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然要不是侥幸被朝廷的花鸟使选中,估计还不知道会烂在了哪个大官的后宅里。
因为存着这桩公案,知道她竟然混到宠冠六宫之后,张家是贴上来也不是,不贴上来也不是,只能不尴不尬的定期送些钱粮到张嫣然胞弟处,勉强维持着“亲戚”的体面。
这回张知府的儿媳能进宫,则是因为张嫣然偶然得知了兴平帝要给太子选妃,这才起了叫张家的适龄女孩儿进宫碰碰运气的念头。
想到那两个不过中上之姿的女孩儿,容色倾城的淑妃娘娘微微皱眉:这样的资质,太子怎么可能看得上。
但她俩好歹是官家小姐,又是宫妃的侄女,倘若配给一个侯府公子,倒也算说得过去。
如此盘算着,淑妃终于又笑了起来,吩咐玲珑:“将陛下赏的那两套玛瑙钗环给小姐们拿过去,让嬷嬷们给她们打扮得像样点儿。”
*
对于宫中贵人的盘算,赵明珠全无所觉,她也正在为晚上的宴会精心打扮。
因为被加封了国夫人,她今年的吉服愈发华贵。五只点翠凤凰口衔珠串,神气地站在刚送来的簇新凤冠上,被青言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轻轻戴到靖远侯夫人梳得一丝不苟的?髻上。
刚一戴上去,赵明珠脑袋就被坠的往下狠狠一沉,适应了半晌才勉强直起了脖子。
她忍不住笑:“我总抱怨旧的那个劳什子沉重,戴了如今这个,倒让人念起先前的轻巧来。”
青言替她将冠子戴好固定,捋顺垂下的珠串之后才笑道:“等少爷挣个国公回来,您做了老封君,戴比这沉的冠儿的时候都有呢。”
虽然是听惯了的奉承话,但赵明珠仍然被哄得眉开眼笑,拿手指亲昵地一点大丫鬟的额角:“你呀,总是拿漂亮话儿唬弄我。”
她这么说,青言可就不依了,鼓着腮帮子佯怒道:“奴婢哪里唬弄了,如今放眼瞧瞧,京中哪个公子哥儿能有咱们少爷争气的。听我叔叔说,就连舅老爷格那样高,也见天夸少爷厉害呢!”
青言的爹妈都是赵明珠出阁时的陪房,原本都是定北公府几辈子的家生奴才,当然也能打听到公府里的消息。
儿子争气,为娘的哪有不高兴的。听到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哥哥都夸赞儿子,饶是赵明珠再怎么故作谦逊,眼睛里的骄傲喜悦都是掩藏不了的。
她整个人打扮得焕然一新,由青言扶着,款款走向二门处,准备与父子俩汇合。
赵明珠要进宫领宴,萧家父子也当然也有份参与。只是内外命妇的宴席设在后宫,宗亲大臣们则依旧是在太和殿领宴。
男人收拾起来远没有女子那般麻烦,萧伯言早就穿戴好了,带着儿子等在外面,此时见只有她一人过来,不由得皱眉,问道:“两个女孩子不跟着你去吗?”
他深知发妻不是什么苛刻的嫡母,往常有什么交际的场合,都会带云容云舒两姐妹去见见世面。如今天子家宴,多少皇亲诰命都在,正是女孩子们露脸的好时候,赵明珠偏偏一个都不带,这举动倒有些反常。
闻言,赵明珠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老爷成日在外面,怎么消息还没有我一介妇道人家灵通。”
萧伯言被她怼习惯了,毫无被扫了颜面的恼怒,还顺势拱手笑道:“还请夫人解惑。”
当着儿子的面,他这般老不正经的举动,倒是臊得侯夫人脸上一红,捂着嘴笑:“担不起您一个‘请’字,只是听说这一回淑妃娘娘特意点了几家千金进宫领宴,大家都在猜,是要给太子殿下相看人选呢。”
“相看什么?”原本笑眯眯围观父母互动的萧世子突然发声问道。
父母说话,你好好的插什么嘴。
白了一眼没规矩的儿子,赵明珠懒得睬他,继续对丈夫道:“您说说,这种场合,咱们家的孩子进去掺和作甚。”
萧伯言本以为只是按部就班的庆典,不曾想天家还有如此深意。幸亏自家夫人消息灵通,不然这回要是带了女孩子进宫,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他家存心攀附太子?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暗中瞪了一眼不知何时起就在出神的长子,一巴掌轻轻呼在他后脑勺上,靖远侯板着脸吩咐:“孽子,还不伺候你母亲登轿。”
只是萧扶光捂着脑袋刚转过去,他眼底的笑意便再也隐藏不住,与同样嘴角含笑的侯夫人对视了个正着,两人的神情中是如出一辙的欢喜骄傲。
等到了太和殿,萧扶光都快把上首那把杏黄色的椅子都要盯出花了,都没有等到闻承暻露面。
“切,可能去后宫相看媳妇去了吧……”
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但就是突然很生气的小萧大人,一边用筷子将席面上精致的糕点恶狠狠地捣烂,一边恨恨地想到。
第59章 赠美
直至宴会结束,太子都没有露面,就连一贯喜欢饮酒取乐的皇帝,也只是匆匆出现了一下,离席的时候还带走了满屋子打圈儿灌酒的汝南王。
对此,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却也不敢瞎打听,只能佯作无事,在怀王的带领下各怀心思的潦草散场。
中秋之后,便是三日的休沐,也是萧扶光去鸿胪寺就任新职前最后的空档。他扛不住闻明钰再三的邀请,终于松了口,答应要与以前玩得好的兄弟们好好聚一聚。
这一回便由闻明钰做东,邀请了几个常来往的勋贵家的公子哥儿,以及张淑妃的胞弟张梓望,一起去汝南王府子在京郊上吃酒。
说起这个张梓望,自打他姐姐做了淑妃,又隐隐有要统率六宫的势头之后,他在京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今京城人家吃酒摆宴,倘若没有几分脸面,还轻易请不动他。
先前闻明钰的亲随送会帖来的时候,萧扶光见那帖子下面大喇喇签着“张余桑”仨字,还吃了一惊,问了才知道余桑是张梓望的字。心里也是好笑,对那亲随道:“你家二爷人缘也忒好了些。”
那亲随苦着张脸,可怜巴巴道:“世子就别笑话我们了,二爷再有心远着,那一位非要贴上来,二爷也没招啊。淑妃娘娘拢共就这么一个弟弟,现在京城里谁敢不给他几分脸面。”
同样是被张家姐弟纠缠过的苦主,萧扶光当然清楚这两位的威力,此时也无心继续嘲笑闻明钰这个倒霉蛋,而是开始暗暗头疼,盘算着等到时候见了张梓望该怎么脱身。
等他到了汝南王家的庄子上,果然是张梓望第一个迎了出来,殷勤的为他打起轿帘:“女孩子们刚扮上了准备唱呢,恩公来得正式时候。”
什么女孩子?
见他一头雾水,落后一步的闻明钰拍手乐道:“为着你来,张公子可是请了鹊寻班来唱堂会,说是要为你好好贺一贺。”
张梓望却像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般,一脸的与有荣焉:“如今京中的清吟小班里面就属他们家最火,一般人可请不动。”
所谓的清吟小班,其实就是勾栏行当里最上等的风尘女子为了自抬身价,换上的雅乐名头,实际做的还是皮肉生意。对官宦人家来说,子弟风流起来分花拂柳是一回事,将人大喇喇请到家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张梓望这么搞,闻明钰这个主人家都是笑吟吟的,萧扶光也只好拱手谢他:“多谢张兄费心。”
张梓望笑得一脸贼兮兮:“哪里,哪里。”
他可是打听过,靖侯世子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与烟花巷里不少姐儿都有过交情。后来可能家里管束的严了,京城的花街柳巷里才少了有关萧世子的传说。鹊寻班当下的头牌可是个绝色,他就不相信萧扶光能不动心。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举动上不得台面,但既然要攀交情,那就要投人所好嘛,脸面又能值几个钱?
张梓望满不在乎的想着,对这些京中世家的穷讲究嗤之以鼻。
三人相携着进去,众人早已等候在了里面,只等着萧扶光到了就开席。
打量了一圈四周,见清吟小班的戏台子摆在湖对岸,与他们并不在一处,萧扶光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青天白日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那也太过荒唐了。
人齐开宴,女子浅吟低唱的声音隔着水远远的飘过来,倒也有几分风雅情趣。
席上除了张梓望,几乎都是勋贵人家的纨绔儿,平日里都是闲散度日,一个有正经差事的也无。
如此一来,领着礼部实职的萧扶光自然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众人争着上前给他敬酒,嘴里也不像往日那样没遮没拦的,反而都有意无意的捧着他,连闻明钰这个主人家也要退了一射之地。
大伙儿这样热情,萧扶光实在推拒不过,干脆一气痛饮了几杯,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盏,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实在是喝不下了,诸兄容小弟暂歇一会儿,稍后再给诸位把盏。”
王府的下人也机灵,忙上前将他扶到另一处的亭子里坐下,又捧上热茶来给他醒酒,没一会儿闻明钰也过来了,大肆嘲笑他:“你小子酒没喝多少,躲得倒是快。”
萧扶光正斜倚在榻上让下人给他擦脸,闻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有脸看笑话,这都该怪谁?”
见他真的恼了,闻明钰才收起了嬉皮笑脸,摆着手告饶道:“怪我!都怪我好了吧。”
又凑到他身前坐下,反吐起苦水来:“你是不知道,自打你回来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偏偏令尊大人近年不爱出门走动,尊府上也常闭门谢客的,他们没地儿去,又知道我跟你好,可不就专挑我一人使劲儿。”
说着说着不由得真情流露,抓着萧扶光的手,悲从中来道:“兄弟,我这回可是真的被你害惨了!”
“别人我就不说了,那个张梓望,真真是个遭瘟的杀才,我要是不搭理他,他一天能投十来个拜帖,搞得我大哥都烦了,见天拎着我教训,让我赶紧把人打发走,不然就要动家法整治我。”
闻明钰的大哥,就是当今的汝南王世子闻明钊,汝南郡王常年在京,藩地便全由他来打理,据说为人十分整肃,严厉到闻明钰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提起大哥也忍不住两股战战。
他越说越悲切,听得萧扶光也心有戚戚,不过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打听道:“令兄不是一向在江南看家的吗,怎么也来京了?”之前在宫里看到汝南王身边有个长相肖似的青年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犯过嘀咕了。
谁知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闻明钰又是一叹,歪在另一边榻上,闷闷道:“别提了,我父王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京城了,说是担心没人看着我,怕我给家里惹祸。”
见他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希望的瘪气模样,萧扶光失笑:“这就是所谓的长兄如父了。”
“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他过来肯定有正事。”闻明钰坐直了身子,向好友倾吐心事,“只是过完年我也二十了,还被家里人当小孩子似的糊弄,想想都憋屈。”
这倒是真话。
有靠谱的长子珠玉在前,汝南王并不指望次子能有什么出息,对闻明钰的管教一向放纵,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以前才能和京中知名小纨绔萧扶光玩到一起。
但如今萧扶光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京中交口称赞的青年才俊,连汝南王背地里都眼热靖远侯生了个好儿子,可他依旧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家里倒是一点儿不亏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半点正经事也不让他沾手。
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帘上垂下来的流苏,闻明钰声音发闷:“日后等你也忙了起来,只怕也懒得再和我说真心话了。”
听到他言语中隐隐有自厌之意,萧扶光连忙坐了起来,急着为自己辩白:“前些天我的确有事走不开才拒了你的帖子,一得空不就马上赴约了?”顺便再倒打一耙,“连张梓望我都帮你应付了,这还不算真心?”
他看上去据理力争,理直气壮的很,嘴唇却紧紧地崩成了一条线,可见是在真心紧张友人的情绪。
闻明钰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而一笑:“不过是出去一趟,你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以前,我今天在你面前抱怨,明儿你就敢撂开手去,再不认我这个兄弟。”
“这又是哪里的话。”被他说中真相,萧扶光有点儿挂不住脸,“就算放在以前,我也不可能不认你啊。”
嘴上说的漂亮,其实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就他以前那个动不动就不想活了的死样子,的确干得出来随随便便就绝交的事。
闻明钰也懒得戳破他的嘴硬,顺势岔开话:“张梓望打定主意要给你拉皮条,我索性就遂了他的愿,不然这人急了,什么下三滥的招都使得出来。如今拉到王府的地盘上,也不怕他弄出丑事。”
就知道今日这一遭必有缘由,见他处处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萧扶光心中感念不已,凑近了正欲再说些知心话儿,却被一人出声打断:“你俩躲起来倒自在,是不是忘了还有一大屋子人等着呢。”
原来众人久候两人不至,便派了安庆侯家的三公子李卓然出来寻找。
两人无法,只能回到宴席上,陪着诸人继续划拳作耍。
没一会儿,又有一艘小船载着几个衣袂飘飘的小娘过来,领头的妈妈笑得见眉不见眼:“姑娘们来给诸位爷敬酒。”
这些小娘均是盛装打扮,各个珠翠满头,云鬓高耸,唯有队末一人素着张清水脸儿,松松挽了个双平髻,在一众浓妆艳抹的娇娘里面,竟显得更加出挑。
见萧扶光眼神在芸娘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张梓望与鸨儿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那鸨儿立马撺掇着芸娘过去敬酒,张梓望也过来敲边鼓:“芸姑娘可是鹊寻小班的头牌,色艺双绝,刚才您听的那支曲儿就是她唱的。”
又挤眉弄眼的,摆出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在他耳边悄声道:“她还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干净得很。”
猝不及防被他凑到近前说话,可怜的小萧被他嘴里冲天的酒气恶心得直反胃,但芸娘已经走了过来盈盈一拜。见她素手纤纤,垂眸筛酒的模样,萧扶光没忍住又看呆了,愣愣的不知道接话。
就在张梓望暗暗高兴,以为此事十拿九稳,正准备顺势赠美之际,王府长史却突然走了进来,对满屋子娇娘和心虚的闻明钰视而不见,径直走到萧扶光身前:“今日王爷来庄子上散心,听闻世子也在,便吩咐小的请您过去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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