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领对襟的上衣内是一束抹胸,腰身紧束,下面是一袭宽摆长裙,虽不至于拖到地上,但裙摆飘飘,如轻纱,如流云。不用说这款式,就单单粉嫩的颜色,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件女装!
“这什么衣服,快给我换回来!” 梧桐怒道。
顾淮修却眼前一亮,笑道:“这不是很好看。”
“顾淮修你什么意思!” 梧桐加大了音量。
“没什么意思,只是如今你我时刻不得分开,一男一女,才好避开众多耳目,便于路上行走。”
“谁要扮女人!” 梧桐叫嚷道,“我不管,你给我换回来!”
顾淮修脸色微沉:“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陪你闹腾,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有什么好扭捏的,再吵嚷,我就只好再抱着你回去。”
自己势单力薄完全不是魔头的对手的情况下,梧桐很快在不能说话不能动还要被魔头抱和穿女装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暗暗又在心里给顾淮修记上一笔,但还是不甘心道:“那为何不能是你穿女装?”
顾淮修瞧着梧桐,戏谑道:“你要是比我高,我完全没问题啊。”
梧桐噎了一下,愈发憋闷,最后说了一句:“我不要粉色,换个其他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
“只要不是粉色。”
话音落下,眼前一片斑斓,好几种颜色如走马灯一样在梧桐身上划过,最后定格成深紫色。
这个颜色起码没有嫩粉那么令人窒息,梧桐心不甘情不愿地默认了,心里直念叨:顾淮修你给我等着!
适应这长摆裙走路又花了片刻,顾淮修瞧着他走路的样子,估摸着给他裙子弄短了些,但梧桐发誓那魔头中间偷偷在笑,最后终于可以正常迈步,顾淮修手腕始终给梧桐力量支撑。
还在天宸宗界内,雷光阵的光线还在远远的天空中偶尔闪现,两人徒步穿过一大片芦苇地,期间顾淮修见梧桐走得有点费劲,问了一句:“要不还是抱着?”
“不必。” 梧桐冷冷地回答,并没有说其实是自己已经饿得没力气了。
最后终于来到一条土路上,梧桐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感觉实在走不动,停下脚步休息,顾淮修看了看他,微微皱眉,准备直接将人抄起,这时听到后方一阵粼粼的车轮声,二人一起转头望去。
一辆牛车正向他们驶来。
驾车的是一个戴斗笠的中年汉子,老实巴交的样子,车上用绳子捆绑着一些家具用品,后面也坐着人,看起来似乎是举家搬迁。
道路不宽,顾淮修和梧桐在路边站定等牛车过去。
牛车渐渐靠近,车轮碾着路上的石头时便磕绊一下,带着车上的物品一阵响动,如此寒碜的车架,看来这一家属实贫苦。
车身自二人身边经过时,梧桐才看到车上坐的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另外一个是八、九岁的小姑娘,衣着虽然简朴陈旧但浆洗得很干净,小姑娘瘦瘦的,一双眼睛显得尤为大,看上去缺少营养。
小姑娘自然也看到二人,大大的眼睛直盯着梧桐,随着车辆行走转动着脑袋固定视线,梧桐本想对他笑笑,但似乎快要虚弱得笑都笑不出来,不得不倚着点顾淮修。
眼见牛车过去了,忽然车上的老妇人喊了一声:“二牛,停下。”
车架在两人前方一丈左右停了下来,老妇人朝顾淮修喊:“那位公子,你家娘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带你们一程?”
娘子?
梧桐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顾淮修先是一愣,随即就扬声答道:“婆婆,若能方便带我们一程,感激不尽。”
梧桐用力对顾淮修皱眉瞪眼,但对方丝毫不理,半搀半抱拉着他往牛车走去。来到车前,顾淮修径直将梧桐打横抱起,轻轻一跃,便轻飘飘地落在车尾,车辆及上面的物品甚至没有动一下。
小姑娘挪到老妇人旁边,将自己方才的位置让给二人,待顾淮修扶着梧桐一起坐好,老妇人对车头汉子说:“走吧。” 牛车又轱辘轱辘地往前行。
顾淮修对老妇人微笑点头:“婆婆,多谢!”
老妇人客气了一句,一脸担忧地打量梧桐:“呀,这小娘子头上出了这么多汗,该不是生病了吧,这得找大夫看哪。大清早荒郊野外的,你们是要去哪里呀?”
“婆婆,你们这是?” 顾淮修没有回答,指了指车上的家具物件,反过来问 。
“我们哪,要去胡杨镇投奔亲戚,青绿城,待不下去了。”
老妇人这一句话,让梧桐都不禁大感意外,打起精神听她叙说。
“我们原也不是本地人,十年前搬到这里,做点卖豆腐的小本生意勉强糊口。原想着就这样,能把小孙女拉扯大也就够了,谁知一夜之间出了变故。”
老妇人叹了口气,继续说:“就是那个什么仙盟大会, 打从五月起,青绿城里就张灯结彩,为仙盟大会做各种准备,来到青绿城的客人比往年多了好几倍……其实仙不仙盟的咱也不关心,咱们也不是那修炼之人,但来的人多,我们的豆腐生意那也能好上许多不是,我们还挺高兴的。”
顾淮修早在牛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这几人均为普通人,确实没有修为,现在听老妇人自己说出来,微微颔首。
“可数天前,青绿城里突然多了好多卫兵,说是要搜寻什么……魔族的奸细,说是有魔族人闯入了天宸宗,破坏了大会,还抢走了什么,金贵的宝贝。” 老妇人显然也是从他人处听来,竭力回忆那宝贝的名字。
“诛天珏。” 小姑娘突然转头告诉老妇人,总算是把盯着梧桐的眼睛暂时挪开。
“对对对,叫做什么诛,诛天珏,据说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老妇人叹道:“他们仙呀,魔呀争斗,跟我们平民老百姓有啥关系呢,可他们闯入家中,硬说我孙女带有魔气,要将她带走。 ”
说到这,老妇人伸手将小姑娘揽紧了些,显然提到这些令她十分气愤,手指还微微颤抖:“我这孙女命苦,一岁多就没了娘亲,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怎么可能是魔族的奸细。”
梧桐先是朝顾淮修瞥了一眼,心想魔头就在你们眼前呢,随即皱起了眉头,老妇人口中的卫兵,应当就是指仙盟的人,原来他们在上仙台出事后,除了抓捕顾淮修,还展开了针对魔族的搜捕。难道这是父亲的命令?但正如老妇人所说,这样一个小女孩,瘦小羸弱,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难道仙盟连孩子都不放过?
顾淮修听闻,目光微熹,这时车辆猛烈颠簸了一下,拉车的牛前蹄直刨,左右晃动脑袋,似乎要将身上的辕套甩下来,赶车汉子连忙拉紧套绳控制平衡,结果车辆又是一下猛颠。
老妇人原本搂着小姑娘,但这一下颠簸脱了手,小姑娘直往前撞去。
小小的身子正正撞向顾淮修,后者一伸手将小姑娘拉住,化解了她的去势,又扶着她的胳膊让她起来,小姑娘脸色煞白,显然惊吓不小。
汉子终于控制住了突然发疯的牛,车辆平稳下来。
第35章
“小妹妹,没摔着吧,小心点啊。”顾淮修柔声说,放开了小姑娘,老妇人这时也回过神来,赶紧将小姑娘拽到身边搂进怀里轻拍安抚,一边朝架车的汉子埋怨:“二牛,怎么回事啊,差点摔了妮妮。”
前面汉子咕咕哝哝了几句“不知道,从来没有”之类的话,牛车继续往前走去。
老妇人这才转头感谢顾淮修及时拦住,才让她孙女没有受伤。顾淮修表示没事,又问:“那后来呢。”
“我自然是豁出老命跟他们争,我这儿子没用,遇事连话都说不清楚,好在街坊邻居都帮我们说话,他们都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岂能不知。 ”
小姑娘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这会儿听祖母说起日前的事情,大概是让她想起了当时情景,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身体也瑟瑟发抖。
老妇人赶紧将她又搂紧些,拍着道:“妮妮不怕,没事,没事了啊。”
她又说道:“那些虎狼一样的卫兵迫于街坊们的指责,暂时放过了我们,但他们要我们把孩子送到指定的地点接受验测……我们哪能把孩子送去,这还不是他们一张嘴,说你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就连夜收拾了,从小路出了城。”
“原来如此。”顾淮修恍然道,“那些仙盟的人着实可恨。”
“可不是嘛,对了,公子你们又是要去哪里?”
“说来惭愧,我和内子也是受友人之邀,前来青绿城观摩这仙盟大会,谁知友人被诬陷为魔族人带走,我们也被怀疑,为不落入他们之手,我们也连夜逃出,这不就遇上了婆婆您。”
顾淮修说的时候,梧桐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被这魔头张口就来的厚脸皮惊到了,可见此人过去说的话有多少水分,说他满口谎言都不为过。
老妇人一听竟是跟自家同样的遭遇,当即深刻认同,对梧桐也表示了更心疼的关切。
顾淮修看了一眼梧桐,丝毫不为他的震惊所动,继续面不改色道:“我们出来的仓惶,行李也来不及拿,内子一向娇惯,自昨日起就粒米未进,加上路上劳累,就滞留于此,我也是心急如焚啊。”
娇惯?心急如焚?梧桐只觉眼前一黑。
“哎呀,没有吃东西啊。” 老妇人原本看两人身无外物还很奇怪,这下明了缘由,马上自包袱内掏出了一个馍馍递给梧桐:“小娘子,这是我自家做的玉米馍馍,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但好歹能填下肚子。”
那馍馍黄澄澄的,还冒着热气,散发着玉米的清甜香味,梧桐原本就快要饿得虚脱,这下看到食物,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内心挣扎,终于准备伸手接过时,看到了那个叫妮妮的小姑娘正盯着馍馍舔着嘴唇,想要吃东西的欲望一下子消退,他勉强一笑,对老妇人道:“不用了,给孩子吃吧。” 声音细若游丝。
老妇人一看小姑娘,半嫌弃半宠溺道:“这孩子就是馋。” 说着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塞到小姑娘手中,先前那个仍向梧桐伸过去。
没等梧桐再回应,顾淮修就说了一句“多谢”,将馍馍接了过去,掰下一块,送到梧桐嘴边。
正在咬着馍馍的妮妮突然就停了下来,眼睛从馍馍上面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
老妇人也笑盈盈地望着二人。
在这样的“围观”之下,梧桐只好张口咬了,在口中慢慢咀嚼,期间还偷摸狠狠瞪了顾淮修一眼,结果一块吃完,顾淮修又送来一块,眼中隐隐含着笑意。
这魔头简直是踩着他的神经末梢在蹦跳,梧桐狠狠闭了一下眼,咬牙切齿地吃了,心里再给顾淮修记上了一笔。
“公子对小娘子真是细心啊,” 老妇人看着顾淮修将一个馍馍一点点喂完,由衷地称赞,又问顾淮修:“公子你呢,要不要吃一点"
顾淮修忙说不用,老妇人还谦让:“不要紧,多着呢。” 说着就准备去拿。
梧桐其实注意到老妇人包着馍馍的包袱其实并不大,于是开口说:“谢谢婆婆,他真不需要,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吃,本来也不多。 ” 填充了一点食物,说话都不那么虚弱了。
婆婆这才缩回手,笑道:“小娘子人俊,心也善。”
梧桐微笑回应,忽然感觉到裙子似被拉扯,转头一看,原来是妮妮的小手在他的裙摆绣着暗色紫金花纹的边缘摩挲,眼中透出羡慕的光芒。
老妇人发现了,立刻将妮妮的手拉回去,斥道:“可不许乱摸!” 又对梧桐赔不是:“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见小娘子衣裳好看,喜欢的很。”
梧桐对妮妮露出可亲笑容,用眼神告诉她没有关系,果然妮妮脸上的紧张消失大半。
感觉自己有点力气了,梧桐便直起身,端正坐姿。
老妇人又说:“公子和小娘子感情真是好啊,手一直牵着。”
按说被人当面这样提出来,两人正常的反应该是撒开手,梧桐的笑僵在脸上,顾淮修却将他的手握住,左手还伸过去在他胳膊上拍了拍,笑着对老妇人说:“我这内子,就喜欢握着手。”
梧桐感觉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真好!” 老妇人由衷地说,眼睛里就泛出泪来,摸着妮妮的脑袋说,“要是我那儿媳妇还活着,哎……” 说着不禁抹起泪来。
“婆婆,你儿媳出什么事了?” 好容易转移了话题,梧桐赶紧问。
老妇人陷入回忆中:“我这儿子愚笨,要什么没什么,原本娶媳妇的事情想都不敢想,九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们也刚刚在青绿城落脚,有一天收摊的时候,来了一位姑娘,那么冷的天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手上脚上都是冻疮。她说她什么都愿意干,只要能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我见她可怜,就留下了,这姑娘又能干又勤快,也不像其他的人那样瞧不起我那笨儿子……后来,他们就成亲了。”
“原以为从此一家人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可没成想,媳妇生下了妮妮后,就得了一种怪症,我们穷,只能淘些药渣子来吃,终究还是没有留住她。” 老妇人悲伤地说着。
而前面赶车的汉子也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呜呜声,似乎勾起了伤心事。
时隔多年,那大个子汉子听到谈及他妻子时还忍不住哭泣,可见对亡妻的刻骨之情,梧桐不禁唏嘘,这便是天不遂人愿么。
顾淮修问道:“恕在下冒昧,可否问一下是何种怪症?”
“ 不知从何时起,她只要受了一点伤,那伤口就一直好不了,有时候还冒着黑雾,后来哪怕是磕碰一下,也会出现伤口……” 老妇人的眼泪又流下来,“最后走的时候,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梧桐想不出这是个什么样的病症,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跟母亲好好学点药学医理,只是黑雾这个东西,听起来颇觉耳熟。他看了看妮妮,小姑娘显然对母亲并无太多印象,因而祖母的这番话,并未让她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还是懵懵懂懂地,还伸出手去帮祖母擦眼泪。
无论如何,这一家人的遭遇令梧桐心中悲切,感到十分同情,对于仙盟这样冷血地对待老妇人一家也不由得生出愤懑,心中想着等日后见到父亲,定要提醒他底下的人拿鸡毛当令箭,对百姓欺压陷害,这又与凶残的魔族有何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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