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游霁心中很重要的事。
他最喜欢的贝斯,最宝贝儿的乐器,他一直因为它感谢一个人,却突然发现,原来一直来自另外一个人。
他的心跳更快了,砰砰砰要撞出胸腔,急于叩问般:“……你怎么送的?为什么要送?”
游暝看着他:“你会弹贝斯,当时你要满17岁,我送你架贝斯很难理解么。”
“可是它要三十万!”
“三十万对我来说很贵么。”
游霁呼吸一顿。
第一次听游暝说这样的话。
低调的、不那么物质的、可以和自己挤一百块两晚客栈的、小时候礼物要树桩子的游暝,他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坦率到傲慢的话。
第一次听他像个合格的游家大少爷,轻描淡写告诉自己,他不缺钱,三十万不足挂齿。
三十万不重要,但贝斯不重要吗。
他声音很轻,但那份好意也就像他语气那么轻吗。
游霁可是把那架贝斯,看得比泰山还重。
“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展叔送的。”
“嗯,后面我察觉到了,但也不重要,你只要收到就行。”
游暝回答。
他是寄过去的,确实也是故意不留名字。当时他们不熟,交集平平,即便知道游霁每周末都去扮演母亲的孩子,他也多是泡在学校里忙碌。
若是真以游暝的身份送去,游霁大概才会拒绝。
“可是你知不知道!”游霁声音抬高,“就是因为我以为是展叔送的,我才——”
说到这他话音顿住,又猛地闭了口。
他不能说就是因为这把贝斯,展叔打他他都不还手的;正是因为这把贝斯,展叔住院他甘愿帮他还债、付钱;
展叔确实对他有养育之恩,但在多年时不时的酗酒暴力下,他的感激早已经被忍耐消解。
正是这把贝斯,让他和他的所谓养父,才保持了最后的体面。
他不能这么说,游暝一直以为他和展叔关系很好,他从没告诉他自己经历过家暴。
如果游暝知道的话,游霁觉得,他会不开心,甚至可能会有些自责。
果然,游暝本来在点火柴,“你才什么。”
风把刚燃起的火吹灭了,他的瞳色显得浓郁而锋利,游霁小声改口:“……我才一直觉得,你其实不是那么喜欢我,膈应我回游家扮演你弟弟。”
“没有。”游暝低头,声音沉了,望向平静的河面,“我没有膈应,游霁。”
他怎么会膈应,游霁回到游家都是他暗中推波助澜,步步为营。
他膈应的只是自己。
对十六七岁的男孩过分好奇,好奇到他也不理解自己的心理,他千方百计想让他回到游家,回到游家后又开始烦躁他的身影。假扮弟弟的身影。
他早就不是自己弟弟了,不是吗?爷爷和妈妈都很喜欢他,游家人都觉得他是回了家,自己为什么反倒不开心了?二十岁的游暝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些失控,却不懂失控在哪里。
他膈应的只是自己。
短暂地晃了下神后,游暝蹲下来:“趁现在风小,来放河灯。”
带点命令的口吻,游霁不自觉听话地蹲在他旁边。
仍在因为泰山般的贝斯来源,被游暝羽毛般地认领而情绪恍惚,嘀咕:“游暝,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好的贝……”
“小早。”游暝打断。
月亮灯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他高挺的鼻梁渡上一层暖黄,“我给你东西,不需要为什么。”
声音沉沉的,游霁本来在点自己的月亮灯,握着火柴的手却开始抖,眼圈莫名其妙又红了。
游暝帮他点上:
“你可以思考任何人送你礼物的心意、原因,是否要还人情,朋友也好,同事也好。也不应该思考我的。”
水声喧哗,两盏月亮灯轻柔地漂浮在水面上,闪烁着透明而温暖的光芒,水面在河灯反射下,形成一道道细腻的光带,缠绵交融。
“我送你什么,它不需要心意,也不需要原因。”
游霁瞳孔皱缩,心里像也有一弯月亮,在这一刻,嘭地一下被炸开了。
……
直到这晚回去躺在床上,游霁都还在因为游暝的话摇撼激荡。
游暝都睡了,他还埋在被子里,悄悄抹了几滴不争气的眼泪,但心里是暖烘烘的,疲惫又舒适。
他闭上眼,心想没有什么比误会解除更好了,没有什么比最喜欢的贝斯是他这辈子最忘不掉的人送的更好了——
慢着。
按照游暝的说法,贝斯是他给自己的17岁生日礼物。他是寄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可是“展叔”和“琴行”的存在,分明是在渝市他才第一次告诉游暝的。
勘景结束那晚,分明才是他第一次带着游暝回到那个地方。
最重要的是,扮演假次子时,他从来没在游家透露过自己会弹贝斯。
游霁猛地睁大眼。
……对啊,游暝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贝斯手的?
第49章 谁有默契
这晚游霁可能半夜四点才睡着。
但八点又早早起来。
甚至来不及咀嚼昨天的各种事,和他对游暝的种种疑惑。
就要认领新的任务。
也是本期节目的最后一个任务。
望月镇有不少传统手作小店,从布雕画、扎染,到香囊或掐丝珐琅的DIY,应有尽有。
嘉宾需要各凭喜好去做个手工。
“但注意的是,手作是送给自己搭档的哦!最好不要提前剧透,保持神秘感哈!”
“姐,你打算给我做个什么?得精美点儿啊,”齐愿嬉皮笑脸地凑在杨之雪跟前,“不然你被我碾压,到时候别人都说我比你在恋爱上用心。”
杨之雪说,“给你做个玻璃,祝你早日摆脱厚脸皮,拥有玻璃心。”
两人在这打情骂俏,一米之隔的游暝游霁,则无声地各自翻着节目组发的小镇手作店地图。
游霁呼啦啦翻了一遍,就合上了。看着就立在自己眼前的镜头,和使眼色的PD,假模假式问了游暝一句:
“游导,你想做什么。”
“没想好。”游暝回,“你想要什么。”
他问的不是“做”,而是“要”,游霁偏了偏头:“都行吧,反正不要刺绣。”
游暝看他:“为什么。”
“因为费眼,看你眼睛多半不行。”
游暝轻声笑了。
游霁看着他扬起的嘴角,移开视线,不自觉地晃了晃腿。
要给送给对方的手作“保持神秘感”,同组嘉宾必须分头行动。
甚至为了营造直播悬念,摄像组都只跟其中一个人。
通过抽签,辛宏博、杨之雪、李禹和游暝从找店到手工全过程,都是全网直播。
而剩下四个人则是“非公开行动”,到最后送礼环节再入镜。
但他们也是要拍的,会在这期直播结束后和一些番外镜头一起放出来。
游霁和崔羽走在一块儿。
崔羽早有目标,直奔她的理想手作店而去,见游霁还在翻地图:“小霁还没想好啊。”
“嗯,我再逛逛吧。”游霁说。
虽然只是一次综艺任务,但他不想敷衍了事。
昨天才知道最珍贵的贝斯是游暝手笔,他打算趁这机会给游暝做个好点儿的手工。
——他好像从没给游暝送过什么象样的礼物。
小时候就不提了,最多就画幅画啦,做个贺卡啦,来自幼儿园的“家庭任务”;
扮演次子阶段,他没钱也没那心思,游暝20岁生日时,他送了芦荟;21岁时,展叔重病进医院他没去游家;22岁时,他把自己送了出去;
游暝23岁生日,身份是男朋友的他倒是想用点儿心,亲手做了蛋糕,上面挤着腻腻的爱心型巧克力。
用透明的蛋糕包装提到游厨房忙活的李婶说了句:“啊哟小少爷还挺有少女心哦,给大少爷送的蛋糕还全是粉色爱心,祝他快点找女朋友吗。”
这话一出,搅得游霁脑子里又是羞恼、又是烦躁、又是心虚、又莫名有点儿难过。
等游暝看到他的蛋糕时,他已经把上面的巧克力都吃掉了,变得十分朴素。
身份所限,游霁送游暝东西,总是打草惊蛇地怕被怀疑。时间想等一个契机、物品怕显得太情侣又显得太不情侣,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他们分手了,他也还什么都没送。
趁着节目,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地送游暝一点“自己的心意”,而别人只会觉得他是在应付游戏。如此好机会,他想认真对待。
崔羽说:“那你先到我选的店看看?”
游霁说好。
她选的店是做编绳手艺的。游霁瞬间就被小店里摆着的编绳戒指吸引了。
比一般的绳戒要粗些,几股线条缠绕得繁复却大气,中间有的穿着彩色小石头、有的穿着转运珠、有的穿着刻字黄金,各有各的好看。
“这个好。”游霁说,“崔羽姐,你要做这个?”
“我不做这个,这个感觉好难,主要是太细致了,又费时。我就打算做那个。”
她指着另一边,原石吊坠挂链,外面绕线做出类似囚笼的样子,很有设计感。
“对,那个要简单很多。”店家说,“那个就是用一根线绕出菱形的样子把原石圈住,是我们这儿最热门的手作,最容易上手又绝对不踩雷,出来的效果很好,既可以当挂链也可以当项链的。戒指就是要考验一下耐心,八线编的。但会了其实也蛮快。”
崔羽说:“怎么样,小霁,给游导做枚戒指?”
游霁看着崔羽,没从她的口气里读出戏谑或试探的意味,竟好像真心实意地提议:
“既然难,你就挑战一下嘛。我是现在手残眼花的,而且和你博哥也是已婚人士了,就不玩年轻人这一套了。”
游霁摸了摸鼻子:“给游导送戒指,总感觉怪怪的哈哈哈。”
店家推销:“有什么怪的呀,现在别说送朋友,还有送老师戒指的呢。咱游导手那么好看,感觉戴戒指会挺性感的哈哈。”
得亏她说,游霁也不受控制脑补了下游暝戴戒指的手,还自动脑补的无名指。
崔羽:“但是尺寸也是个问题。”
店家:“大众尺寸就好啦,稍微往大点儿编嘛,反正中间三指其实都是差不多粗细的,就算大点儿也可以戴大拇指!”
游霁笑了。
店家:“咱又不是求婚示爱,反正只是给搭档的小心意而已,你心意到了,怎么做都是成功的。”
游霁咬咬嘴唇:“好,我再想想吧。”
心理斗争了一会儿,他还是放弃了。
前两天他和游暝的互动都挺那啥的,他警告这人要“拉开距离”,结果法语做饭被说像一家人,你画我猜很默契,游暝还十分drama得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在清吧录了自己弹贝斯的身影,他们半夜还共同消失了段时间。
游霁虽然没看过直播,但凭借多年炒cp的经验,也知道这些情节绝对会吸引一部分人。
他不敢去预估这部分是多少,但他希望就此打住。
因为他更不敢预估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
而给游暝送一枚戒指,可以有单纯的解读,也可以有暧昧的设想。
总之这个手作“不太保守”。
“我还是去其他店看看吧!”游霁说,“我手指有茧,编这个感觉会很笨拙。”
他又逛了半小时,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连跟拍摄像都在说了:
“小霁,要不还是做戒指算了,感觉你其实就是已经满意它了,看其他的都不对味儿。”
“再看看。”游霁说。
最后他进了一家做咖啡手工香皂的小店。感觉也很有趣,是游暝喜欢的风格。
香皂做法很简单,用店家的话说是不用考虑手不手残都能体验的项目,烘干的咖啡渣、皂基、牛奶、茶树精油、起泡剂,在店家的提议下,游霁还加入了一点儿木质香水,放到模具里静置就可以了。
做完要等两小时才能脱模,游霁又打算出去溜达。
他对摄像说:“我瞎逛你就不拍了吧,反正我们这儿也不是直播,制作过程你又已经录了。你也休息一下。”
于是是他一个人戴着口罩镜框出门的。
手里还有做完手工皂的香气,游霁心情舒畅中莫名带着丝遗憾。
就像买不到最喜欢的那张唱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另一张唱片一样。
渐渐地,他已经走出望月镇偏旅游景点的区域,到居民区街道了。这里没有那么繁华,却也格外热闹,家家院落敞开,洋溢着很喜庆的氛围。
是有人结婚。他看到了传统的花轿。
游霁迅速找到了结婚的人家,挤在红色院子里,和一群看热闹的人围观起来。
“现在到哪个环节了呀。”他问。
即便他根本不懂这里的人婚俗都有什么环节。
旁边的人看看他,以为他是游客,用蹩脚的普通话解释:“都要结束啦,马上新郎都要背新娘子入新房啦!”
他话音刚落,就是一片起哄鼓掌声,众人都踮起脚来。
游霁隐隐约约在攒动的人头里看见新郎背新娘子的身影,新郎笑得很幸福。就那么一眼,就又被挡住。
鞭炮响了,游霁看着纷纷扬扬的红色彩片儿,窗棂上大大的“囍”,脑子里再次闪过刚刚那一瞬的新郎新娘。
只是莫名其妙地,脑补的场景里新郎有一张游暝的脸。
而他正背着自己。
游暝参加过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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