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来看了爷爷好多次。别担心。”游暝摸着游霁头发说。
“你担心吗。”
“嗯?”
游霁仰起头,注视着游暝的眼睛:“你不担心吗,游暝?”
好听的嗓音卷着后鼻音的尾声,微微上扬,像种温柔的质问。
游暝眼皮倦怠地垂下,承认:“担心的。”
他又把游霁脑袋往自己胸口埋,抚着他肩胛骨。
“昨天有个慈善基金会的人联系我,问我如果游董去世后打算怎么处理那笔款项。我都还把他骂了。”
“该骂。”游霁在他怀里闷着声音说,即便很难想象游暝生气骂人的样子。
游暝勾了下嘴角,腾出一只手刮了刮眉心,自我解嘲:
“是该骂,但我不应该那么敏感的,反正我从小都在经历失去。”
说得很平淡。
“都已经四次了,再来一次其实不应该太怕的。”
游暝仰起头来,闭上眼。他是真的很累,神经却又紧绷着,话是随口,说前没过脑,说完也没往脑子去。
就游霁,身体突然僵硬。
四次。爸爸是一次,奶奶是一次,亲弟弟是一次。
那还有一次失去是什么?
他立刻想到了答案,手中游暝的眼镜,突然就被握得很紧很紧。
第55章 谁是兄弟
王伯就在外面守着,游霁虽然又困又眷恋,却没敢在游暝怀里呆太久。
他一起身,游暝就又睁开了眼。
他只是闭目养神了一分钟,却好像已经无意识地神游了一遭,看游霁的目光些许迷蒙。
游霁像从一个沉稳俊朗的游总皮囊里,诡异地瞥见一个疲惫的孩子,心里很软:“你睡。 ”
游暝偏着头瞧他:“怎么眼睛又红了。”
“。”
游霁无法解释简单的“失去”二字,就能让他心脏被戳个洞。
他付之沉默,游暝就以为他还在担忧游见川,捏捏他耳垂,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游霁又没见过游暝。
游见川的情况趋于稳定。游暝始终忙得不见踪影。
直到一天,他还是通过六人小群给游霁打语音,让他帮忙去游宅书房的计算机上拷几份重要文件。
游霁按照他的指示,在书房抽屉里找到U盘。
竟然是个宇智波佐助的卡通图案。又小又旧,却也不失可爱。
他忍不住笑起来,把宇智波佐助的头发壳子扯下来,插进计算机。
游霁从小到六岁的教养在身,没有乱翻计算机,可是文件很大,传输过程中,还是被迫盯着佐助U盘的几个活页夹看。
大多数都与公事有关,游霁看不懂也不感兴趣,但一个活页夹名叫做【YMshipin】。
游暝,视频。
游暝的视频。
游霁忍俊不禁,都能想象雅思能考到9的游暝打出“视频”二字,却发现没有切换输入法,又懒得切,就这么留成拼音“shipin”就给活页夹命好名的样子——这人就是这么随意,有些时候过于没有强迫症。又想起之前听UU讲过一些故事情节,主人公总是会意外在伴侣活页夹里发现对方变|态或涩涩的录像。
表面看上去越是正儿八经清高圣洁的人,视频越会是想不到的尺度。
而在游霁印象中,游暝就是那种穿衣矜傲脱衣禽兽的典型。
虽然他似乎没什么不良嗜好,也没什么隐秘习惯,是个某种意义上非常单纯、不沾地气的人。但游霁总觉得他有另一面,
只是一直没找到能保留的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shipin”就在眼前,游霁心跳加快,六岁前的教养瞬间消失。屏住呼吸,双击鼠标。
瞳孔逐渐放大的同时,屏住的那口气渐渐呼了出来。
——里面的视频他基本都看过。
延时摄影。谈恋爱和游暝一块儿睡觉,游暝会拍一整晚,记录他四仰八叉的睡姿。
但谁他妈是想看这种睡觉啊。
游霁失望了,又没有完全失望。自己被存在U盘,还是带他名字缩写的活页夹,那种感受还是有点儿酸楚的甜蜜的。
而除了这堆“床戏”,就只剩下一个央六给游暝做的专题片,一个命名为【戛纳vlog】和一个命名为【15】的短视频了,一看就是游暝见是MP4格式就随便扔进来的。
游霁没看过游暝去戛纳,挺想看他的专题片的,失望过后便是新的好奇。
他正准备点开,游暝给他打电话。
“拷完没。”
游霁回神:“哦哦,拷完了。”
游暝:“送过来。”
他说话愈发干练强势。放平常,游霁就嘀咕“我又不是你秘书”了,但他知道今天游暝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如果不是他和身边人都太忙,绝对不会让游霁来送的。便没这么说。
只把那整个【YMshipin】的文件压缩好,无声无息传到自己邮箱。
游霁轻车熟路地走VIP通道进入公司,U盘递给秘书,在游暝办公室等他。无所事事便又去休息室迭毯子。
自己好像也从来没在这睡过,游霁思维跑偏地想。犹豫了下,迭好毯子后就把手机立在了角落。
下午六点的天空是桃红色的,云霞璀璨。游霁就在这壮丽的暮色中脑补几日不见的游暝的样子。
一定更疲惫了。怕是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睡特睡。
结果他看到的游暝意气风发。
是通过落地窗看的,一群人散会出来,游暝走在偏后一点。
明明都是大老板,游暝大概是主场优势身材又沾了光,衣冠楚楚步态从容,哪怕脸那么年轻,也最有大佬范儿。
会议室外天气有些热,旁边有两个人在与他谈笑,游暝单手解开两颗西装扣子,也低头轻勾了下嘴角。
游霁心跳漏了拍,这下深刻明白了游长夏所说的,游暝不是不能主持大局,他只是懒。他只要做就可以做得很好,矜贵恣意气场全开。
他也理解了游见川,宅男般窝在小房间里穿着不系绳运动裤昼夜颠倒搞剪辑的导演,哪有霸道总裁潇洒迷人?直到——
人们还在往前走着,游暝突然站停。
他侧过头,镜片上缓缓浮出一片云影飞过的桃红。
大家都往前走去,下电梯谈公事。就游霸总站停,拿起手机拍起了窗外的晚霞。
-
游暝回来,游霁已经贴心地帮他接好了咖啡,在他不紧不慢喝完半杯的途中,帮他解开领带:“累不累。”
游暝端详着游霁的脸,看着看着就笑了。拾手解开手腕的表带:“你觉得呢。”
“累。”游霁点头,“我觉得你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睡特睡。”
游暝眼尾扬起:“你不需要?”
“需要。”游霁重重点头。
腕表咔哒一声放在桌角,游暝拽起领带,也拽起游霁牵着的食指:“想去哪儿睡。”
游霁指指里面的休息室。
见游暝准备脱外套,游霁又小声征询:“你能不能穿着西装睡。”
游暝肩膀都抖了下,笑意更深。
小别胜新婚,上次两人一起做还是游见川生病前。如今游见川情况转好,而游暝非要游霁亲自把U盘送过来,而不是发邮箱,游霁就预料到这个时刻。
窄窄的沙发床发出沉重的声音。游霁脸埋在游暝西装里,身体打颤,却又不敢乱蹬。见游暝要偏头,又迅速用汗津津的手蒙住他的眼睛,舔他的嘴唇:“哥,你能不能就看着我。”
游暝觉得游霁现在越来越玩得花儿了,把他的手移开,反剪到他身后。“你说的。”他把他腿搭上肩膀,眼神一寸寸往下描摹,他还那么西装革履,就游霁赤身裸|体,游霁羞耻地咬住嘴唇,游暝仅仅用目光,就能吞噬自己。
王伯敲外面办公室的门才中断了漫长的战局。趁游暝一个利落翻身,游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走了角落已经倒下的手机,按下暂停。听见外面的声音:
“大少爷,游董醒了。”
游霁一愣,把暂停改成结束录制。
-
游见川醒来后身体还很虚弱,只见了游暝游见夏几个人就又睡着了。
他尚未出现什么后遗症,大伙儿都松了口气。游霁去看了游见川一眼,放下心来。
真好,那他也可以重新去表演了。
游见川病危时他什么都没做。没刷微博也没和UU他们继续接活。他一个“外人”,还给自己设了限,总觉得老人重病——哪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应该去放纵娱乐。
这下游见川是真的彻底转危为安了,游霁才敢去做自己的事儿。
第二天,他再去看游见川时,游见川是清醒的。
他要见游霁,单独的。
说单独,游霁就有点儿心虚胆怯,但一见到游见川苍老却过分慈爱的眼神,他的害怕就烟消云散了。
想太多,老爷子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现,还把他当孙子呢。
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副怜爱后辈的意思就更甚了。他甚至怀疑游见川遗嘱里都会有自己名字。
——他宁愿没有。
他喊了声爷爷。
游见川笑了:“你这什么表情?”
游霁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可能很复杂,毕竟他面对游见川就是很复杂的感情,一颗伪装的、不真诚的、欺骗老人的心。
但游见川精神头比他想象中好太多,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游霁也反应很快:“就觉得爷爷您可真行,都快八十二的人了,还和二十八的人一起加班,把自己加到床上来。”
游见川笑声更响了。
游霁还叫游弋的时候就有那种能力,讨长辈欢心。
“小霁,你坐。”
游霁坐到旁边:“给您削个苹果?”
“不用不用,你就坐着,听我说会儿话就行。大暝不爱说话,长夏姑娘家嫌我老头唠叨,其他娃娃又小了点儿,就和你聊着,爷爷觉得最舒服。”
游霁弯了弯眼睛。
游见川却又叹了口气。
“你别把爷爷误会了,我加班可不是工作狂。只是想着回家也挺冷清的。还不如在公司忙呢。”
游霁猜到了。
从今年游见川把他喊回游家,最开始还提议他入籍,他就想到,老爷子怕是年纪越大越觉得孤寂,总希望门庭能兴旺些。
可老伴已走,孙子也各有生活,偶尔聚餐之外,他要熬过漫长时光,只能扑在工作上。
“怎么,觉得爷爷晚景凄凉?”
“您这不儿孙满堂吗,哪里凄凉。”游霁嘴甜的要命,“假的都在陪你了。”
游见川本来还乐呵呵,一听“假的”表情就沉了:“你还在戳爷爷肺管子。”
游霁说:“没有。”
他真没有这心思,他只是下意识想提醒游见川,让他把自己和游家其他人区分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爷爷。”
“算了算了,你看现在,谁还把你当成假的呢。”
“……嗯。”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我哪有什么辛苦。”游霁说,“我什么都没帮上忙爷爷,暝少才是辛苦。”
“他确实,一醒来就看到他瘦了一圈儿。”游见川说,“我听说了,你大哥做得很好。稳住军心。官司也赢了,项目也中标了,病倒前爷爷觉得还有一大摊子事儿,醒来竟然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你那几个挑剔的董事伯伯都在夸。”
口吻很满意自豪。游霁认可:“是,他很厉害,平常都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是颇有爷爷您的风采。”
“就你会讲!”游见川笑,“我这一病,就算养好以后也得退居二线了。大暝……”他沉思着,“要不就还是不让他管了,当他吊儿郎当的导演去吧。小霁,你觉得呢?”
游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
他眨了眨眼睛:“爷爷,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你这话说的,看来你心里还是偏爱大暝不做正事儿的。”
游霁眯眯眼睛:“导演也是正经职业,爷爷你别歧视。”
游见川说是。
“刚大暝过来,我问他怎么样,他现在可以顺理成章接班儿了,以前还有人质疑他的能力,现在也没人质疑了。结果大暝就甩出一句‘就那样’。我心里想,这孩子是真没救了,那要不就算了吧。”
游暝在游见川病重的时候临时接任,是被迫,也是机会。
多少更新换代都是从这一刻开始。
坦白说,游见川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病倒在办公室,然后最看重的大孙子顺理成章接过权柄。他会经历不少困难,但也会享受到解决这些困难的快感。
游暝以前不愿意,或许只是还没有体会到最高决策者的优待,只是没有发觉最高位置上权势的精彩。他会觉察到,凭着才华外貌家世得到的众星捧月很虚,远远不如纵横捭阖掌握一个商业帝国命脉,无数人俯首称臣来得自在。
游见川觉得他的大暝只是发懒,还没开窍。结果尝过权力色彩的长孙还是那么一张无欲无求的冷脸。
游见川着实不解。
为什么自己沉浮商海这么多年,说难听点儿是真的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最看重的娃娃却会如此淡泊名利,不屑被任何一个人拥护。反去追求一些很形而上的东西?
游见川一方面遗憾惋惜,一方面也因养出这样的孩子,而骄傲感慨。
生一场重病改变了他很多观点,他突然就不想逼着游暝去做他不爱做的东西了,都做到顶上了却还是不情不愿的,那就是真的不想了。尤其是刚刚游霁还一句“颇有自己的风采”。
游见川不想游暝成为第二个游见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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