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很不耐烦,走过来拉扯他,他吓了一跳,像是枪手要带去执行枪决:“不,不用,我......我要......我要一个桶就好了。”他发出啜泣声:“求求你。我只是想上个厕所。”
另外一个枪手喊住了同伙:“这就有个桶,给他算了,还懒得出去。外面冷。”
说着,那个人把杂物堆里一个塑料水桶拿了了过来,并且给周宿解开了一只手。
周宿脸上有点红:“你们......能不能转过去一下?”
枪手嗤笑:“你自己转过去不就好了?”
周宿很为难:“她......她是女孩子嘛,还是不好。”
“嘁!麻烦真多。”饶是这么说着,三个枪手还是背过了身去。
王双双开始动了。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虽然是这样,她根本是连滚带爬滚到了书包旁边的。因为双手在背后,她不能面对着书包,只能背过身摸索。
清晰的水声带起空气中清淡的腥臊味,但掩盖了拉链拉动的声响,她把手挤进了外侧口袋。
口袋里东西不多,她先摸到一张卡片,大小和学生卡差不多,然后是纸巾,当她的指甲触碰到钥匙的时候,钥匙串发出清晰的叮当响动,她吓了一跳,猛地把手缩了回来,抬头去看守卫有没有注意。
水声再慢慢变小,她的时间快没了。
她把心一横,再次伸手进口袋,这次直接伸到最里面摸到了钥匙,塑料盒突起的按钮擦过她的指尖。
在周宿拉起裤子的同时,她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我好了。”周宿说道。
枪手们转身,一个人过来把桶拿走,看到周宿身后蜷缩着在地上滚动的女孩:“喂!干什么呢?”
王双双浑身紧绷,好半天白着脸憋出了一句:“我......肚子好饿......”
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虚弱一点。
枪手想着要不要去找吃的,被另一个同伴拉住劝阻:“老板都说了,不用管她。饿一会儿又不会死。”
周宿回到了王双双身边,夸奖她:“做得好。我知道你可以的。”
王双双压抑着兴奋的神情,一次简单的冒险给了她心上极大的鼓舞。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她像个游戏世界里即将从新手村毕业的孩子。
但周宿的话一下子浇灭了她的热情:“接下来只能等。等他们能不能找到我们。”
闫相友在第一时间联系了陆效禹。陆百宁也就立刻知道了。
“谢谢你,闫老师。”陆效禹把闫相友接过来的时候,郑重地握着他的手道谢。
闫相友觉得他不太一样,印象里陆效禹是个稳重、开朗的孩子,现在的陆效禹显得心事重重。
但他很快想明白了陆效禹的“心事”:“周宿是个有福气的人。他会逢凶化吉的。”
陆效禹干哑的声音像是抽了很多烟:“我帮不了他。”
闫相友拍拍他的肩膀:“人生的常态就是无能为力。孩子,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
陆百宁根据闫相友的手机软件已经定位到了周宿的位置,她带着刑警和闫相友上警车。陆效禹坚持要去,做母亲的知道,把他留在原地对他只是折磨,就让他必须待在警车里。
他们风驰电掣地开到机场北路,闫相友的定位器显示他们在一个快捷酒店里的储藏室。这家酒店是布谷鸟的投资资产之一。
陆百宁向王之宪传讯,告诉对方已经准备好了去欧洲的机票和护照,要求见面交易。王之宪很快拒绝了面交,要求由一个普通人把护照和机票放在快捷酒店的前台,并且不能有任何人随行。他在出境后会释放两名人质。
陆百宁要求他收到机票和护照后先释放一名人质,出境后再放第二名。
王之宪答应了这个条件。
“让我去吧。”陆效禹自告奋勇:“反正他不敢动我。我不会有危险的。”
就算不危险,陆百宁也不放心他去。
闫相友站了出来:“要不然,我去吧。只是放个东西过去,我的身份也合适。”
陆百宁很惊讶他会主动承担:“闫老师,您要知道酒店是王之宪的资产,里面可能都是他的人,而且他们全部配了枪,进去就相当于进了贼窝,不是开玩笑的。”
闫相友反而还有心思开玩笑似的:“您别小看我现在只是个高中老师,陆科长。我年轻的时候也服过兵役,有过惩奸除恶的雄心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不能高调地直接要求疏散酒店内人群,或者大批地进入酒店。只能由一部分刑警改装便衣后,分别留意控制住酒店所有的出入口,并在合适点位布置狙击手。
陆百宁详细部署了计划:“闫老师,到时候会有一名我们的便衣同志护送您到酒店门口,您单独进入酒店,把装有护照和机票的信封交给前台,完成后您就可以回来了。”
闫相友已经拿到了装着机票和护照的信封:“我们可以选先放哪一个孩子吗?如果可以选,你们有没有想好,先放谁?”
陆效禹抢在了陆百宁之前开口:“先救双双。”
闫相友有点意外:“王双双不是王之宪的亲女儿吗?他不一定会真的痛下杀手吧?周宿难道不是更危险吗?”
陆效禹附在他耳朵边悄声说了两句。闫相友明白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而,意外还是比他们料想得要早。
闫相友刚把信封交给前台姑娘,姑娘告诉他:“请您随我来。”
“我的委托人说只要把信封交给你就好。”闫相友温和地表示,“我有点赶时间,恐怕不能跟你走了。”
姑娘也很大度:“您可以选择离开。但我不能收您的东西。我们老板要亲自验收。”
闫相友的鞋底安装了窃听和定位器,陆百宁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的。
他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头:“请你带路。谢谢。”
姑娘带着他进电梯,下到负2楼,在地下停车库尽头的大房间敲门让他进去。
王之宪和三个枪手坐在里面。角落里是绑着的两个孩子。
看到是闫相友过来,周宿和王双双同时皱了皱眉。
枪手给闫相友做了简单的搜身,要夺他手里的信封:“东西给我。”
闫相友躲了一下,仍然是一副教书育人的微笑:“如果我给了,你们会放一个孩子吗?”
那枪手像是听了一个玩笑话:“大叔,你看看清楚形势!”说完,他猛地一脚踢在闫相友的膝盖上,动手就来抢信封。
闫相友吃痛地跪倒在地,却奇异地把信封抱在了怀里,手劲很大竟然没能让枪手得逞。
“放了一个孩子!要不然我撕了它!”他气喘吁吁地盯着王之宪,作势就要撕信封。
那枪手就要上来继续揍他:“我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等!”坐在沙发上的王之宪站了起来。
枪手立刻停了下来。
王之宪走过来,他那肚子实在是有点太大了,每一步颠一下,肚子上肥腻的皱起的肉褶像裂开的笑唇。
“先生,我是讲信用的人。您放心。”他蹲下来,手搭在信封上:“要不,您挑一个放?”
说闫相友完全不害怕肯定是假的,抓着信封的手指在抖:“那......那个女孩吧。”
王之宪回头示意枪手。枪手立刻把王双双提溜了起来,交给外面的前台姑娘。
闫相友手一松,信封落在了王之宪手里。
王双双一出酒店的门,立刻有便衣刑警将她带了出去。
她完全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只有焦急和惊恐:“我哥呢?我哥在吗?让我跟我哥说......”
刑警把她带到车上,她扑在陆效禹的怀里:“周宿,周宿让我带话给你。”
陆效禹紧紧握着她的手:“他说什么?”
感受到来自兄长掌心的温暖,王双双的眼泪落下来:“他说......他说,对不起,他不是你的答案。”
陆效禹迅速颓败的表情只维持了很短的几秒钟,突然一把抓起了旁边的对讲机:“妈,去救他!周宿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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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老师其实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好人
第35章 不要变成我这样!
陆百宁心房一颤。
她听到向来成熟、自持的儿子用哀求的声音:“救救他。我不能......我不能失去他。”
仅仅是两句话让她体会到失去的恐惧和哀痛。
就好像,她正在失去的是两个孩子。
“我会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声音的平稳:“我也不能失去他。”
周宿看着倒在地上的闫相友。
拿到信封之后,王之宪就示意手下核实机票的真实性,确定是两个小时之后飞往法国戴高乐机场的直飞班机,他示意枪手:“清空这里。人质都带走。”
枪手们开始准备撤离,周宿不得不开口了:“等等!”
王之宪有点不耐烦地抬头看他。
周宿不能让他离开:“你让他们先走,这个事情我要跟你单独谈。”
王之宪没把他放在眼里:“小鬼头,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崩了你。”
“你算什么男人,王之宪?”周宿在他身后高声说:“儿子不跟你姓,女儿也是别人的种。”
王之宪猛地转身。
周宿轻蔑地笑:“我还想给你留个面子,让他们先出去的。是你自己蠢。”
枪手们再不识好歹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留,领头的一个拖着闫相友先出去外面等着。
王之宪走近了周宿,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你最好留心自己说的话。”
“难道你完全没有怀疑么?”周宿面色不改:“还是说钱和权力完全蒙蔽了你那个猪脑子,让你以为只要保持荣华富贵就没有人会背叛你?”
“不会吧?你真的完全没有怀疑过啊。”看他的脸色,周宿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的吗?你在现任太太面前屡屡对前妻的儿子示好,你太太竟然完全不介意?你家财万贯、富可倾城,陆效禹还是你唯一的儿子,她就不怕陆效禹抢你的遗产?”
“你被捕拘留,太太受牵连。明明她娘家能有人来看双双,她却要把她托付给一个律师照顾?”
“而这个律师他也愿意。布谷鸟法务部的工资这么高吗?养一个律师要帮你做假账、洗钱、打官司,还要帮你带孩子?你付他一个月多少钱?”
王之宪怒气冲冲地一拳打在周宿脸上。
十足的力气。周宿能听到后槽牙根断裂的脆响,他口中一甜,吐血倒在地上。
王之宪手里还拿着枪,保险栓一拉,抵着他的脑袋:“你......你有证据吗?”
“呵。”周宿呸了一口血沫在地上,双唇浸染鲜血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不像是被打了,反而像是他刚刚袭击了别人,吃了别人一口肉:“要什么证据?你当年娶她的时候,她就是个小三。你能绿了陆百宁,她不能绿了你?”
他嘲笑王之宪:“我听双双说那个律师是你的心腹?跟了你很多年吧?应该还知道你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我要是你,王之宪,我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查一查我的那些隐藏账户,看看这对狗男女有没有背着我转移资产。”
“我看你也别出国了。人财两空,去中国城的餐馆刷盘子,跟在监狱工厂缝鞋底区别不大。”
门外出现了打斗和枪击声。
王之宪猛地回过神:“你......你是故意的。”
他反应过来了。周宿是在拖延时间,好等陆百宁将他们在酒店直接一网打尽。
“你以为等来她就能得救?”王之宪气急败坏,“我现在就杀了你。至少能让她考评不及格。”
周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温顺地躺着:“你这辈子也不会懂的,王之宪。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和成绩、钱、权力没有关系。”
王之宪怒吼着扣动了扳机。
子弹顺着周宿的脸侧射了出去,正好打中捆绑在脚踝的绳结,穿透了绳子钉进了地板里。
绳子散开了。
周宿猛地睁开眼睛。这不是他预料之中的。
王之宪把他提了起来,他没有失去最后的智:“我承认你有点小聪明,周宿,而且也有牺牲精神。不过杀了你,我就真的走不出这里了。”
他拎着周宿从房间出去,将孩子挡在自己身前:“都给我停手!不然我现在杀了他!”
他们站在硝烟中,浓烈的带臭气的硫磺和铁锈味萦绕,零星的枪击忽远忽近,伴随着惨叫。每当有枪响,在雾气中就爆发出一点明亮的橙黄色的光点来,闪烁一下又暗淡,仿佛黄泉路上接引人的提灯,穿透忘川河上升腾的迷瘴,向着亡者漂移靠拢。
视野能见度太低,王之宪更加紧张。
他一手勒着周宿,朝空中放了两枪,又强调了一遍:“停手!”
周围安静下来。一时间连脚步声都没有。
在深深的迷雾里,突然一道滑动的摩擦声,尸体从面纱似的迷雾里被踢到了王之宪的脚下。
那是刚刚劫持了闫相友的枪手,他被一击毙命,脸颊上开着血洞,半张脸血肉模糊,因为子弹打入头颅后导致的颅内压短时间内快速升高,眼球被压迫突出,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就这么“瞪”着王之宪。
王之宪惊惧地吸了一口气,把周宿揽得更紧了:“百宁,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放我走。”
迷雾没有回答。
“陆百宁!!”王之宪崩溃的叫喊回荡在四周。
周宿的表情始终是心不在焉的,比起劫持他的绑匪,他显得有点很抽离,仿佛太阳穴上按压着的发热枪管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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