内事务,这些年和宗门来往甚少,哪怕曾是长老亲传弟子,多年下来关系亦不如前。如今罗梦得身死,晋云宗遣弟子来奔丧即可,反之就算长老要来,也该是罗梦得师父大长老马无名来,而非四长老郭沛。
“马无名呢?”解奚琅又问。
“身体不佳,在宗内调养身体。”
解奚琅笑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有趣。”
扶桑没接茬,只是问:“还要继续查吗?”
“不用了。”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解奚琅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解奚琅泡好了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还想再喝时,却突然咳了起来。
“主子!”扶桑着急道:“属下去请齐先生。”
扶桑口中的齐先生是神医齐章,是冯虚楼的专属大夫。
“不用。”解奚琅叫住扶桑,不让她去叫人。
扶桑没应好,只定定地看着解奚琅。解奚琅本来就白,加上前些日子才生了病,脸色本就不好,羡竹精心伺候了这么久,才让解奚琅的脸恢复了点血色,结果这会儿脸又咳白了。
齐章师出药王谷,医术高超,可解奚琅知道他治不好他的病,也就懒得折腾了,若真让扶桑把齐章叫来,他又要喝药了。
齐章开的药苦,解奚琅不想喝。
扶桑是被解奚琅救回来,可以说解奚琅给了她第二条命,因而扶桑特别听解奚琅的话,往往是解奚琅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忤逆解奚琅。
可这会儿扶桑却不准备听解奚琅的话了,她知道解奚琅身体不好,这下又咳嗽起来,说不定又是哪里出了毛病,必须叫齐章来看看。
扶桑下定决心,准备去找齐章。
察觉到扶桑的动作,解奚琅声音冷了下来:“站住。”
解奚琅语气冷冰冰的,扶桑停下不敢动,却仍不死心:“主子,齐先生就在院内,还是请……”
解奚琅打断扶桑:“再过些日子就是晋云宗大比了,你准备准备,这次跟我一起过去。”
晋云宗大比并非是宗内弟子比试,而是广邀天下适龄豪杰比试,最终胜者可以得到晋云宗准备的大礼。
晋云宗出手阔绰,每届比试准备的大礼都不凡,有一年更直接给出承诺,只要不违背世俗道德,只要在晋云宗能力范围内,不管胜者想要什么,晋云宗都会帮忙实现。
解奚琅这次为的,便是拿下冠军,好会一会晋云宗掌门,也就是大长老马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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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夷舟(星星眼):师哥好帅
第12章
谈夷舟一刻也没耽误,看完冯虚楼给的地址后,便骑马出了城。
冯虚楼地址给的详细,那地方谈夷舟也熟,之前他就曾在那儿呆过一段时间,只是谈夷舟没想到解奚琅会在那。
从扬州到中原洛阳,骑马也要好几天,但谈夷舟怕去慢了解奚琅走了,路上不敢休息,连换了好几匹马,终于在第二天傍晚进了洛阳城。
洛阳是古都,城内如扬州城一样热闹,此时正值傍晚,街上还有不少吆喝叫卖的商贩,来来往往的行人,为洛阳城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谈夷舟不是第一次来洛阳,之前他查消息查到冉轩辉身上,在洛阳小住了几天,不过那时恰逢雨季,洛阳一连下了小半个月雨,街上远没有今天热闹。
但热闹又如何?谈夷舟没有心思去欣赏。
冯虚楼说解奚琅离开扬州后,便径直来了洛阳,这些日子一直活跃在洛阳,没有离开。只是更详细的,冯虚楼就查不出了。
谈夷舟并不觉得失望,之于他来说,冯虚楼能告诉他解奚琅在洛阳,他就很开心了,至于别的,谈夷舟可以慢慢查。
短时间内离不开洛阳,谈夷舟先给自己找了落脚点,他进了家客栈,将马交给店小二,先给自己要了间房。
房间临街,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街道,谈夷舟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视线落到下边热闹的街道上。
解家本家在扬州,和洛阳没有半点牵连,解奚琅不可能来洛阳投奔旁支,何况以当年的惨况来看,就算洛阳真的有旁系亲戚,他们也不敢收留解奚琅。
那解奚琅为什么来洛阳?如若解奚琅不是来洛阳投奔亲戚的,又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停留洛阳呢?
谈夷舟想到了冉轩辉。
当初谈夷舟意外从一个赌徒那知道了冉轩辉,他顺着赌徒说的话查下去,终于在洛阳找到了冉轩辉。赌徒曾经也是名门弟子,然而下山游历时沾染上恶习,强制戒赌失败后,师门便将他逐出师门。
“……冉轩辉那是运气好,跟对了人,干了一票大的,要不然他哪来的钱?”赌徒今天钱又输光了,正心里郁闷,碰到有人请他喝酒,自然不会客气,于是没一会就喝上头了,舌头都大了:“拿着这笔意外之财,冉轩辉做起了生意,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谈夷舟没听说过冉轩辉的名字,但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所以他略一沉思,就又问道:“冉轩辉的钱哪来的?”
“你想知道?”赌徒没有立马回答,而似笑非笑地看着谈夷舟。
赌徒并不认识冉轩辉,这些事也是他在师门里听来的,赌徒并不敢保证事情的真实性。只不过现下事情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既然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好奇,赌徒又缺钱,他不介意靠这转笔意外之财。
谈夷舟是何许人也?因为不受宠爱,自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赌徒这点心思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但谈夷舟懒得和赌徒计较,他只想知道他想知道的事。
谈夷舟一表明态度,赌徒笑容更真挚了,还狗腿地给谈夷舟倒了杯酒,才神秘兮兮道:“几年前的扬州灭门案你听说过吗?”
扬州灭门案五个字一出,谈夷舟脸色就变了,他盯着赌徒,冷声发问:“你提这个干嘛?”
“当然是冉轩辉和这有关系啊。”赌徒虽然贪财,脑子却不笨,看出谈夷舟有了杀意,赌徒不敢再卖关子,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扬州解家家底丰厚,足够有钱,据说当年解家被灭门,冉轩辉也是出了力的,所以事后才突然分到一笔大钱。”
谈夷舟从来不信解奚琅已死,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都是为了寻找解奚琅。然而谈夷舟个人力量终究式微,当初解家被灭门时他又不在扬州,对许多事了解不够,真查起来困难重重,事情查到今天,谈夷舟都快查不下去了。
也正因如此,才更显得赌徒提供的消息可贵。谈夷舟暂时不去思考赌徒的话的可信度,毕竟这些年下来,只要事关解奚琅,哪怕是再小的事,谈夷舟都不会放过。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谈夷舟给了赌徒一笔钱,立马起身去了洛阳。
解奚琅——乃至解家,确实和洛阳没有关联,可冉轩辉在洛阳,解奚琅就不能是为了冉轩辉来的洛阳吗?
谈夷舟越想越觉得对,尽管冉轩辉已经死在扬州,但在去扬州前,冉轩辉是常年生活在洛阳的。比起后落脚的扬州,洛阳才是冉轩辉的大本营,当年解家被灭满门他既然在,如今解奚琅来到洛阳查他,亦情有可原。
只是洛阳城这么大,解奚琅会在哪呢?
*
与此同时,扶桑收拾好行李,同解奚琅启程去江州。
晋云宗总部在江州,离扬州不算远,骑马三日能到。只不过解奚琅近日身体欠佳,骑马又奔波,羡竹和扶桑说什么都不肯让他骑马,专门备了舒适的马车,想让解奚琅坐马车去江州。
羡竹办事心细,马车布置得极好,内里置有软榻,还有小桌子,上面放了解奚琅喜欢的吃食。除此外,怕解奚琅夜里冷,羡竹还准备了一床厚一点的被子,也备了披风,免得解奚琅变天着凉。
解奚琅不知羡竹的关心,上了马车就躺到软榻上,扶桑正在点熏香,见解奚琅躺下了,她将侧面的帘子挂上,确保外面的风能吹进来,才再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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