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打趣道:“我就说嘛,没事儿可不见你来我家坐坐, 但凡来那都是有事儿。”
沈淮之回道:“下回得空一定过来,到时候堂哥您别嫌弃。”
“这是什么话?你来家里我们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到时候也让你侄子侄女沾沾你的喜气。”
三人刚进屋,沈广初就笑着招呼道:“淮之, 樾哥儿,快进来坐,可吃过饭了?要是没吃让你们婶儿给你们做。”
沈淮之连忙摇头,“在家吃过了才来的,广叔,不用忙活。”
几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沈淮之才说起正事,“广叔,我们一家人商量过了,关于田地的事儿,我们打算……”
沈广初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来询问买地的,正想说这几天又问了不少村里人,已经定下来了六亩水田,都是上好的肥田,种水稻最好。
没想到转头就听到沈淮之说要将名下的免税份额让出来,沈广初惊讶极了,他当村长这些年不说兢兢业业,但也算对得起良心 ,对村里最穷苦的那几户人家也都有关照。但毕竟能力有限,也帮不了太多,没想到沈淮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胸襟。
还有林樾,才十几岁的哥儿,看着这十几亩田地的秋税,好几石的粮食,居然真的能答应让出来,真是让人敬佩,不说别人,只说他自己,这要是他家的,他肯定是没法儿做到这么大方的。
再回想沈淮之说的话,这分出来的还有他家的一份儿,沈广初真是狠不下心拒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淮之,樾哥儿,这事儿不是小事,就算你们一家人商量过了,但万一过两天又后悔了呢?这话一旦说出去,感激的是大多数,但村里没分到的难免会有人看不惯,万一到时候你们又有了别的想法,村里人的闲话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容易像架在火上烤一样,进退两难。”
“总归距离收税还有三天的时间,你们再认真考虑考虑,若是真的定了,那三日后就定下每家的份额,到时候叫他们来祠堂,在村里族老的见证下,按你们的意思,写个契书,再按个手印儿,每年收的粮食送一些到你们家去,还有祭田,这事儿也得告诉全村人,总要让得了实惠的人心里有数,说两句闲话可以,但若是想当白眼儿狼,那不行。”
沈淮之和林樾对视了一眼,见林樾点了通头,便也跟着点头道:“那就听广叔的,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两天后若是定下来了,当晚就把商量好的份额写成契书送过来。”
“好好好,这几日我都在家,你们随时过来。”
说完了正事,两家人又都还有活计要干,沈淮之和林樾便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沈广初又将田地的事说了,并且保证道:“你们放心,村里但凡还有想卖田地的,我一定帮你们联系,就算真的没有,等去县里交税的时候,我也帮你们多买点儿好的荒地,像咱们村东边那一片,每年长的野草都茂盛的不得了,种水稻麦子肯定也差不了,到时候再雇几个人,开荒也要不了几天,再多施些肥料,来年春天肯定就能把作物种下去。”
当晚,沈淮之和林樾就把各家的份额定下来了,他们家现在有十六亩田地,争取再买十八亩,剩下的十六亩,林樾爹娘家和沈小叔各三亩,祭田两亩,广叔和芳林姑姑家一亩,最后六亩分给村里的六户穷苦人家。
沈正初和宋寻春也没有意见,只是道:“在咱们村里,想要买十八亩地不容易,估计会有一半是荒地,到时候开荒估计得忙大半个月,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有我和你们娘,你们忙自己的事就行。”
林樾总觉得是忘了什么事,过了许久才突然抬起头,问道:“爹,那您什么时候去小叔叔家?”
沈正初沉默许久,才一字一顿道:“那就后天去吧,早上把你们写好的契书送去你们广叔家,中午吃过饭就过去,他们村估摸也是这几天就要收税了,去晚了该误事了。”
这事儿定下来,沈家人都放松了不少,再加上秋收也结束了,整个沈家都变得舒缓起来,次日一早,沈正初就拎着他的鱼篓下河摸鱼去了。
头天晚上睡得早,林樾早早就醒了,反倒是沈淮之昨晚抄书抄到深夜,现在还睡得很沉。
也不知怎么睡的,林樾明明记得他昨晚是平躺着睡的,今早却是在沈淮之怀里醒来的,沈淮之的胳膊还搭在他的后背,他的脚也伸到了另一边,未免把沈淮之吵醒,林樾挪了好久才把自己挪出来,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林樾挽起袖子就去了灶房,准备好好做一顿早饭。
昨晚睡前特意泡了几碗米,这会儿已经变软了不少,林樾把院子里的石磨搬进来就开始磨米浆,之前摘回来的桂花全部做成了糖渍桂花,正好拿一点出来做桂花糕。
磨出来的米浆足足有一桶,林樾蒸了两锅桂花糕还剩下不少,他又蒸了一些肠粉,做法和凉皮很相似,只是蒸的时候要顺带放馅料,林樾放的是鸡蛋液,还撒了一点葱花,色香味俱全。
除了这两种,还有必备的主食,今天做的就不是单纯的白米粥了,还往里头放了一颗小白菜,一点儿猪油和盐,白菜是切碎的,和米一起下锅,煮出来入口即化,还没有菜腥味。
等林樾做好早饭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沈凌之帮忙打下手才做好的,不然估计还得一刻钟。
今天的饭桌上只有四个人,沈正初天不亮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吃过早饭,沈淮之就上山砍柴去了,林樾则和沈凌之一起把家里的脏衣裳收了出来,还把被壳(被套)也拆下来了,前几天一直从早忙到晚,每天随意冲洗一下就上床睡觉,被褥都脏了,收完东西,两人就端着小木盆去了河边。
宋寻春把后院的鸡喂了,又把院子洒扫了一番,这次拿上竹筐去了山上,沈淮之是砍柴,她则是去背松毛细柴这些用来点火的东西。
等林樾两人端着衣裳回家,沈正初才拎着鱼篓和木桶优哉游哉地回来。
“爹,你抓到鱼了吗?”沈凌之大喊。
沈正初点头,“今天抓到不少土鲫鱼,还有草鱼,可惜都不太大,最大的还没巴掌长。”
林樾却眼睛一亮,提议道:“那咱们今天做酥骨鱼吃吧,小鲫鱼正好,更入味。”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吃食,沈凌之猛地回头,“哥哥,好吃吗?”
“好吃,小鲫鱼先腌制一会儿再煎熟,煎到两面金黄的时候捞出,加花椒孜然,橘皮豆豉,还有花椒小葱这些,小火煮上两个时辰,浓郁的香料慢慢浸透到鱼肉和每一根骨刺里,鱼香味和香料味充分混合,入口骨酥刺烂、汁水十分饱满,比一般的做法更好吃。”
他这么一说,不只沈凌之,连沈正初都想吃了,“那咱们今晚就吃这个。”
沈凌之长叹了一声,“真想早上就吃啊!”
不多时,沈淮之也回来了,背后的竹筐塞得满满当当的,上头还要藤蔓捆了两捆,都是手腕粗的木头,其中一捆还是黄栎树,烧起来非常持久,最适合炖煮东西,可惜现在还用不了,得晒干了才能烧。
他刚进门林樾就迎上了,“怎么背这么多?小心以后腰痛,下回少砍一些。”随即抬手帮忙把柴卸了下来。
沈淮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含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点儿还能背得动。”
林樾皱眉,“咱们家也不差这一捆柴,又不是今天就没有烧的了,等明儿我和你一起去。”
“明天我肯定少背一些,上头就加一捆。”沈淮之立马保证,语气之真挚,林樾差点儿就信了。
“真的,上头不压着一点儿就会头重脚轻,容易摔跤,你好不容易歇一天,别去了。”
林樾:“明儿再说吧,灶房里倒了水,你记得喝,我来收拾。”
沈淮之突然笑了一下,才道:“我们一起收拾,后院的柴垛有些高了,今天放完明天就重新起一个,你明天再收拾。”
“那好吧。”
下午,一家人都没出去,沈凌之在灶房里忙着烧火煮鱼,背后是在修补农具的沈正初父子,林樾和宋寻春则是在屋檐下补衣裳,虽然手上都有活计,但也是难得的悠闲了。
转眼就到了和沈广初约定的日子,晨光熹微,沈淮之就揣着写好的契书去了他家,林樾和沈凌之在灶房里忙得脚不沾地,今天要去见许久未见的小叔,怎么也要做一点儿拿手的点心带去才行。
第75章
出门做客, 林樾做的都是味道相对香甜的点心,有花香扑鼻的桂花糕,丝滑细腻的红豆糕, 还有松软的南瓜发糕,虽说已经接近深秋, 但白天依旧有些热,点心放不了多久, 所以做的分量也不多。
除了小点心, 宋寻春还准备了一些米面腊肉, 再有几尺布,原是想做衣裳的, 但多年不见, 也不知云初现在的身形, 还是直接送布料方便些。
今天的沈正初明显有些焦躁, 一大早就起来修了胡子,中途还折回去换了一身衣裳, 又拉着宋寻春问道:“这一身怎么样?看着有精神吗?会不会显得不稳重?”这身衣裳是新做的, 相对较浅的蓝色, 沈正初一直嫌不耐脏, 还没上身穿过。
宋寻春昨天还很有耐心,也理解沈正初紧张的心态,但被拉着唠了一晚上之后她就没耐心了,她倒也没反驳, 只是含笑道:“现在知道着急了?当时让你别犟,大大方方地去看你不肯,现在都十来年了,你紧张又有什么用, 以云初的性子应该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沈云初从小就是个温柔安静的性子,还十分乖巧,和两个嫂子处的都不错,哪怕最后发生了那种事,他也没对两个哥哥说过什么重话。
早些年宋寻春觉得那种性子很好,是普罗大众都喜欢的夫郎样子,但后面她就不那么觉得了,她时常在想,如果云初是一个泼辣大胆的哥儿,当年是不是有机会逃过一劫,尽管这样的想法没有道理,但宋寻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后来第一次见林樾她就喜欢,平日里也不拘着他,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过了这么多年,再回头想,沈正初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想的,明明那么多人都劝过他,他还是不为所动,因为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弟弟,就真的再也不去见沈云初,只敢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
这些年他不是没后悔过,只是他已经错过了那个云初最需要他的时候,再想去,他也不敢去了,不敢去面对沈云初的眼神,这回一家人都劝他,又有了一个看似完美的借口,他才狠下心答应了,但嘴上他还是没有泄露的,“你这人,怎么问东扯西的。”
太阳升起,沈家一行人踏上了去清溪村的路。
路上因为沈正初走的急,一家五口没多久就进了清溪村,随后又跟着沈正初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沈云初的家。
他家的院墙是土坯的,透过院门能看到里头的三间茅草屋,墙体有些斑驳,屋顶的茅草放得也不均匀,不过院子里却干干净净的,十分整洁。
原本沈家人默契地让开了一步,想让沈正初敲门,没想到临门一脚沈正初自己往后退了,把林樾露在了最前头,林樾一时无言,最后只得拍手叫门,“小叔叔,你在家?”
过去了好半晌,院子里依旧没一点动静,沈正初心凉了半截,难道云初还是不愿意见他吗?也对,当年但凡他有出息一些,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弟弟那样出门……
林樾没让他继续脑补,抬手拍门,又叫了一遍,这回终于有动静了。
不过传出的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你们是谁?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透过门缝,沈家一群人都看清了那个小男孩的长相,沈正初一眼就认出这是云初的孩子,长得和云初起码有八分像,之前他过来的时候都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从来没进去过,只是听说云初有了两个孩子,这还是第一次见。
林樾本想着到这一步他就不用说话了,结果一回头,沈家人一家四口都看着他,仿佛在等他问下一句话。
林樾:“……”
他只得无奈转头,柔声问道:“我们是云初叔叔的家人,沈云初是你爹爹吗?他今天不在家吗?”
小男孩凑近了一点,站在门后扒拉了一下门缝,细细打量了门外站着的五个人,最后看向了沈正初,“是我爹爹,我爹爹好像是有家人,但他今天不在家,你们改天再来吧。”
这回宋寻春终于开口了,要是改天,沈正初十有八九又不敢来了这事儿不能再耽搁,“小侄儿你知道你爹爹去做什么了吗?可以带我们去找他吗?或者你说个地方,我们自己去找。”
门后的小男孩又犹豫了许久,才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们真的是我爹爹的家人吗?”
宋寻春点头,又拽了一把后面的是沈正初,含笑道:“真的,这就是你爹爹的哥哥,也就是你二伯,我是你爹爹的嫂子,你二伯母,这三个是你爹爹的侄儿们。”
不知道沈云初对孩子说过什么,但总归现在小男孩儿已经相信了他们,“那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去叫我爹爹回来,但我妹妹还在睡觉,你们不能进来。”
沈正初下意识点头,“伯伯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沈正初一直来回踱步,望眼欲穿地看着小男孩跑走的方向,也不知是盼着沈云初来,还是不盼着他来。
约莫两刻钟过去,方才跑出去的小男孩终于跑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对夫夫,高个子的那个腿有些瘸,走的极慢,正低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十年过去,沈云初的长相其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瞧着依旧是温和的,沈正初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人,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当年的事,除了他爹和他自己,他不知道还能怪谁,怪对面这人要娶他弟弟吗?但看他爹的做派,就知道没有这个人也会有其他人,他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弟夫”。
沈云初看着对面的一家五口,久久无言,直到身侧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像是突然泄了一口气,看着沈淮之和沈凌之笑道:“你们都长这么大了。”随后又看向林樾,声音更加温和,“这就是淮之的夫郎吧,长得真好。”
一听这话,林樾就知道这位小叔叔是有关注他们的,在这一点上倒真的和他爹像是亲兄弟。
林樾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回话的,但说的内容却不尽相同,沈淮之兄弟俩都只叫了一声“小叔叔”便没了话,十足的近乡情怯,反倒是林樾还往前走了一步,笑容明媚,“小叔叔,第一次见您,有些唐突,您别怪罪。”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今日来,除了看望小叔叔,还有一件事儿想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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