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不觉有异,因为刚刚齐叔的确打来了电话,问段开的报告结果,说等下上来看看,涂鸣钦他们就下意识以为来人是齐叔。
因为是长辈,所有人放下碗勺,站起来。
下一秒,电梯门缓缓拉开,一道白瘦的身影从里头跑出来。
“齐叔你——”段开一下子噤声。
来人有些陌生。
段开不认识,但见过叶宁的秦乐舟、姚博文、涂鸣钦此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叶、叶宁,你怎么……”秦乐舟脑子有一瞬间空白。
秦乐舟从没见过这样的叶宁。
此时的叶宁头发是湿的,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将近零度的天,还下着雨,他竟然没有穿外套,就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毛衣,毛衣领口敞着,锁骨的轮廓若隐若现,毛衣也被雨淋得湿漉,毛流凝成一绺又一绺,还不止如此,毛衣袖口和下身的裤脚都沾着不知名的棕色污渍。
所有人:“。”
叶宁在人群中看到秦乐舟的身影,朝着他跑过来。
叶宁一靠近,寒气一下子侵过来。
秦乐舟被叶宁周身冰凉的气息一惊,终于回过神:“我天,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外套呢?!”
涂鸣钦立刻从导台要了两条干净毛巾递过来。
秦乐舟拿着毛巾给叶宁擦头发,因为太震惊,嘴巴只能不断重复着“我的天”。
“你淋着雨过来的?怎么不穿件外套啊?手怎么这么冰?”
秦乐舟囫囵擦过叶宁的头发,又打算去擦叶宁的衣服,被叶宁制住。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陆司淮呢。”
声音很低很哑。
秦乐舟拿着毛巾僵住:“睡、睡着呢。”
要不是秦乐舟曾亲耳听见叶宁和涂鸣钦对话,秦乐舟都要怀疑叶宁是根本不知道他哥的情况,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才这么慌张狼狈地跑过来。
“电话里不是已经说了吗,没事,就断、断了根肋骨,”秦乐舟拿着毛巾擦着叶宁毛衣上的水渍,“倒是你,怎么淋成这样啊?”
姚博文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叶宁身上。
这次叶宁没拒绝,他紧接着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哪间病房,方便看看吗。”
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说不。
秦乐舟连连点头:“好好,我带你去。”
秦乐舟领着叶宁朝着病房走去,剩下身后一群人怔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底下冒着热气的粥都冷下来,段开终于艰难开口:“你不是说,叶宁在电话里…很冷静吗。”
涂鸣钦:“…我也没想到。”
段开喉结滚了滚:“叶宁不会听到电话之后…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吧。”
邵宏安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应该是,他脚上穿的是拖鞋。”
段开:“…………”
“完了。”段开摸了摸自己兜里的烟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没说为什么“完了”,但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因为此时他们心里也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完了。
虽然最后这通电话是叶宁自己打进来的,但……
段开想着叶宁刚刚那副淋着雨的苍白样子,又想着等陆司淮醒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段开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挨揍了。
第44章 发烧
病房很宽敞, 如果不是特定的医疗仪器摆着,与酒店公寓没什么差别。
里头只点了两盏灯,像是夜灯, 光线很暗, 昏昏黄黄, 撒在白净的被褥上,床头柜两侧的玻璃花瓶中插着几只剑兰和马蹄莲。
秦乐舟从把叶宁带进房间起,心下就打算好了——说什么都得把他哥喊醒,叶宁大晚上连件外套都不披, 淋成这个样子从云江跑过来, 说什么都得让他哥知道, 让他哥这个感情骗子受尽良心的谴责。
秦乐舟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 上前就准备掀被子, 可他刚走出一步,都还没到床边,叶宁就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摇了摇头。
秦乐舟用气音对着叶宁开口:“没关系, 我哥都睡了四五个小时了,精神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为了不让叶宁有心理负担,秦乐舟想了想, 又补了一句:“醒一下还能吃个夜宵。”
“让他睡吧,”叶宁依旧摇了摇头, “醒了伤口疼。”
秦乐舟:“。”
叶宁没留意秦乐舟复杂的表情,轻声走到陆司淮床边,垂眼看着他。
下巴上有三道割伤, 像是被什么碎片割的。
放在被子外的右手近节指骨处有淤痕。
没有用肋间固定带,低缠了几圈绷带,沿着胸腔一路带到右肩。
涂鸣钦说右肩也有点撞伤。
被绷带缠着,也不知道撞得严不严重。
秦乐舟就站在一旁,视线在叶宁和他哥之间流转。
好几次他都觉得叶宁想说些什么,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拉过那雪白的被褥,掖好。
秦乐舟看见叶宁又去碰了碰他哥的枕头,像是放了什么东西。
做好这些,叶宁转过头,用口型对着秦乐舟说了两个字:“走吧。”
秦乐舟愣了下,连忙指了指另外一边的沙发,又指了指不远处一张堪比酒店标间规格的陪床,意思很明显——随便坐,不用走。
叶宁:“不用了。”
秦乐舟只好陪着他一道走出来。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段开几人也愣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段开和涂鸣钦对视一眼。
这就出来了?这么快?
叶宁在段开他们的注视中,徐徐走到接待区。
他还披着姚博文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头只穿了一件毛衣,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
叶宁抬手,想将姚博文的外套从身上拿下来,刚有动作,就被一群人喊停。
“别别别,”段开反应最大,“穿着吧,虽然医院里开着空调,但还是挺冷的。”
叶宁毛衣沾上的水汽差不多快被体温烘干了,他还是把外套递还给了姚博文:“不用了。”
叶宁说话的声音很低,有些干涩,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车还在楼下,就先走了。”
叶宁表情平静地在这个冬日深夜的医院长廊扔下一个炸弹,炸得一群人头晕眼花。
“啊?”段开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来。
就连秦乐舟都懵了,他原先以为叶宁说“不用了”,只是不用待在病房的意思,敢情是不用留了的意思?
“你要去哪?回云江吗?现在?你不是来看我哥的吗?”秦乐舟茫然发问。
叶宁本来想回答秦乐舟的话,可喉咙很疼,他张了张口,竟然没说出话来。
叶宁不知道他这句“就先走了”给段开他们带来多大的冲击,甚至已经解读出八百种意思。
但叶宁的确没想别的,他来建京也只是想来看看陆司淮,看过了,确认他没事,就可以了。
而且现在他很累,身上也疼,但又说不出哪里疼。
他想回去睡一觉。
叶宁想开口解释,但一张口,却是一声咳嗽。
像是被冷风呛了一口,叶宁咳完,终于能开口,可喉间的灼烧感仍旧不减,于是言简意赅地又重复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段开背对着众人,拿出手机,手速快到几乎是残影。
【齐叔,请你马上到22楼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泼水也好敲锣也好,立刻、马上把陆司淮弄醒,在人走之前把他弄醒,救命用的,谢谢。】
打完字,发送消息,一气呵成。
叶宁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大概是熬得太晚了,他朝着涂鸣钦他们微一点头,抬脚朝着电梯走去。
“你要回云江吗?回公馆还是饶水?那、那我跟你一起回公馆吧,我开车。”秦乐舟觉得叶宁状态不太好,不放心他一个人走,连忙追上去,又怕叶宁不想带他走,于是拉住叶宁的手。
可就在拉住叶宁的瞬间,秦乐舟猛地刹住车。
“等等——”
秦乐舟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拉着人停下,叶宁被拉地脚步一踉跄,差点摔了,又被立刻扶住。
秦乐舟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倏地抬起手,摸了摸叶宁的额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叶宁的额头。
“我天,你额头好烫!”
“叶宁你是不是发烧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不舒服怎么也不说啊?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秦乐舟一连串话还没把叶宁打懵,先把段开他们打懵了。
一群人立刻朝着叶宁快步走过来。
“我去导台那边要个耳温枪。”姚博文说。
邵宏安:“顺便联系医生。”
姚博文:“嗯。”
涂鸣钦:“外套呢,先披上。”
姚博文动作很快,从导台拿过耳温枪,将探头贴在叶宁耳道。
一秒后,耳温枪显示屏亮起。
“几度?”秦乐舟忙问。
段开几人也凑过来。
姚博文:“…39.2。”
所有人:“……”
靠。
段开颤着手,再度给某个熟悉电话发去信息。
【齐叔,麻烦联系一个呼吸内科的住院医生马上到22楼来,急。】
段开的消息发出去没几秒,齐叔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段开翻转手机,将来电显示给涂鸣钦看了一下,避开人群,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谁发烧了?你还是司淮?发烧到几度?”
一接通,对面的声音就劈头盖脸打过来。
“怎么不说话?事故后发烧说不定会很严重,不要当儿戏。”
“没,不是司淮也不是我,是司淮的…朋友。”
“来看他的。”段开补充了一句。
对面听到这里,明显松了一口气:“短信里也不说清楚,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司淮。”
段开差点掐自己人中:“要真是司淮,情况可能还简单点。”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齐叔你动作快点,这人要是真出事了,比司淮更要命!”段开催得不行。
“行了行了,知道了,已经让人联系了,马上过去。”
齐叔捂着手机又叮嘱了身旁的人几句,正要挂,又被段开喊停。
“等等,齐叔等等!”
“又怎么了?”
段开转过头,看了叶宁一眼,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齐叔,烧到39.2,多久能退下去。”
“如果没有其他症状,吃药输液一晚上就能下去,也要看个人,有些病人会反复。”
“那什么时候能痊愈?”
“你痊愈的概念是什么?”
“就是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看不出一点发烧过的迹象。”
“这就不一定了,烧退得快,不代表痊愈得快,精神状态、体温波动、排汗都会受到影响,病去如抽丝,哪是说好就好的。”
段开叹了一口气,既然叶宁不能在陆司淮醒来之前痊愈,那……
段开沉默许久,声音沧桑:“齐叔,有什么办法能让司淮睡得深一点久一点吗?最好能一觉睡到明天晚上的那种。”
齐叔:“???”
几分钟前还给他发消息让他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人弄醒,现在又让他想办法让人睡得深一点久一点,还一觉睡到明天晚上?
“你还真敢想,一觉睡到明天晚上,”齐叔气笑了,“让我给他开两针麻醉,要不要。”
段开声音无力:“也行。”
齐叔:“……”
段开:“给我两针麻醉也行。”
齐叔:“……”
“少折腾司淮,你也少折腾,”齐叔最后道,“整个22楼都是你们的,还不够睡?快去休息,几点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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