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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修瞳孔骤然放大，一把抓住梧桐的胳膊，但马上又松开，他审视了梧桐许久，慢慢道：“这些，也都是勾卿跟你说的。”
“不是，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第31章
顾淮修原本还认真的神情瞬间放松，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记得你离十八岁还有些时日，居然说在你出生前就跟我见过，姬公子，编故事也要编得像一点。”
“你！” 梧桐一时不知如何辩驳，“法阵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争辩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勾卿前辈赠给我的冰晶雪花就是证明，要不是它，我也不能将自己火灵属性的灵力转化，助你脱离法阵。”
说完，他又拿出那块冰晶雪花，摊开手掌伸到顾淮修面前，“这便是勾卿前辈所赠的冰晶雪花，你方才不也凭借它，才能使出移空术么？”
“冰晶雪花？ ” 顾淮修眼中带着一丝讥讽，下巴指了指，“你自己看。”
梧桐低头，眼前忽然一花，他再仔细看时，手掌中哪有什么冰晶雪花，分明就是之前他曾暂借给顾淮修佩戴，后来又收回的白玉佩！
怎么回事？梧桐以为自己拿错了，又在储物袋里一阵猛掏，“明明放里边了，哪去了？”
“你刚才放进去的就是这块白玉佩，在宗陵内殿我向你借用的也是这块白玉佩。” 顾淮修毫不留情道，“因为它出自极寒北地，能中和你的火灵属性，这样我的法力才不至于受阻，移空术才能触发。”
“这到底怎么回事？” 梧桐呢喃，他没有仔细听顾淮修的话，只是望着手中的那块白玉佩，思绪渐渐陷入混乱，自己之前明明看到的就是六瓣的冰晶雪花，难道竟然都是幻觉，如果冰晶雪花不是真的，那他在法阵中与勾卿和顾淮修的结识，到底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仅仅只是一场幻象？
而如此一来，他所以为的孤苦伶仃、倔强要强的少年顾淮修，跟眼前这位现任的魔尊，到底有无关系，还是说，一直都是他自以为是，他们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一时间，自法阵中出来后的笃定信念几乎要崩塌，他姬梧桐，一个被魔头挟持的仙门弟子，在同情对方什么，又做了什么糊涂的事情？
看到梧桐状态有异，眼神发直近乎走火入魔，顾淮修脸色一变，他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梧桐！”
见梧桐毫无反应，他一把托住了梧桐的下巴令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姬梧桐，看着我！”
梧桐被迫仰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睛里瞳光散乱，面如死灰，已在心智错乱的边缘。
“梧桐，听我说。”顾淮修一把控住他的半边脸庞，手指紧贴着他的眉骨，声音里带了十分的急切，“你的灵根刚刚苏醒，切不可在此时心智混乱走火入魔，法阵里本就荒诞古怪不足为信，你若陷入其中那就真的会被净化了。”
梧桐听他说着，眼神慢慢聚焦，最后一动不动定格在顾淮修脸上。
顾淮修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梧桐，下一刻，刺耳的尖叫声就在耳边响起：“快来人啊，魔头顾淮修在这里！”
一惊之下，顾淮修立刻伸手去捂梧桐的嘴，但是已经迟了。山间空旷，声音早就传出百米开外，在崖壁间来回碰撞。
一声尖哨在对面的山头响起，很快几个人影就出现在远处的山顶，御剑往这边飞来。
而空中的雷光大阵也陡然亮了一个层级，光线疯狂在网格间游走。并很快往他们这边汇集，似在凝聚雷霆之击。
顾淮修不及多想，手臂一翻，就将梧桐打横抱起，托在两臂之间，望了一眼远方来人，背身一跃 ，便跳上了一棵大树，甚至没有停留便转身往另一棵树梢跃去，就这样在树顶大跨度跳跃，起落之间，已经跟追来的人拉开了距离 。
在被顾淮修抱起的同时，梧桐感觉身体一麻，四肢顿时绵软无力，他张口欲喊，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来，这才明白自己被顾淮修施加了噤言和软骨咒。
这样的咒法不会产生疼痛，也不令肌体损伤，自然就产生不了伤害转移，用这样的手段尽管无法伤害梧桐，但用来拿捏他却是绰绰有余。梧桐心中直骂魔头狡诈阴险，却苦于无法开口，只能一双眼，狠狠地盯向顾淮修。
顾淮修一言不发，只是托抱着他往山下而去，梧桐发誓他看到了自己刀子一样的怨忿目光，只是装作不在乎而已。
很快，那些追赶的人便远远地地被甩开，直至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原本他们出来的地点就是天宸宗的边缘地带，远离正山门和主建筑群，追寻他们的仙盟各派万万也不会想到他们从那个荒草丛生里突然出现，即便后援赶来，也早就失去了顾淮修的踪影。
很快，顾淮修就抱着梧桐出了山林，来到一片河滩上，河滩处在青绿城郊外，正是抱月湖的下游支流。
此时暮色四合，天光暗沉，四周景物轮廓开始隐入暗色中，整个河滩一片死寂，有只破旧的篷船船搁浅在河滩上，顾淮修看了一眼梧桐，避开他瞪视的目光，最后几步快走，弯腰钻入了篷船内。
篷船里边空间狭小，顾淮修只能坐下，将梧桐搁在腿上。
梧桐仍是一脸愤怒地看着顾淮修。
轻轻叹了一口气，顾淮修道：“你不再折腾叫喊，我就解开你的禁制。”
梧桐想要咬紧牙却使不上力，一直这样躺在顾淮修的身上他更不愿意，最后他眨了眨眼表示接受。
身体一松，感觉到手脚又回来了，梧桐立刻撑着坐起，但篷船的宽度仅容两人并排而坐，顾淮修还是跨坐在横木上，背靠船篷，两人手腕牵连，梧桐左右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终于别别扭扭地斜对顾淮修坐下。
他已经尽量拉开距离，但两人还是相距不到一尺。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沉寂，终于顾淮修打破安静：“谈谈？”
并不是一个明月的夜晚，但还有光，河面的波光刚好反射到顾淮修的脸上，令他的面容在晃动的波光中幽明幽暗，显得立体和精致，一双睫子更如星星般明亮。
梧桐不由得心想，他如果真是当年的小顾淮修该多好。
“谈什么？” 既然顾淮修的语气已经柔和，梧桐也尽力让自己冷静。
“谈我们的事。” 顾淮修淡淡道，看向梧桐的眼神却变得柔和。
梧桐心中一动，但立刻就烦躁起来，这样的烦躁出自于对自己胡思乱想的抵触，以及顾淮修有意无意的靠近，就譬如前几次顾淮修将他卷进怀中一样，叫人心烦意乱。
“我跟你能有什么事！” 梧桐没好气说。
“难不成你真跟青蟒说的一样，想一辈子跟我栓在一块？” 言语中甚至带着一丝戏谑。
“谁愿意跟你栓一块！” 梧桐急道。
顾淮修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呢也不勉强，照说如今已经离开了天宸宗，该是分道扬镳之际，只是……” 他扬了扬两人的手腕。
见梧桐咬着牙没有接话，他又自顾说：“当然你也不要指望我自断手腕什么的来解除跟你的捆绑，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你我暂时放下派别恩怨，彼此配合先把这绑缚解开。”
梧桐心中又是一阵冷笑，就冲顾淮修这一番划清界限的话，他也不可能是自己在法阵中所见到的人，梧桐啊梧桐，你还真是糊涂，竟然还祈望他们是一个人，将幻境与现实混为一谈。
心里既然影下来，就可以冷静分析一番：虽然当下顾淮修伤害不了他，但以他现在的微末修为，也压根不是这魔头的对手，莫如暂时稳住对方，再设法与仙盟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将魔头制服，到时候砍不砍手臂，那就不是他顾淮修说的算了。
梧桐于是缓和语气，不动声色问：“如何配合？”
“很简单，你跟我回魔王宫，在那里，我定会找到解绑之法，解绑之后我会保你毫发无损离开，至于再往后，只要你不与我作对，我也不会为难你。”
梧桐哼了一声：“我凭什么要信你，在这里解不开，到了你魔王宫就能解开？你不过是想将我诓骗到魔域，再以我为质，要挟我父兄和仙盟。”
顾淮修啧啧两声，“你倒是提供了我一个新思路，不过我顾淮修岂是那种畏畏缩缩，躲在他人身后之人。我若要什么东西，去拿便是，何须弯弯绕绕。”
梧桐颇为不屑，低声咕哝道：“又不是没拿我当过挡箭牌。”
顾淮修却不接茬，继续说：“我也不瞒你，诛天珏曾为魔族的一位前辈高人持有，之后才重新回到仙盟，回魔王宫正是要从高人遗留之物中查找线索，只要弄清其中的关键，就定能找到解开之法。”
“你说的高人，可是勾卿前辈的友人？” 梧桐心念一动。
顾淮修眯起了眼：“你知道？……这也是勾卿告诉你的？”
梧桐：“是的，我还知道赋神册。”
顾淮修沉默良久：“你前面说早与我相识，但我十岁，或者说整个少时，并不曾与你见过 。”
梧桐心中又生出期望：“会不会是你忘记了？”
第32章
顾淮修神情忽然变得阴冷，声音中甚至透出决绝：“桩桩件件，一刻未忘。”
只有经历过极度黑暗，九死一生，才会在提及过往时如此意难平。梧桐回想到法阵中少年顾淮修的经历，一时之间眼前的顾淮修不是那个少年的想法竟然又有所动摇，只觉思绪混乱真假难辨。
“那你记得猎炀魔尊死去的前后数天，发生了何事吗？” 梧桐带着一丝期望问道。
又是一阵沉默，顾淮修冷笑道：“你不必处心积虑探听我的过去，也不用拿勾卿告诉你的只言片语来博取信任，你大概忘记了在跟谁说话。我可是你口中的大魔头。”
一句话差点没把梧桐噎死，那一瞬间他深刻体会了被狗咬的吕某人的心情，脸色顿时一沉：“若我不配合呢。”
顾淮修的语气也瞬间冰冷：“那就只好像先前那样将你打包带回去。”
篷船内的气氛也一下子降到冰点。
终于梧桐深吸一口气道：“你若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依你所言。”
“什么问题？”
“勾卿前辈的心愿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对面的人换了一个姿势，从面对梧桐转向面对船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顾淮修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的心愿，便是与挚爱之人永不分离。”
“挚爱之人，难道就是魔族的那位前辈高人，他的友人？” 梧桐追问，只觉得这里边的关系越发复杂。
顾淮修已经后仰躺下，“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若还要多事，我说到做到。”
他一只胳膊枕在脑后，不再理会梧桐，径自闭眼睡去。
梧桐瞧了他片刻，并不想与他并排而卧，往后挪了挪，背部抵上船篷，思绪纷乱，渐渐困倦袭来，合上了眼睛。
*
天宸宗明德大殿内，各派首领或坐或站，面色都不好看。
他们刚刚接到消息，蹲守多日之后，顾淮修那魔头突然出现，但由于出现的位置实在令人难以预料，结果人手不足，应对不力，还是让他跑掉了。
坐在最下首的一个魁梧中年男子一拍座椅扶手，“腾” 地站起：“姓顾的魔头都在仙盟头上拉屎了，你们还在顾忌这顾忌那，依我说，仙盟大军直接打过焦土之境，直捣魔窟，扫平魔域。我北斗派愿为先锋，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话的正是北斗派门主金大锤，他身后的弟子们自然是跟着大声起哄。
“金门主所言差矣，” 他侧对面的一位老者出声反对：“那魔头已达修罗境，非分神境界不能奈他何，更何况如今他还有诛天珏的加持，毫无胜算之下，怎能贸然征伐。 ”
“可追踪的弟子说，那魔头看见我们的人便立刻逃走，若他得了诛天珏的加持，自可在天宸宗内横行，又怎么会对我们如此忌惮。” 旁边有人提出疑问。
接着其他人纷纷加入。
“有道理，他在天宸宗界内躲了数日，光应付雷光大阵都要消耗不少功力，如今终于忍不住出来，也定时做困兽斗，莫若趁其虚弱之际，对青绿城全面封锁，趁胜追击，以免夜长梦多。”
“可姬家三公子还在他的手上，盟主素来疼爱幼子，定然投鼠忌器。”
“是啊，三公子乃是姬家的掌上明珠，不得不考虑他的安危周全啊。”
……
一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之际，忽然听到上首杯盏敲击之声，众人纷纷转向声音来源，直到殿内安静下来，再无一点杂音，那敲击之声才停止。
敲击杯盏之人，正是姬家少家主，姬龙柏。
“各位宗主，此次魔族处心积虑破坏我仙盟盛典，连顾淮修这个魔头都亲自出马，魔族灭我仙盟之心昭然若揭，但越是危机时刻，越要周密应对，仙盟各家更是要齐心协力，切不可自乱阵脚。”
自上仙台变故，两大宗门首领均身负重伤以来，姬家少家主姬龙柏便暂露头角，迅速结束了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一边布置追捕魔头，一边及时安排仙盟各处肃清魔族奸细，部署边境防线，数日下来，竟然成绩斐然。
人们一夜之间发现，这个过去低调谦逊、籍籍无名的姬家长子，竟是一位有着非凡组织能力，具有优秀领导才能的青年才俊。
尽管上仙台上，姬龙柏挺身而出代任盟主有些自封的意味，但一来他有着新任盟主的长子，且身兼少家主的关系背景，二来他也用实际行动得到了如琉灵宫等大宗门大世家的站台，所以他暂代仙盟盟主的事情，短时间竟得到大部分仙盟门派的默认。
此刻他站在殿内中堂的一侧，让上首的两个代表天宸宗和姬家的座椅空着，实际上他始终都不曾落座，实是刻意为之，这也给殿内众人留下了知节循礼的谦谦君子印象。
现在短短几句话，就令众人连连点头。
但凡事皆有例外，仙盟中反对他的声音也一直不曾平息，在冲撞地下宗陵的事情发生后，天宸宗里就颇有微词，现在又让魔头顾淮修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逃脱，他短时间建立起的威信也面临崩塌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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