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暝把眼镜取下,眯着眼看着游霁:“先说晚安。”
游霁说:“晚安。”
这才把门关上。
游长夏想去一个比较有氛围的地方听故事,就把游霁带上了露台,还问他喝不喝酒。
游霁说可以来点儿。游长夏笑:
“你酒量应该比游暝好。”
“一般人都比游暝好吧。”
游长夏笑得更欢了。
她拿出醒好的珍藏葡萄酒,斟满了玻璃杯,但游霁又一直不动口,还有点儿坐立难安的,游长夏就问:“你不会在担心游暝吧。”
游霁面无表情地说:“想看他睡着没有,如果头晕睡不着感觉得准备个解酒的。睡着了就无所谓。”
游长夏沉默地端详着他,最后说:“也是。那你去吧。”
游霁觉得游长夏在怀疑什么,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不重蹈上一次在卧室的覆辙,他说:“你和我一起去吧,就看他睡着没有。”
“行。”
再进房间,游长夏首先是注意到游暝——大概是为了找睡衣——把他登山包的行李都空了出来,凌乱地堆在桌上。
她看到了一本速写本,许是倾倒的时候有些急,是翻开反扣着的。
游长夏本想把速写本合拢,翻回正面却看到上面是一张速写。
画的游霁,躺在后驾睡觉的样子,笔触生动又温柔。
自打有了他们在一起的推理后,游长夏就把两期综艺都补了,立刻判断出这应该是第一期,游暝把车停在路边的时候画的。
后面游霁起来还告诉节目组说,他们在听雨。
那一瞬游长夏怀疑游暝是心机作祟,赌游霁还会进来,故意把速写本翻到这一页,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是游霁。
后来又意识到自己是想多了,若真是这样本子没必要还反扣着。
关键是,当她情不自禁随意翻了翻后看到,这本厚厚的速写本竟然全画的游霁。
各种各样的游霁,谈不上什么正巧。
按照落款日期,最早的画那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了,都还是在国外。
游长夏再抬头,见游霁就站在床边,低着头注视着游暝。
仅仅只是确认睡着的话,那样的注视未免太久太深沉。
陡然间,游长夏生出一阵难以捉摸的难过。
那样坦率大方地承认“在一起过”、又面无表情地说“想看他睡着没有”、再如此安静端详人的游霁,她就像第一次见;
而那样会说“在追妻”,近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因为一个人——或者部分因为一个人,还会在速写本上,从中枪前到中枪后,从回国前到回国后,都画满同一个人肖像的游暝,她更是觉得太陌生。
此刻,在寂静的卧室。
游长夏觉得她的存在,好像是真的打扰到他们的世界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看游霁像猛然回神地收回视线,却似乎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解释时,才走过去,打破氛围缓解尴尬地轻声说了句:“这不睡得很死吗。”
“这人做什么赌神的梦呢,手在抓牌么。”她对以一种别扭的弧度蜷起的左手指发表吐槽。游霁则没看,只说:“走吧。”
重新回到露台,游霁就开始喝酒了。
游长夏又不知道怎么八卦了,感觉自己的好奇心充满了卑劣的猎奇。
但游霁却开始讲了,讲得很平淡,又很清晰,好像总是在脑子里回溯。
他告诉她他从16岁重新扮演颜悦的儿子以来,就对游暝充满好奇,后面和游暝勘景,意识到那不只是好奇,而是一种爱恋,他们从六岁之后就分开,他不可能再把游暝当兄长。
然后,在勘景结束回来,游暝的生日那天,他没忍住,亲了他一下。
游暝给了回应。
于是他们开始谈恋爱,秘密地、悄悄地在卧室、客房、书房、储物间、厨房、花园和树影下接吻。游暝开始拍电影,爷爷说他可以去帮忙,于是片场,成为了他们恋情最光明的地带。
游暝起初只是想拍一部时长不超过90分钟的小成本文艺片。
不是为了冲奖,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他想拍而已。
大概会参加一个小小的青年电影节,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印记。
是以团队很小,也籍籍无名,从主演到后勤,主要都是他在辅修拍戏的电影学院挑选、或自告奋勇原来参加项目的人。
但为什么后来《山止川行》会变成了惊人的三个半小时,剧情铺得很广,人物愈发多样,罗生门叙事达到了七层视角、每一个画幅和运镜都过分精益求精、视听语言更是充满个人风格化?电影人不停地分析游暝电影的隐喻、他如此安排的用意,绝对不会想到,最表面的一个原因,只是因为他想拍得久一点。游霁也想他拍得久一点。
这样他们在乌托邦的时间就更久一点。
钨丝灯照亮初恋的眼眸,挑杆话筒放大彼此的情欲,他们在大监视器外小小啄吻一下,又隐在盖机布里拥抱交缠。游霁通过柔光纸观看导演冷冷淡淡的脸,转眼他被亲花的眼泪和汗水便濡湿了导演刚改的剧本单。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素人,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没人知道游暝家世显赫,更没人想过这样一部随意地、尽兴而拍的电影会推上顶级电影节的舞台。
游暝随性到甚至想夹带私货,给游霁分一个重要角色,游霁说:“那我要穿女装,惊艳世人。”游暝又露出犹豫到显得有些小气的神色,游霁望着他笑:
“好啦,我才不想演戏呢,我是摇滚人。”
等最后一个长镜头拍完,游暝才发现,拍摄素材已经积累到了惊人的230个小时。
又是编剧又是导演的他,又带着这厚重的两百多小时投入剪辑。
这是个艰巨的、个人化的工作。
他选择在新家剪辑,也就是游见川送他的那套房子。
游暝第一次带游霁过去时,告诉他:“爷爷说这是娶妻的房。”
游霁冷哼一声:“那你去娶啊爷宝。”
于是他就被游暝拖到床上办了,完成了彼此的第一次。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进行到最后一步,互相抚慰是有,也有好几次游霁都在红着眼睛埋怨:“你不进去吗。”
游暝没有,拍拍他的屁股,很慎重的样子,说:“你还小。”
游霁就骂他:“胆小鬼!”
这一晚是游霁期待已久,也是游霁跪床求饶,他觉得最可怕的是,游暝最开始竟然用的是芦荟胶——他送给游暝的芦荟,不知被谁耐心地收集透明的汁水、密封保存、拿去无菌处理,变成清香的干净的胶体。
游霁曾说芦荟能洗头润肤,却打死没想到都润在了自己身上。
他躺了两天,然后就开始看游暝大战230小时电影素材。时不时枕在游暝大腿上睡觉,时不时咬咬他的手指,时不时又舔舔他的胡茬,偶尔还解开他的裤绳。
“游导”,“游剪辑师”,“游大”,“暝仔”,“哥”,他换着花样地叫他。
一般叫到最后一个,就会变成游导大战自己。
于是本就浩大又关键的剪辑工作变得更加长久,长久到永恒。第一个剪辑版本是三小时,游暝是和游霁边做边看。
幕布里的画面投射到彼此赤|裸紧拥的身体上,游霁喘着气,皮肤是彩色的,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男主的性格有点儿像我哦。”
他其实最开始听主演梁潮译分析过,男主的人设有点像《局外人》里的默尔索,游霁没读过加缪的小说,但听梁潮译一通讲解,心想默尔索怎么也不像三小时剪辑版里那个好像淡漠理性,其实热烈利他的矛盾形象。
游暝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的腿又一次搭上自己肩膀。
初版剪辑工作结束后,游暝第一次动用了他们游家的人脉,把片子发给了国内某电影泰斗级人物,请求他点评一二。
做完这他才迟迟地感觉到累,绷了好久的神经放松,陷入昏睡,
他本就睡觉像尸体,游霁分不清他是否昏迷,只得脱下他的衣服,戳戳他的腹肌胸肌,无果后又脱下他的裤子,去触碰挑弄,这才把他搞醒。
游暝冷声指责他淘气得过分了,挠着游霁耳后的痒,游霁咯咯地笑,两人就这么玩闹时,对方回复过来了。
第一句是:“是自己拍的吗。谁写的本子。”第二句说:“联系一个好的发行方,能冲个大奖提名。”第三句就是:“游暝,别接你爷爷的班了。今天来见我。”
游霁听完语音,问:“大奖是哪种奖?”却看到游暝手有些抖,把游霁拎在怀里开始亲他的手指。
从左手的大拇指亲到小拇指,再从右手的大拇指亲到小拇指,亲得小心翼翼,超级柔情。
即便他仍旧没什么多余神态,没多说话,但游霁还是感受到了游暝的喜悦。
这个男人看上去随性淡然,寡欲清高,但游霁知道,他也是会有逐利虚荣的那一面的。
褒义方面的逐利虚荣。
就是人面对自己喜欢的领域的时候,本能的追求与欲|望。
那个时候游暝也才即将满23岁而已。
其实泰斗只是保守地说提名,游暝也还什么都没得,片子能不能发都还是未知数。但那天游霁觉得游暝已经得奖了,他好像只是需要一个认可,一个完成的作品。
被他的喜悦感染,游霁也描绘着以后游暝真的得奖的时候,自己在旁边感动涕零的时刻。
他问他会不会像电视里说“感谢CCTV感谢父母”那样感谢自己,游暝重重地抹他的眼皮,就在那个温暖的早晨,郑重其事地告诉他:“第一个就是感谢小早。”
而事实上一年半后,游暝真的去戛纳时,他谁都没感谢。
他们和所有提名者一起走红毯,导演过分英俊年轻却冷淡漠然的外貌就让网民迅速贴上“高冷”的标签。
晚上宣布最终结果时,游暝甚至不在场内,只得让梁潮译代为领奖发表感言。
等游暝回来时,他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金棕榈最佳了,可镜头扫过的人,却有一张稍显落寞的脸。
游霁自然也没在韩国感动涕零,橙姐问他:“姓游诶小霁,和你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游霁就笑着告诉他:“没有啦,完全不认识。”
故事讲到这儿游霁就停了,把勃更第的黑皮诺一饮而尽。游长夏嘴唇微张,卷发粘在了口红上也没注意,过了会儿才开口:
“……嗯,能问问是为什么分吗。”
游霁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港城繁华的城市星光映在他脸上,嘴唇泛着品过酒的光泽。他确实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这种好看同样带着一种锋利叛逆的故事性,游长夏揣摩着他的眼神,觉得娱乐圈给这人的人设错了。
“你觉得我在明知故问么。”游长夏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是……就肥皂剧演的那样,仅仅因为外界因素就会要分手的人。”
说得很委婉,潜台词是她觉得游霁不像是仅顾忌着游家、顾忌着他们“兄弟”的那层关系,就会和游暝分手的人。
这种迫不得已太俗套,又太常规,关键是显得游霁被动无力。游长夏不觉得游霁是这种人。
他的分手一定有主动原因,不然他也不会是当初主动先亲游暝的那个。
果然,游霁笑了:“你怎么把我想得钢铁不侵似的,外界因素就能压垮人好吧,我又不是你和游暝这种出身,是真的怕得罪人的。”
游长夏说:“抱歉,小霁。”
“但确实,外界因素只能说是让我分手的其中一个原因吧,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自己,我觉得……”
“觉得什么。”
游霁转着玻璃杯:“我觉得游暝没有那么爱我。”
一阵风吹来,游长夏还穿着礼服,感到后颈一阵寒意。
明明刚刚游霁讲故事讲得那么有情意,充满着双向喜欢的默契,此刻他却笑着说:
“有没有觉得很矫情啊?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和游暝不合适,不单单指的是就是家庭啊身份啊这种,更重要的是我和他想要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我确实还爱着游暝,但我希望我以后的伴侣是更爱我的,这没有错吧?不能就说游暝是天之骄子,是上位者,谈恋爱后就要我来付出吧,然后他稍微一点儿反馈我就乐得不行?我很不喜欢这种。”
游暝电影一进入参奖阶段,游霁就开始参加选秀,试图走自己的路,这又何尝不是他想尝试的一种势均力敌。
这还只是职业选择上,在感情上,游霁向往的也是匹配。
游长夏不解,甚至有些激动地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游暝不爱你呢,我觉得他……好吧我也不是帮他说话,就是我觉得他应该对你很好啊,虽然他可能不爱说话,就不会表达,但……”
“但那种好到底是因为出自爱情的喜欢我,还是因为看在我曾经是他弟弟的份儿上呢?”
游长夏一愣。
游霁神情淡淡,嗓音清澈,掷地有声:
“你刚也说了,游暝不爱说话,其他人可能OK,但我就需要长嘴的爱意该怎么办呢?当年算是我追他,我亲了他他后面也把我拉进卧室亲就在一起了,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一时兴起还是什么。坦白说,我和游暝恋爱谈得真的很愉快,很爽,是我人生最快乐的阶段,他对我的确很好很好。可是堂姐,”
“我就是不知道这是出自于游暝也喜欢我,还是他把和我谈恋爱——当做一个体验。”
“你知道的,游暝就是爱体验。”
第33章 谁选择分手
游长夏猛然怔住,顿了好几秒,才问:
“为什么会觉得他只是在体验。”
游霁笑了:“因为他不爱说话呀。”
其实从游暝的举止来看,游霁知道,游暝应该是很喜欢自己的。
但是他从小的经历是什么,他又是在和怎样身份的人恋爱。
34/108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