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昀昀来了，快坐下。”
即便居于南方天已经适应了炎热的气候，墨昀还是被这热浪滚得难受，见他额间沁出汗珠，荧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心，清凉之气瞬间顺着胸口涌入四肢百骸，墨昀扭脸看向荧惑，对方微微摇头，墨昀便明白大略这热浪的起因不方便问，于是便老实的冲陵光弯身行礼，然后坐在了她的下首处。
“你没事就好，昨夜没吓到吧？”
墨昀知道她是在问同孟章遭遇的事，摇头道：“见到孟章上神我就…就晕过去了，后续在青龙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所以还好。”
陵光点头，眸中涌起歉疚：“总是因为我的事情影响到你，不过执明那里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方法将你体内的灵珠取出，没了灵珠影响你的神魂应该会安稳许多。”
神魂不稳倒是没对他自身造成什么严重影响，但总莫名看到一些上神之间的虐恋情节确实有些困扰，听陵光这样讲，墨昀也生出几分期待。
“劳上神操心了。”
陵光摆手，又带起一股热气，墨昀被热气一扇，鼻尖又冒出几颗汗珠，陵光见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讪讪笑道：“抱歉，昨日太过激动了些，现下神力不太受控，若实在太热的话我叫他们给你拿个北天的冰髓过来。”
墨昀连忙摇头，荧惑从袖口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冰蓝色晶体扔了过来，墨昀伸手一握，寒气便顺着皮肤沁润入体。
“放在桌子上就好，贴身带着冷热相冲身体受不了。”
见墨昀听话地将晶体放在桌面，荧惑这才起身对陵光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接下来的话你同他慢慢讲。”
陵光点头，荧惑挥了挥手，墨昀没想到荧惑刚来就要走，脸上带着疑问望了过去，荧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矮身压低了声音道：“我得去找找让她熄火的办法，不然过不了几天整个南方天都得是这个温度。”
上神神力失控波及下界是很严重的问题，墨昀心里也有点慌，但想到陵光此时或许才是那个最难受的人，他只能强装淡定，点头目送荧惑离开。
荧惑一走，殿门也随之慢慢关闭，虽然有冰髓护着不觉炎热，但室内依旧带着隐隐的憋闷感，让人不是很舒服。
“抱歉，叫你过来却要让你受这热气的折磨。”
陵光撑着凭几坐直了身体，墨昀刚想客气两句就从她翻开的袖口处看到她皮肤上正在泛着红光的金色纹路，陵光见他看到了也不躲避，大喇喇地将袖口向上捋了一下。
“神力不受控就是这样，从前这种状况只有在战场上才发生过一次，但好在那时母神还未归墟，没有造成影响。”
上古往事离墨昀的生活实在太过遥远，六千年的岁月当中也没有哪次的经历能与此事达成共鸣，听陵光这样讲，墨昀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开口安慰对方。
“一定会好的，您也别太忧心。”
“七宿和荧惑也这样安慰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此任由神力外溢，南方天便要和我一起归于虚妄。”
陵光盯着自己手臂上的纹路苦笑，墨昀却听得心惊肉跳，好在陵光似是看出他眼底恐惧，话锋一转，笑着看他。
“开玩笑的。”
墨昀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陵光却似找到了什么新奇的乐子，盯着他笑个没完。
“刚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谁家上神会拿下界众生和自己的命一起来逗乐子的啊？
墨昀心里吐槽，开口收敛不少：“上神这个玩笑开得确实有水平。”
陵光收了笑意，脸上多了些许落寞，她低头了一下衣摆，才又复抬眼。
“若不是玩笑的话，你又作何感想？”
墨昀一颗不甚坚强的心脏被上神逗弄地七上八下，头大不已，只无奈地看着陵光：“上神，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南方天开玩笑啊。”
陵光抿嘴，从鼻孔间呼出一声轻笑，开口一句话，让墨昀直接倒抽一口冷气。
“我确实没在开玩笑。”
“不是，上神，要不你还是开玩笑吧，拿这么大事认真，多吓人啊。”
惊慌之下墨昀语无伦次，还想着自己劝两句这件事便有转圜余地，谁知陵光面上的笑意彻底被肃穆取代，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带着决然。
“昀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要听好。”
被这眼神一望，墨昀心中慌乱稍歇，也跟着正经起来，陵光见他点头，捂嘴轻咳两声才说了下去。
“六千年前我曾同魔君一战，虽然最后我将他重新封印进魔界出口，但我自己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他伤我用得是来自祖神盘古残留在天地之外的晦暗之力，自那之后我神格不稳，不得已陷入沉睡，朱雀宫对外只说是上神闭关，但我醒后发现自己已经生出败相，这次神力涣散不受控制便是征兆之一，即便能够撑过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终有一天我的神力会散尽，而我本人也会归墟。”
这一句句话像是一道道惊雷劈在墨昀的身上，待到陵光话落，墨昀只觉得自己外焦里嫩，头顶还冒着青烟。上神寿命可比肩天地，父母二神若非征战与救世消耗太多也不会归墟消亡，如今作为南方天的精神象征——上神陵光就坐在自己对面，平淡地向他叙述自己即将离世，墨昀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哀戚与不甘似海浪一般拍打着心脏。
“就没有能够阻止神力涣散的方法么？”
陵光眼神变得温柔，起身走到墨昀身边跪坐下来。
“我恐怕没有。”
“可你是神啊，神怎么会…”
墨昀眼眶酸涩，喉头也梗得生痛，陵光握起他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拍着，似是哄孩子安睡的长辈。
“神也不是万能的，母神会有这一天，我们也会有，只是我确实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可…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会告诉我？”
墨昀惶然抬头，红着一双眼问陵光，陵光嘴角慢慢上扬，看向墨昀的眼中也有了熠熠神采。
“因为你，我看到了希望，昀昀，你体内有朱雀之血。”
陵光话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墨昀得不到答案只能在脑内疯狂联想，过去看过的一些虐恋话本的情节涌入脑中，想到父母，一颗心顿时揪痛不止，但他随即又想，一个心系下界众生的神要比他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仙人有用得多，一时悲壮之情盈满心间，他深吸一口气，凝眉在心中做出决断，手上用力，反握住陵光的手，郑重开口。
“只要我的血能救上神，那便拿去，父母那边我会好好安慰他们。但是…换血会不会痛，如果很痛的话，还是请神农他老人家给我上个麻药，这样在睡梦中牺牲，我也好受一些。”
“啊？”
陵光被他一阵豪言壮语说得脸上尽是迷惑，正要同他解释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人声。
“这小傻子以为将自己身体里的朱雀之血换给你，你就能得救。”
人声来得突兀，陵光回头，就见朱红石柱后面青光一闪，孟章现了身形，向两人这边走了过来。陵光见到孟章表情略有些古怪，向墨昀身后挪动了一下，眼含戒备的看着对方。
“你怎么进来的？”
墨昀看到孟章，脑子里不期然又出现了一些只属于陵光同他的过往，但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陵光本人就在身边，他没有像昨日那般神魂不稳，昏死过去。但眼看着二神相遇，他心想着还不如昏过去更好，还免了作为灯泡的尴尬。
“你…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两位大神凑一堆，墨昀身上这点小仙气也顶不住这无穷的威压，起身就想溜走，但陵光将他拽了回去，起身挡在他面前，冲孟章狠道：“你来干什么？”
孟章伸手，掌心悬着一个青色玉瓶。
“为你疗伤。”
“大可不必，你请回吧。”
陵光一甩袖，直接将玉瓶撞在墙上，翠玉在勃然的神力之下化作齑粉，内里褐色药粉也像是雾气一般飘散在内殿各处，药粉带着异香，墨昀才吸进去一口，无边睡意便似洪流一般袭来。陵光只听噗通一声，回头就见墨昀倒在了地上，她回头，袖间的手紧攥成拳，刚要动怒，脑中便混沌一片，脚步还未迈出，腿一软人便要往地上倒去，孟章此时疾走两步，将人拉进怀中，确认她真的昏睡才将人抱了起来。
“一个两个的，都傻得冒泡。”
孟章望着沉沉睡去的一大一小，皱眉无奈叹道。
第38章 全世界都在笑话我
墨昀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睁眼之后只觉得气海充盈，灵台清明，手脚不仅不酸软，还满是力量。他起身一边打呵欠，一边环顾四周，然后才发现，自己好像不在朱雀宫。
他所处的地方装饰虽然也古朴华丽，但无论是墙上显示时辰的机械钟，还是桌面上喷着雾气增加湿度的机械喷壶，都是朱雀宫中没有的东西。反而这充斥着机械技巧的地方让他想到了东方天，墨昀掀开被子跳下床，记忆也跟着动作纷至沓来。
“这里不会是…”
他兀自咕哝着，刚走到门边，大门却从外面被人轻轻推开。墨昀惊讶之下定在原地，视线刚好和孟章对到一处。
“醒了，这里是青龙宫。”
果然……
墨昀这样想着，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想到冲人行礼。孟章倒也不见外，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轻声道了句“不必客气。”
想到药粉散开前的情景，墨昀再次退后两步，略有些着急地看向孟章。
“陵光上神她…”
孟章站在门边，脸上表情淡淡。
“她无事，不必担心，倒是你，可有时间同我聊聊？”
和上神对谈对墨昀来讲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又没有他拒绝的空间，于是只能点头。孟章一甩袖，两人所处场景便换了地方，此处似是青龙宫殿外广场，同朱雀宫相似，穹顶脚下皆是星河，只是天上青色光晕化作一条龙形盘踞于半空之中，偶尔还会在空中逡巡游荡。
“你我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
孟章漫步在碧玉地砖之上，说话间回头望向冲着天空青龙发呆的墨昀，墨昀被唤回神，立刻垂首跟上。
“前几次我并不知道那位仙君是您。”
墨昀老实回答，心想若是早知道青衣仙君是固守东天的青龙上神，借他几个胆子都不敢出声。孟章嘴角笑意浅淡，近乎于无。
“除了昨晚，寻常人也看不到我，你能看到应该是体内两颗灵珠的作用。”
不知该如何作答，墨昀只能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有得罪上神之处，还请上神莫要怪罪。”
“言重了，倒是上次在梦境之中应该吓到你了，身体无碍吧？”
墨昀摇头，这才想到还有差点交代在梦里这件事。话到此处便也没了后音，墨昀安静地跟在对方身后，心中还是担心陵光的状况。
“上神，陵光上神真的会归…”
“不会。”
孟章似乎极为忌讳“归墟”二字，不等墨昀说完便予以否定。墨昀低头，抿了抿嘴，似是思考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荒流之力很厉害吗？”
这次孟章倒没有急着否定，只是仰头望向星海。
“祖神之力不可估量，但有光就会有暗，万事万物此消彼长，既有荒流之力，便定然有能将其压制净化的力量。”
“那就好。”
这样的答案让人心安不少，墨昀手捂着胸口，终于将心中那口浊气吐了出来。但朱雀之血被频频提及，墨昀想到陵光口中的希望，还是想知道自己能从何处帮忙。
“那我体内的朱雀之血能救陵光上神吗？”
孟章回头看他一眼，直接否定道：“不能。”
墨昀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孟章接着道：“镇守四方天地的神兽只有我们四人而已，陵光知道自己神格不稳的时候应该十分慌乱，担心自己若有不测则无人再能镇守南天，但是你体内有朱雀之血便证明你是她的后裔，如此若她真的神格不再，你也能够作为继任者继续保护南方天。”
“后裔”、“继任者”这两个词将墨昀砸得有些懵，他还在反应这到底怎么个事儿，孟章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墨昀嘴角抽搐，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完全不明白，于是也只能照实说：“我似懂非懂…吧？”
“陵光若真有不测，你便是下一代的朱雀上神，凌驾于众生之上，如此身份你不会心动么？”
孟章身量高大修长，比墨昀高出一头，此时站在他对面，投下的阴影便将他整个人罩在其间，墨昀抬头，正看到对方带着试探的目光，那目光的尽头又似乎蕴含着隐秘的危险。被这样盯着让他极为不适，他退后一步，让身体离开对方的影子。
“我从未想过要做神明，而我心中的朱雀上神从来就只有陵光，我不知上神你因何这样问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凌驾于他人之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渴慕神格带来的力量。六界众生各有各的活法，能够做一个仙人，我很开心。”
真心话往往带着无穷的底气，墨昀声音清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一丝退避之意，孟章闻言直起身子，嘴角微微扬起。
“是我失言。”
勇气在墨昀这里留驻的时间并不长久，说完这席话便散去不少。但墨昀也不想在东方天的神祗面前露怯，只能绷直了身体强压心底丝丝缕缕漫起的惧意。
“陵光还要在我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兹事体大我现在不能让她就这样回去，待到她神力得以控制我自然会送她回去。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你先回南方天专心工作，若是想要见陵光的话便以此为信。”
孟章说着自指间褪下一枚碧玉指环，指环在他掌中转了几圈便化作一只翠绿雀鸟，雀鸟轻鸣两声，拍拍翅膀飞到墨昀肩头，又随着孟章手指一勾重新化作指环顺着墨昀的衣服骨碌碌滚到他的手中。
28/162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