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路面颠簸,再震到陆司淮的伤口,涂鸣钦开得不算快,再加上出发得晚,到溇山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车一路开到前庭才停下。
老宅早就收到消息,车刚一停下,就有三四人候在门口,等着扶自家少爷。
可还不等他们上前,后座车门已经被人拉开,陆司淮迈着长腿从车里走出来,动作干脆,身形利落,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几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正犹豫,自家少爷已经穿过前庭走廊,径自朝里屋走。
最后还是段开说了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用扶。”
几人只好点头离开。
涂鸣钦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扔给一旁的警卫,和段开一起朝着陆司淮离开的方向走去。
“到了?”
陆成业也刚到溇山不久,知道陆司淮出车祸之后,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再加上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上楼刚躺下没两分钟,就听到自家倒霉孙子回来的消息。
管家:“对,已经在楼下了。”
陆成业从床上掀被起来,边往外走边问:“伤得重不重?有没有人扶着?”
管家:“没,司淮动作利落着呢。”
陆成业没见到人之前,旁人说得再好也不信,他都没顾得上走楼梯,坐着电梯直达一楼。
“司……”
“淮”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电梯门一开,自家孙子就跟知道他会从这里出来似的,候在门口。
陆成业一个箭步上前,抬手虚摸着陆司淮肩膀和手臂,左边碰完碰右边:“就伤了左边肋骨?除了肋骨还有哪里受伤?走路的时候疼不疼?”
“混账东西,出车祸了也不知道跟家里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住到寿山去,又招呼不打一声出院,反了天了。”
“要不是看你身上有伤,高低得给你一棍。”
陆成业边摸边骂,嘴上说着“混账东西”,语气和动作却是藏都藏不住的心疼,动作都不敢用力,生怕碰到陆司淮伤口。
“上楼把衣服脱了给爷爷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陆成业这边刚骂完陆司淮,那头段开跟涂鸣钦一道走过来。
陆成业一转头,看见段开额头上那青紫色的淤痕,后脑勺都是紧的。
段开和陆成业对上视线,自觉走到陆成业跟前,乖乖喊了声:“爷爷。”
“喊什么喊,我就没有你们这样的孙子。”陆成业板着脸,手掌却已经贴在段开额头的位置,“什么项目那么重要,就非要在那种天气谈?都给我停了,家里养不起你们还是怎么?!”
“爷爷,”段开站在陆成业跟前,敛去一身吊儿郎当的气息,认真道:“对不起,司淮本来不会受伤的,他是帮我挡了一下才……”
“说的这是什么话,”陆成业厉声喝止,这下真有些动气了,“怎么,你断了条肋骨我就能高兴了?”
段开老实闭嘴。
陆司淮和段开挨骂的时候,涂鸣钦就本本分分站在一旁,充当送两位病号的司机,不说不错。
可“战火”还是烧了过来。
“你也别躲,”陆成业一个眼刀过来,“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三岁孩子都知道出事了往家跑,你们倒好,翅膀够硬,两个受伤躺医院,其他的帮着瞒,好得很。”
段开低头听训。
其实是三个。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管家等陆成业训得差不多了,憋着的火都撒干净了,才适时上前:“两人身上还有伤呢,进门水都没喝一口就等这了,先坐吧。”
陆成业像是才反应过来:“医生通知了没?”
管家:“通知了,等下就到。”
趁着爷爷和管家说话的间隙,段开环视一圈,又抬头看向二楼:“怎么没看到小叔?在楼上?还是后山?”
陆司淮顺着他的视线,往上掠过一眼,没答。
三人跟在陆成业身后,走到客厅的红木沙发旁坐下。
管家吩咐后厨准备午膳,陆成业在主位坐下,视线落在陆司淮身上,片刻后,开口:“我让鸣钦带给你的红绳,带身上了没?”
陆司淮声线平稳,不答反问:“爷爷,你去柏林做什么。”
陆成业:“。”
陆司淮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飞机在云江落地,你回溇山了,小叔呢。”
陆成业端着茶盏盖的手一顿,转过头,见鬼似的看着自家孙子,许久,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一口气:“你哪儿来的消息。”
明明都封锁了。
陆司淮一打岔,陆成业都忘了红绳的事:“你都查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陆司淮转头与陆成业对视。
“爷爷,是小叔让你去柏林的?”
“嗯。”
“理由呢。”
陆成业摇头。
“你小叔没说,只说让我到柏林接他一趟。”
“结果我那边刚落地,才过了半天,你小叔就问起那条红绳的事。”
“他问我红绳在你那,还是在我这里,我说在我书房,你小叔就让我找人把红绳拿给你。”
陆成业当时只觉得迷惑,莫名其妙被自家小儿子喊到柏林来,就为了接他一趟,问他理由,陆怀慈也只是模糊说了一句:“因为您的行程保密程度高。”
陆成业:“?”
陆成业还当是自家小儿子在论坛闯什么大祸了,要潜逃回国。
陆成业顶着压力跟佛陀忏悔完,才调来飞机,毅然决然让儿子搭上自己的“贼船”。
这边刚跟佛陀忏悔完,转头儿子又让他找人把红绳交给孙子。
陆成业:“??”
陆成业想着那“断子绝孙绳”都在自己书房镇压这么些年了,又不差这一两天,于是说:“等明天回国再说。”
陆怀慈却说:“时间差不多了。”
陆成业:“???”
又半小时后,陆成业就收到了陆司淮和段开车祸的消息。
陆成业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打得晕头转向,如果不是陆怀慈跟他保证两个孩子没什么大碍,他半分钟都坐不住。
然后又在陆怀慈的示意下,着手安排回国事宜。
听到目的地是云江,不是建京的时候,陆成业都没脾气了。
“儿子,你跟爸老实说,是不是真的闯了什么祸,法源寺不让你回去了?”
“闯祸的不是我,”陆怀慈声音悠悠,“要问就去问那个抢了人玄孙就跑的臭小子。”
陆成业:“玄…玄什么?哪个臭小子?”
“没什么。”陆怀慈却不再说了,就好像刚刚那一句只是随口一言。
陆怀慈不再说,陆成业便也不多问,又将话题重新转回到原来:“那你去云江做什么?”
陆怀慈:“见个老朋友。”
陆成业是知道自己儿子某些“本领”的。
真要算起来,陆怀慈也是这两年才“老实”了些,因为法源寺住持,也就是陆怀慈的师父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需要陆怀慈出面,他才安安静静在法源寺做他的首座。
再往前倒退十来年,陆怀慈二十来岁的时候,几乎常年游走在各大山林间。
不带任何通讯设备,甚至连水和食物都没有,就披着一件薄薄的僧衣,偶尔戴着顶斗笠,满山地跑。
如果说陆成业的行程保密程度高,是科技方面的保密程度,那陆怀慈的行程保密程度就是连科技都寻不到的。
所以姚博文才会在听到小叔在躲陆司淮的时候,说出那句:“以你小叔的本事,要是真想躲,没人能找得到他。”
是绝对意义上的,没“人”能找得到他。
陆成业曾问过儿子进山做什么,陆怀慈给他的回答就是:“见老朋友。”
而今又听到这话,陆成业心知这老朋友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寻常”朋友,他这个寻常人就不掺和了。
最后,早上八点一刻,陆成业的湾流G700在云江落地。
陆成业要派车送他,陆怀慈却说不用,只是在走之前,从口袋里摸了一个黄三角出来,递给陆成业。
陆成业看着这祈福三角,心下熨帖,自家儿子还是念着自己,不枉费自己隔着七八千公里去接他一趟。
“家里一堆呢,都放不下去了,还送什么——”
“不是给您的。”慧闻大师无情打断他。
陆成业:“……”
“没良心,”陆成业说完,没好气地问,“给谁的。”
“司淮,”陆怀慈言简意赅,“他向您问起我的时候,就把这黄三角给他。”
陆成业以为这就是个保平安的黄三角,没曾想还有触发条件。
“他要没问呢?”陆成业疑惑。
陆怀慈:“会问的,他知道我和您一起回来了。”
陆成业摆手:“不可能,我没跟任何人透露你的事。”
陆怀慈只是笑笑,声音云淡风轻:“您那个孙子,本事大着呢,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能拖他三个小时也足够了。”
陆成业:“……”
陆成业一时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脏话”。
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在这种心态的加持下,此时看着自家儿子的笑脸,都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了。
陆成业当时还想着慧闻大师这次指定算错了,谁曾想,屁股都还没在沙发上坐热,自家孙子当头就是一问。
而陆成业真正惊讶的倒不是陆司淮能查到他们的行程,而是……
陆成业偏过头,认认真真打量了自家孙子一眼。
——他显然是提前做了准备,不是临时起意要查这个行程。
“陆司淮。”陆成业久违地喊了陆司淮的全名。
陆司淮应着:“嗯。”
陆成业眉头很轻地往下压了压,一字一字道:“你蹲你小叔做什么?”
陆成业手心里攥着陆怀慈给他的那个黄三角,终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来了。
段开和涂鸣钦几乎是同时把脊背挺直。
整个厅堂安静了几秒。
“爷爷,”陆司淮喊了一声,神情极其认真,“我有事找小叔。”
“这事对我很重要。”
“您想知道的,以后我会告诉您,但不是现在。”
陆司淮抬眼与陆成业对视。
“现在,我想您告诉我,小叔去云江做什么。”
陆成业沉默几秒,再一次有种“孩子们都大了”的实感,也不藏了,他摊开手,把那个捏了一路的黄三角递给陆司淮:“你小叔让我给你的,他说如果你问起他,就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段开和涂鸣钦心下一惊,彼此对视一眼,脖子伸得老长,看向那个黄三角。
这哪是“如果问起”,小叔分明就是算好了司淮会问。
黄三角就是很寻常的祈福三角,用黄纸叠的,中间一个法源寺的红章印,一左一右分别写着“发财”、“平安”。
段开和涂鸣钦对这小物件都不陌生。
凡是在法源寺捐了香火钱,都会得到这么一个三角符。
段开看了看三角符,又看向陆司淮:“小叔给你祈福的?”
涂鸣钦:“应该是。”
段开:“小叔给的应当是好东西,说不定开过光了,你就……唉唉唉!这种符也可以乱拆吗?”
段开话都没说完,那个三角符已经被陆司淮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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