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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一阵沉默，看他的眼神中慢慢带上同情，转头问陪墨昀等待的师姐：“他这样多久了？”
答案不言而喻，送走了被任务折磨到脑回路异常的仙君，主任这才有空招呼墨昀，一上午过去，墨昀腰间挂上了姻缘司的腰牌，正式被分到月老庙办事处，成为了姻缘许愿答录人。
工作内容也简单，就是把下界众生在月老庙许得愿望按照实现难易度分级，简单的优先处发给牵线办，复杂的延后，没边的直接当做无效许愿销毁。
办公室加上墨昀三男两女一共五人，除了墨昀这个新手都是在这里奋斗百年的前辈，许愿答录不直接牵扯红线成功率，这里的怨气也相对清浅。即便这样每个人的眼睑下面也不乏乌青一片，来了新人，几个前辈脸上的晦暗骤然散去，坐在门边的仙君更是直接跑到墨昀面前，一边握着他的手上下狂摇，一边流下两道热泪。
“执明上神显灵，我们这儿可终于有新人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墨昀头顶忽然多出一颗金色小球，小球炸开，彩带落了他满头满脸，其余三个前辈不知从哪儿掏出金色花球，一边摇晃一边齐声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受到如此热情且特别的欢迎，墨昀心里半惊半喜，不知几位前辈何至于此，但很快地他便在前辈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声中得到了答案——
凡间众生芸芸，许愿更是五花八门，甚至有人逢庙必拜，对着月老许愿升官发财，这些愿望姻缘司无法受，还得发到财禄司，导致本就饱和的工作雪上加霜，答录处就这么几个人，处姻缘许愿都脚打脑后跟，和上面反应了多年也没见添过一双人手，他们最后连玄武神庙都拜过了，才迎来墨昀这么一个新人，激动之下欢迎的程序也就热烈了些。
妖籍管处见识过各种风浪的墨昀本也以为答录愿望并非难事，但真正上手处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把许愿这件事看得太过简单。
姻缘这事，说到底和每人命格相关，处许愿的时候也要根据命格运势红鸾星动向综合分析实现难易度，墨昀才看了两条许愿，眉头就皱成一个川字，指着云水镜屏幕上的愿望问从旁辅导的科长。
“科长，按说这人的时运也确实到了该红鸾星动的节点，为啥这个愿望还是不予受啊？”
科长今年九千岁，生得身高腿长一表人才，刚才就是他眼含热泪将墨昀迎了进来，听墨昀发问他眼睛在屏幕上一扫，指着对方性格这一栏耐心对墨昀道：“命盘运数虽然重要，但后天性格也是关键，你看他的性格，说得好听是安贫乐道，直白一点就是不思进取还喜欢抱怨环境，再看他许愿的内容，要漂亮女孩子，不问彩礼，不要车房，还要一心爱他，为他洗手作羹汤，他自己既不想出钱，还不想出力，这牵了红线也是白搭。许愿不是做梦，哪能空手套白狼，这样的愿望直接销毁不用犹豫。”
墨昀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科长拍拍他的肩膀。
“咱这工作虽然基础，但复杂程度高，我一会儿给你几份模版，你照着慢慢摸索，然后写一份报告明天交给我。”
报告易写，但工作内容看得墨昀真真头大，模版看下来墨昀脑子里全是性格运数红鸾愿望，吃饭的时候都头昏脑胀，师姐在他对面眨巴着眼，怨气被午饭驱散，整个人看着又是那么干练。
“吃饭的时候就别想着工作了，你刚接触姻缘司的工作，觉得复杂也正常，以后…”
师姐话没说完，被食堂内的动静打断，一个仙君霍然拍案起身，惊得众人皆举目去看，他举着手中微缩版云水镜，嘴唇抖了半晌憋出一声激动地大喊——
“红线牵上啦！我指标完成了…”
他说着状似疯癫的抓着身旁仙君双肩不住摇晃，边晃边念叨：“指标完成了，红线牵上了，我自由了，我自由啦！”
声音由小及大，最后他干脆扔了餐盘高举着双手跑出食堂。墨昀看得目瞪口呆，师姐倒像是见怪不怪，回首吸了一口梅花松芝酿，指尖捏着吸管把刚才未说完的话吐了出来。
“以后更复杂的事比比皆是。”
墨昀被一个上午的所见所闻弄得心头发怵，下午姻缘司全体开大会，他对姻缘司的认知再次被刷新。
凡间沧海桑田，生活节奏不像从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现在什么都讲究短平快，姻缘也是如此，红线牵了几天就断的更是比比皆是，生活压力大，想要和人共白首的人就少，活好自己都难，别说再给自己整个伴侣徒增烦扰。
红线办主任拿着报告的手颤颤巍巍，同月老报告的时候也是底气不足。
“现在凡间网络发达，有的时候没等我们牵上红线，他们自己就找到露水姻缘，时机错过了红线牵不上啊，还有姻缘即成不能保持忠贞的人也多，外面的诱惑一勾手指这红线说断就断，我们工作人员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们斩情丝的速度。”
主任报告完毕，注生娘娘起身发言。
“你们红线牵不起来不要紧，我这边幼童降生率直线下降，我也很难办，你们姻缘司再不想办法的话，我们庙门一倒大家谁也甭想好过。”
注生娘娘抱臂，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月老也是一脸为难。
“注生娘娘的心情我们能解，但生与不生实在不是我们姻缘司能左右的，有空还是得请您和人界管处多沟通，末法时代，咱这儿能给的影响毕竟有限。”
末法时代毕竟是仙人众心头不愿被触及的痛处，月老拿这个扯大旗注生娘娘明显不依，师姐摇头在墨昀耳边小声叹道：“看到了吧，姻缘司就是个破裤衩子，什么屁都得搂着，搂不好还遭抱怨。”
师姐用词大胆奔放，墨昀噎了一下差点笑出声，但很快的月老大手一挥，会场一片寂静。
“这个季度一结束，下个月就是凡间七夕佳节，今天我们特别请到第一天府宫的司命星君莅临姻缘司，来为我们下一个季度的关键绩效指标做一个辅助指导。”
第31章 铁锅炖大鴢
姻缘司的绩效指标要第一天府宫参与指导是墨昀怎么都想不到的，他扭头满脸问号地看向师姐，会场安静师姐不敢说话，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推到墨昀面前——
“牵红线需要天府宫命格运数做底层分析，红线牵成功也得送到天府宫审批之后才能发动效用。”
见墨昀点头，师姐拿回笔记本又写了一句推过来。
“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要考天府宫，怎么转到姻缘司了？”
墨昀写下“说来话长”四个字，就看会议室门被推开，司命星君穿着红色工作服，手里拿着文件信步上台。
“感谢姻缘司邀请，说指导谈不上，但凡人命数复杂多变，还请姻缘司诸位同僚在处许愿以及安排姻缘时多注意参照命簿走线，不要为了完成指标轻易牵线，以免天府宫复核之后将姻缘驳回，影响诸位的绩效之余徒增不必要的工作量，上个月我们已经将众生命簿数据上传云水镜，诸位在可认证身份之后随意查阅，配合命簿安排姻缘红线。”
司命言简意赅，说完就直接到前排就坐，月老掏出手帕，在额头轻点几下才犹豫着开口。
“星君所言极是，但姻缘司毕竟不司命簿书写，很难体会这其中的奥妙，就说姻缘相牵这件事，您看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具体的指导意见，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月老是整个姻缘司的领头人，墨昀见他在司命星君面前气势不足的样子也挺诧异，遂拿起笔在本子上问师姐。
“姻缘司和天府宫不是平级单位吗，怎么月老他老人家还得看司命星君的脸色？”
师姐目光扫过司命的背影，摇头叹气，在纸上写道：“命簿大过天，因缘际会都是命势所驱，平级单位也绕不过人家一句‘与此人命簿不符’，每个月天府宫都要驳回一大捆红线，大家这几天怨气盈天，得有大半归功于这位星君的天府宫审核制度。”
没想到姻缘司的工作内容和天府宫息息相关，墨昀心里苦水渐生，总感觉自己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
“具体的指导意见已经和命簿数据一起上传到云水镜了，还希望各位同僚能认真阅读，将这份意见灵活运用到日常的工作当中。”
司命星君着重强调“灵活运用”四个字，师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墨昀抱着手臂来回搓揉，感觉会场温度被他一句话点得瞬间降低。
月老眼见场内又要横生怨气，直接宣布散会，墨昀回到工位，科长把办公室里几个人叫到跟前，重新强调了一下会上重点，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
“刚才月老下发指示，每个科室和办事处都要学习天府宫那边给的指导意见，下周统一考核，我刚才看了一下，指导意见一共五百三十七页，和我们答录处工作相关的内容虽然不多，也有一百八十二页，我知道大家每天工作内容都很繁重，但是毕竟这个意见也关乎我们工作的完成情况，还是请大家辛苦一下，抽出时间来学习，听月老办公室的意思，考核不通过的话，这个月的绩效奖金也会跟着受影响。”
“将近两百页一周看完，还要考核，考不过还扣钱？”
素云仙子娥眉紧蹙，将坐在她身旁的珍黎仙君的大腿掐出一个小山，珍黎仙君痛到嘴巴大张，却不知因何不敢叫她停手，只把脸埋在另一边的驰心仙君肩膀，驰心仙君同情地看他一眼，对着科长揶揄道：“月老他老人家还真是慈爱，明明可以直接扣我绩效奖，还要给我机会考核。”
一直没说话的文庄仙子扶额叹气：“我手里还有两万个许愿签文要看，科长，你说联合姻缘司的同僚们去天府宫门前抗议的可行性有多少？”
科长指腹扫过眼下乌青处，撑着下巴无奈道：“没用的，天府宫的工作人员抗议过几次，连南极长生大帝都惊动了，司命星君一句话，让帝君他老人家直接闭嘴回宫。”
“什么话？”
众人异口同声，直接进入吃瓜模式，科长伸出一根手指，清清嗓子模仿司命星君的语气。
“那就把命簿取了，让凡间众生自己书写命运。”
办公室一时陷入沉默，墨昀也没想到司命星君胆大至此，同着南极长生大帝什么话都敢往外吐。六界除了神仙二界受天道约束，其余四界众生命数皆由天府宫书写，一方面是为了平衡，另一方面……
早期的仙人众便是凡人出身，不加限制的凡人力可通天，一旦没了命簿束缚，搞不好有一天被取而代之也说不定。
“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文庄仙子若有所思的点着下巴，随即就被科长下场捂住了嘴巴。
“小文庄啊，你这思想很危险，建议你不要随便瞎想。”
“是啊，没了命簿这个基础，姻缘福禄这些就都没用了，到时候咱都得下岗，日子还过不过了？”
驰心附和，珍黎揉着大腿，脸上血色还未恢复。
“你这重点抓得是真有特色。”
科长听到重点才意识到话题跑偏，他放下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
“虽然考核不通过会扣掉一部分奖金，但是考核通过的话绩效奖金也会多发一些视作大家辛苦用功的奖励。”
涉及到真金白银效果自然立竿见影，办公室众人包括刚来的墨昀都直接跑回座位，打开云水镜查看相关内容。科长老怀欣慰地看着大家被调动起来的积极性，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今天为了迎接小墨昀，我特地准备了迎新会，当然，是答录处出钱。晚上螣蛇下班你们可以直接叫滴滴打鹤回去，处里会一并报销。”
接连的好消息让本来低迷的氛围一下变得热烈起来，文庄扭头开心地看着墨昀，“我上次参加迎新会还是四十年前，今天拖你的福啦，小墨昀！”
“晚上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定店家。”
科长边说边打开仙众点评，还没等墨昀说话，其余四人再次异口同声。
“铁锅炖大鴢！”
墨昀来自南方天，对北天饮食不太了解，自然也不知道铁锅炖大鴢在同僚心中的含金量，只对着面前硕大的铁锅啧啧称奇。
“量好大。”
“不止量大，北天天气冷，晚上来一个铁锅炖大鴢，你明早起来浑身都暖和。”
驰心一边说着，一边手掌翻飞，在锅边迅速贴上六个面团，“这是贴锅饼，一会儿你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食材伴着汤汁在锅中咕咕冒泡，寒气在锅底炉灶的熏染下被彻底驱散，墨昀听着前辈们聊起工作上的趣事忍了许久还是破功，捂着肚子笑得两颊都泛红。客气的突破口一旦被打破，关系也被拉近许多，铁锅炖大鴢名不虚传，汤鲜味浓，墨昀正吃得开心，科长叫了馥梅饮来，给每人面前都摆了一杯。
墨昀还记得上次自己在汤泉一杯就晕，想拒绝但科长已经举杯站了起来。
“今天主要是欢迎墨昀加入我们答录处，以后工作上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问我们，另外虽然是同事，但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他说着把手放在耳边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来，其余四人齐声回应。
“同事是一时的，家人是一辈子的！”
“对喽，虽然工作十分苦，但我希望大家能够像家人一样和谐共处，小墨昀以后不用客气，把我们当大哥大姐就行。”
科长举起杯子，冲墨昀比当一下，墨昀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拿起杯子也站起身来。杯中酒饮尽，墨昀坐回去，珍黎搂过他的肩膀指着旁边的素云道：“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道侣素云，我们今年就要结契六十年了。”
素云瞪他一眼，笑着对墨昀说：“小墨昀还没有对象吧，喜欢什么样的和我说，我帮你介绍一个。”
一个个热情的声音围着他，伴着不断蒸腾的肉汤浓香，烘得墨昀一颗心温暖异常，来姻缘司之前他还担心过同事不好相处该如何应对，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在酒量这一块上面，墨昀一如既往的贯彻着一杯就晕的菜鸡精神，待到迎新会结束，他除了傻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科长架着他指挥着他人帮忙叫滴滴打鹤，谁知鹤没等来，等来了下午吐槽过的司命星君。谁也没想到灶神街上这么多店家，他们和司命能同时从相对的店面一起走出来。虽然不是直属领导，但主座星君毕竟也是上级，几人收敛了笑意，恭敬地同人打招呼，只有墨昀还在嘿嘿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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