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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从容坦然，“我以‘一’为目标，不断朝着它前进，自然而然地，便可越来越接近‘一’。可若我从不敢奢望‘一’，而是早早定下目标为‘二’，那我此生哪怕做得再好，也终归只能是‘二’。”
“道法无穷，我此生有限，我愿以此生追求无穷道法。”
玄都语气坚定，说起自己的目标时，双眼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有星星坠落，飞入他黝黑的瞳孔之中。
老子挖灵植的动作顿了一瞬，又仿佛不在意地继续，直到挖出灵植，将它装进玉瓶中。老子站起身，随手将玉瓶往袖子里一塞，看痴儿似的瞥了玄都一眼，叹道：“人族不过百年寿岁，却疯癫至此，唉……”
听到老子不赞同的话，玄都也毫不动摇。
一路上，玄都告诉过不少人和小妖他的志向。毫不意外的，大家都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有心善说两句祝福话敷衍的，有嘲讽他不自量力的，也有叹惋说他是个疯子……
然，没有人比玄都更清醒地知道自己所求是如何“高不可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因为他始终把自己与洪荒众生灵摆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既然别的妖可以入学天庭学院，为什么他不可以？
并没有明文规定，人族不得入学天庭学院。
他内心深处，是有很高的配得感的。他会因自己衣衫褴褛而窘迫，也会因实力低微而自卑，但他相信，这只是他的一个起点，他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而老子此番第一面，看上的就是玄都这一份为未来希望而努力的韧劲儿。
“此子不凡，可再观察观察。”
老子站在云端，捋了捋白胡子，露出一丝欣赏的满意笑容。
玄都并不知道老子还在暗中观察，他摘了点果子，三两口随意吃掉，抹把嘴就继续赶路。
三月后，玄都终于爬上不周山。
踏进天庭学院范围，外部的防御法阵骤然放光，一道光幕挡住了玄都。
因玄都没有恶意，防御法阵没有启动攻击，只是显示了结界所在，阻止他进入。
玄都只好隔着光幕，跪下叩拜，高声喊道：“人族玄都，来此求学，望天尊收留。”
草木声窸窣，似有灵兽被惊到。灌木丛里漏出一只毛茸茸长耳朵，抖了两抖。繁茂绿叶缝隙中，悄悄露出一双红艳艳的眼睛，好奇窥探着……
“人族玄都，来此求学，望天尊收留！”
玄都声音又高了一个度。
灌木从里的红眼睛眨巴两下。
玄都打算再喊一遍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费劲了，光靠喊可喊不来老师。”
玄都回头，只见一少年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他身量纤弱，肤若凝脂，吹弹可破。面相雌雄莫辩，一双眸子微微泛红，模样儿生得可怜，楚楚动人。
“玄都见过尊神。”玄都仍旧跪着，朝他一拜。
少年忙摆手制止他，脸上露出几分羞赧，“道友客气了，吾不过学院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当不得‘尊神’二字。”
快步走上前，少年双手扶起玄都，好奇地询问：“如今开学已有好一段时间，道友怎地现下来此求学？”
天庭学院第三届招生的消息可是足足提前了数千年公告呢。
他当年也是好一番跋山涉水，赶在开学前就头一个来了天庭学院。
没错，这少年便是长耳兔定光。
来之前，他距离化形就不远了，又上了数千年学，修为实力提升，也顺其自然地成功化形。因其天资有限，并非天道命定的那一批学生，所以他不用遵循“不拿到毕业证书就无法成年”的限制。
他化形后便已是成年期道体。
“我是人族，天庭学院开学时，我还未曾诞生。”玄都不好意思地解释。
至于为何不等下一届开学再来，玄都没有说，定光也懂了。
人族区区百年寿命，哪里等得起。
“哦，人族啊，那就难怪啰。”定光看似和善地笑了笑，“这是学院的防御法阵，寻常学生若是没有这个玉简，是进不去的。”
定光从腰间玉带内侧，摸出一块莹白玉简，在玄都眼前晃了一下，这才用玉简贴近光幕。
光幕识别玉简后，自动退让开，留出一道的小门，只余微微流动荧光，若水波荡漾。
定光笑盈盈握住玄都的手腕，“我带你进去吧。”
玄都赶忙道谢：“多谢……”
对了，他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呢。
“我叫定光，你我道友相称即可。”定光拉着他，穿过光幕小门。
玄都再次抱拳作揖，“多谢定光道友相助，日后若有机会，玄都必会报答道友今日之恩。”
“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师教导我们要做善事、行善举，本就是积德积福之事，又如何能再要道友报答？”定光婉拒。
牵过玄都手腕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个清洁术法诀。
面上依旧满是和善笑容，定光继续为他介绍：“今日乃学院课间休息，山上没什么妖，我带你去见值守的老师吧。”
今日天庭学院值守的老师是白泽。
见到玄都的第一眼，白泽脑海中就浮现出他在首阳山八景宫内炼丹的情景。
竟是太清老子的未来徒弟！
可此时，玄都却一心想加入天庭学院。他恭敬而谦卑地跪在白泽面前，虔诚恳求：“人族玄都，拜见白泽大神，求大神收留。”
实打实地扣头，脑门一砸一个血印子。
他面不改色，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白泽没有因此动容，利落回绝他：“你的机缘不在此。”
早已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了对方的拒绝，玄都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失落蔓延。
他维持着叩首的姿态，久久不曾动作。
半晌，才压抑着痛苦，声音沙哑地询问：“我能顺利抵达这里，又何尝不是一份缘？为何大神不愿收留？”
他执着望向白泽，期待他给自己一个更为明确的答复。
白泽见此，长叹一声，为他解惑。
“学院一届学子，从开学到毕业，便是六千三百年。”
人族开悟，修炼后的寿岁也不过五百年，白泽不认为他能够在这五百年期限内，突破地仙修为。
拥有地仙修为，才算是真正踏上了道途，寿岁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而这，不过是普通大妖们的起点罢了。
“且，学院所传授的道法，也未必适合你修炼。”
人族修炼与妖族完全不同，妖族天生便会吸纳灵气入体，并炼化助己身修炼。这些对妖族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对人族而言，却只有少数幸运儿才能够开悟。
开悟后，人族体内灵气运转方式，也与妖族有所不同。
简单来说，天庭学院的学生们水平算是小学生级别的，而玄都却是个幼儿园水平。天庭学院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族，去手把手教导他如何修炼，为他研究适合人族的修炼道法。
最重要的是，他不可能破例，因为人族寿命太短，就赐下延长寿命的灵果、丹药。
开此先例，岂不是人人都要往天庭学院来白嫖了？
理解白泽所说的都是现实存在的阻扰，玄都没有再做无用的纠缠，哐哐叩拜三下，“谢白泽大神为我解惑。”
下山，也是定光来送他。
“道友莫要灰心，何处不能求道，白泽老师不也说了你另有机缘嘛。”
“多谢定光道友，”玄都解下腰间挂着的那串兽牙，双手捧着递给定光，“我无以为报，只好将随身的这串狼牙吊坠赠予道友。日后道友若有吩咐，我人族部落定会鼎力相助。”
这串狼牙吊坠，是玄都在人族部落里身份的象征。
他原是部落首领的后代，此番又被选为“外出求道”的先驱者，在部落中很有威望，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道友盛情难却，我便收下。作为交换，这枚灵石，便赠予道友。”
定光掏出一枚光彩熠熠的灵石，不容对方拒绝，强塞进玄都手里。
再三道谢后，玄都依依不舍地与定光告别，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定光站在光幕前，望着玄都逐渐消失在山林中的身影，也逐渐收敛起脸上和善的笑意。
“瞧他那寒酸样儿，人族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不过一块下品灵石，还当成了宝贝，呵。”
定光冷笑着吐槽。他抬手拎着狼牙吊坠，仰头打量着狼牙上的细小裂纹。阳光照射着他的面庞，狼牙的阴影落在他眼眸，内里有暗色红芒闪烁。
“也不知从哪只畜生嘴里撬的，白白恶心我一顿。”
啐了一口，定光将狼牙吊坠随手扔进了灌木丛里。面上恢复和善笑意，欢快蹦跳着往山上去。
平白耽误不少时间，他的课间作业还没有写完……
这一幕正好被躲在云端的老子看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竖子不可教也！”
两厢对比之下，老子对玄都反倒愈加满意。
玄都言行合一，待人待物礼仪周全，是个有大毅力又心胸宽广的良善人。
于是，玄都返程时，又在溪边遇到了老子。
老子蹲在岸边石头上，一手撩起衣袖，一手用紫葫芦取水。
“可巧，又见面了。玄都见过尊神。”玄都作揖行礼。
老神在在瞥他一眼，见他一脸沮丧，老子了然道：“失败了？”
玄都苦笑了一下，“是。天庭学院不愿收我。”
“那你此番千辛万苦，岂不都白费了？”老子装满水，用木塞封口，“现下可是懊悔？”
玄都摇头，却道：“不悔。”
老子将紫葫芦挂腰绳上，起身看向他，好奇追问：“为何？”
“尽人事，听天命。”玄都凝然，道出心中想法，“我已为我所想要的，尽了最大的努力。结果如何，不是我人力可以左右的。无论好与坏，我会坦然接受。”
“故此，我不会为一次失败而后悔。”
老子满意颔首，情不自禁捋了一把胡子。
此子心性，倒是与他的道义相契合。
但，在收徒一事上，老子格外慎重。他继续询问：“那你往后可有何打算？”
玄都茫然地摇摇头，“还未做好决定，左不过是再去仙山道场拜访，继续求道。”
偌大洪荒，在他有生之年，总能寻到愿意传授他道法的师父吧……
“吾乃太清老子，你若不嫌弃，可随吾到东昆仑。吾愿指点你一二。”
老子揭开身份，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玄都惊诧，愣了三秒才激动万分地跪下行大礼，“玄都拜见太清天尊！！”
他竟是太清老子！准圣修为的大能！
这惊喜实在太大，砸得他脑袋晕晕乎乎，眼前景象仿佛都不真实了起来……
拜了又拜，玄都喜极而泣，忙不迭应下。
“谢天尊垂怜，我愿侍奉天尊左右。”
第89章
东皇太一平乱回天庭后, 遇到的第一件大喜事，就是他的兄长要成亲了。
天庭实权二把手的婚礼，自然要办得隆重。
不仅要设宴邀请诸妖神参加婚礼, 还要摆上一月流水席面, 广邀大妖同庆。
主婚则请了女娲圣人。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新鲜！”雪狼乐呵呵地与同事道。
想当初, 他父母在一起就在一起了，从没听说过要举行“婚礼”。不愧是妖皇陛下，果然讲究。
饕餮盯着席上的美食流口水, 赞美道：“妖皇陛下大气，宴上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每个座位前都摆了一份九千年的蟠桃, 他上次吃到这个, 还是学院里组织一起去西王母到蟠桃园里做义工, 西王母赏了他们一妖一个, 尝了尝味道。
现在想起来，那个甘甜美妙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味蕾……
更别说, 宴席上还有好些他见都没看过的美食, 光闻着味道就口水泛滥, 吸溜～
元风轻轻敲了下饕餮的脑袋, 嫌弃地瞪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出去可别说本皇教过你。”
“嘿嘿, 元风老师。”饕餮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他只是憨又不是真的傻。这会子不是还没什么大能来嘛, 他私下里与同事玩闹两句。正式宴席上, 他定然会知规守礼。
敲打了饕餮两句也就罢了，元风牵着小豆丁鲲鹏找好席位入座。
宴席桌子是长条的玉石桌子，一张桌子两侧可以坐十来个, 餐品都是按人头，一个一份，整整齐齐摆放在托盘里。座椅上都放了一份伴手礼，是用扶桑枝雕刻的小金乌，经过太阳真火的淬炼，也算得上一件上好的攻击法器。
门口的小仙高声传唱：“上清天尊到——”
“送极品灵宝渔鼓一个——”
“玉清天尊到——送极品灵宝琉璃灯一盏——”
“太清天尊到——”
……
宾客陆陆续续入场。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听说太清道友喜获良徒，就是身边这位了吧？”红云同老子打了招呼，眼睛盯着乖巧跟在老子身后的人族，“瞧着倒是个好的。”
老子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捋了两下白胡子，谦虚回应：“还不曾入门，吾简单指点了一二，是个勤恳好学的孩子。”
跟着老子修炼后，玄都面貌反而更年轻了。他穿着一身简约道袍，头发用木簪子束起，脸上风霜痕迹都消失，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地随侍在老子后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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