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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撑在膝头，呼吸粗重，胸口不住起伏。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地直起身来，一抬手将下颌的血蹭去，扭身一步一缓地向天刑台外走去。
影像就断在此刻，墨昀双手捂着嘴，呼吸凝滞，浑身上下冷热交替，喉头滚动，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司命受刑那一刻的样子在脑中不断重现，那七道雷好像顺着影像劈在他的心上，他佝偻着身子连退几步，腰抵着墙慢慢下滑，最后瘫坐在地。
“昀昀？昀昀！你在听吗？”
肩头青鸟蹦蹦跳跳，元蘅叫了几声都没等到回应，纳闷地小声抱怨他一句，便将传音挂掉。青鸟飞到墨昀跟前，见他手死死按着胸口，面若菜色，也不敢再讨赏，拍拍翅膀便飞走了。
墨昀就这样一动未动地坐了不知多久，心头梗着的那口气终于化作一声呜咽，颤抖着自他唇边溢了出来。
司命状况未明，墨昀根本顾不上赴约，心急如焚地跑到司命办公室，但趋吉避凶想来应该是陪在司命身边，墨昀敲了好半天的门都没有人应。
他靠着门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召出青鸟来联系荧惑。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有心作对，荧惑那边久久未有回应，他又将青鸟分别送往父母身边，传音也未成功。情急之下他掏出指环联系孟章和执明，两枚指环光华流转片刻便黯淡下去，墨昀几近崩溃，抓着头发急躁地在走廊中来回兜着圈子。
活了六千年，他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无助，只能眼看着事情发生却无力阻止，想要确认对方是否安好，但这个人同自己的联系是如此脆弱，他手段用尽却依旧寻不到他的踪影。
指尖被咬到出血，他被痛感唤回智，提步正要向紫薇宫去时，青鸟飞到他身边，元蘅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昀昀，你刚才怎么就没声音了，我跟你说，今天司命受罚，哮天一天都没来水利部，我听说他是去天刑台陪司命了。”
元蘅一言既出，墨昀如梦方醒，一手将青鸟拉到面前，颤声叫道：“你有哮天的联系方式吧，快告诉我！”
墨昀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同元蘅说话，青鸟忽然被人握在掌中，受惊之下忘了传音的职责，叫声凄厉地扭动身体，元蘅被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昀昀，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鸟啸尖利，刺得墨昀耳鼓生疼，他手一松，青鸟振翅飞了出去，惊惶地在远处盘旋一圈，顺着窗子飞了出去。墨昀着急地提步去追，却怎么能赶上它逃生的速度，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青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天边。
对青鸟无礼，墨昀眼前立刻弹出一个幽蓝色的对话框，里面提示他被受惊吓的青鸟投诉，三天之内传音受限。墨昀气苦，双手用力锤着自己的脑袋，怪自己太过冲动，急中出错，自己亲手将希望斩断。
无论如何，现在找到司命才是最紧要的，墨昀调整了一下呼吸，搓着脸跑到登云梯门前，准备直接上门去找元蘅问哮天的联系方式。
谁知登云梯门一开，墨昀抬头视线便和哮天撞在一处，踏破铁鞋无觅处，墨昀眼睛一亮，一步迈了进去，也顾不上礼数直接抓住哮天的胳膊。
“司命在哪儿？”
哮天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底的不满最终被墨昀眼中的着急担心打败，化作带着疲惫的无奈。
“他托我过来找你，他身体无碍，此时正在静养，叫你无须担心。”
七道雷火入体，怎么会无碍，墨昀自然不信，张口声音都在抖。
“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见他，让我见见他。”
哮天的手隔着衣料握在墨昀胳膊上，用力一点点将他的手扯开，眉头皱成一道川字。
“他现在需要静养，你又不是医者，去了也没办法让他康复，该干嘛干嘛，等他好了自然会回天府宫来。”
墨昀还想上前，却被他用手隔开，哮天心中挂记着司命的伤，口气便没甚耐心。
“我说了他需要静养了，你是听不懂话么？”
“我知道，我保证我不会打扰他休息，我可以就站在门外，确认他无事就……”
墨昀怯懦的声音被哮天含着怒意的目光一瞪，顿在当场。哮天伸手推上他的肩膀，将人推出登云梯的轿厢。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的？七道雷火他怎么可能无事，要不是你非要整这出幺蛾子出来他何至于此？！”
墨昀被司命受刑的消息打击，身体本就无力，被哮天这样一推，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脚下一软，人直接坐在了地上，哮天的质问字字扎在他的心头，他怔然看着哮天，又痛又悔，脑中空茫，只剩无措。
“对不起，是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哮天口不择言，以后司命会还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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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我知道
哮天也没想到墨昀一推就倒，脸上的愠色转淡，但依旧不太好看地迈出轿厢，冲墨昀伸过手来。
“你也这么大个仙君了，怎么弱不禁风的一推就倒。”
墨昀顾不上为自己解释，抓着他的手站起来并未松开：“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更不知道刑罚会这么严重，请你带我见他一面，确定他安好我就离开。”
他说完立刻撒手，眼里带着乞求，定定地望着哮天的脸，哮天终是抵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只能叹气。
“走吧。”
上车之后墨昀便没再说过话，手紧紧攥着膝头衣料，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哮天瞥了他几眼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什么…刚才我太过激动，你没事吧？”
墨昀脑中混乱一片，被忽然传入耳中的话叫醒，抬头茫然地看着对面，眼中焦点穿过哮天，不知落在何处。
哮天挠挠鼻头，指了下墨昀：“我说你刚才摔得那么重，身体无碍吧？”
“没事的。”墨昀似是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脑袋左右轻摇，又复垂下。
到底是自己冲动在先，把人吓成这副呆傻的模样，哮天气消之后也有些过意不去，坐正身体之后表情正经地开口道：“刚才是我不好，对不住，还请你原谅。”
“他流了好多血，我都看到了…紫薇宫发的通报。”
手上骨节用力到泛白，墨昀的肩膀紧紧绷着，低哑的声音带着颤，说着他又抬起头，眼中带着疑问。
“为什么要把他受刑的画面发出来，他已经被千夫所指了，明明不是他的错，那可是七道雷火啊。”
他双手撑着额头手肘杵在膝头，身体弯曲几近佝偻，呼吸又深又重，整个人都被痛悔压得恨不能立时没入尘埃。
哮天不忍看他如此，将视线默默转开，叹道：“是他拜托紫薇大帝这样做的。”
墨昀背脊一僵，就听哮天接着说道：“他不这样做如何平民愤，这次闹成这样，总要有人出来担责，你觉得这刑罚能落到玉帝头上吗？”
“所以就该他来承受么？”
墨昀惨笑着抬头，哮天皱眉，脸色又难看不少。
“不然由谁来收尾？你是司命调来天府宫的，刚来不久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把神宫都扯了进来，他被夹在中间哪边都开罪不得，只能自己顶上去。”
他见墨昀表情不服，底气略显不足地将眼神避开：“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的出发点没错，但太急了，这件事但凡能私下解决也不会……”
哮天说到这里声音又顿住，一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等你见到他自己和他聊吧。”
夜间的神农医院走廊安静的落针可闻，哮天带着墨昀来到最顶层，走到一间病房前停住脚步，回头压着声音交代道：“他现在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你进去后别太激动。”
墨昀连连点头，目光着急地穿过门窗看向房内，哮天指节轻叩门板，将门推开之后侧身站到一边，朝墨昀扬了扬下巴。
“你自己进去吧，他知道我带你过来指不定怎么阴阳怪气，我就不去招惹他了。”
“多谢星君。”
墨昀道过谢，迈步进入病房，哮天在他身后将门关好，在原地驻足片刻，长叹了口气之后悄然离开。
顶层病房多为贵宾准备，内里装修不似病院，装饰华美。墨昀无心观赏华丽的装潢，几步跨过走廊，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司命。
他双眼紧闭，身上穿着白色病服，灰白的脸上不见血气，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上缠满纱布，药香带着清苦萦入墨昀鼻端，带起心中酸涩，墨昀喉头一梗，眼泪瞬间落了满脸。
视线被充盈的泪染得模糊一片，墨昀抹了把脸，脚步放轻，一点点走到他跟前坐下。传说雷火劈身之痛最是难忍，雷会钻入骨骼，火则灼烧皮肉，一道劈下来便会叫人痛得神魂不稳，更遑论司命一人便受了七道。
似是被疼痛所扰，司命睡得不甚安稳，眉心处隆起川字沟壑，呼吸也逐渐变重，墨昀手抖得不像话，不知该如何安抚他的痛，只能将手伸过去，指腹轻轻拂过他的眉心，想要将那道川字抚平。
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司命眼睫微微颤动，墨昀骤然收手，捂着嘴将呼吸声都压到最低，生怕将人吵醒。
“不是告诉你不用担心么，怎么还是找过来了？”
司命淡紫色的嘴唇轻张，声音虚弱带着醒后独有的哑，墨昀嘴角下撇，眼泪又扑簌着落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哭，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墨昀不住摇头，双手慌乱地蹭着脸上的泪，结果越蹭越多，司命嘴角轻轻上挑，轻笑出声。
“好歹也是个大人，把脸蹭成这样。”
他手指一动，病床慢慢抬起，带着他坐起身来，伤口被牵动，他嘶声抽气，墨昀动作顿住，带着哭音开口急道：“你别动，小心伤口。”
“还会说话啊，我以为你哭哑了。”
到这时司命还有心开他玩笑，墨昀想着自己扰人休息还反被安慰，心中更加歉疚，嘴唇颤动着，抽着鼻子小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冲动的。”
“唉……”
司命胸口溢出一声长叹，抬手抚上墨昀的侧脸，拇指一边蹭着墨昀眼下的泪，一边无奈地笑：“又道歉？”
墨昀握住他的手，将眼睛埋进他的手掌，湿气便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来。
“我不该把神宫扯进来，也不该把事情闹到云水镜里，是我任性自大，把你害成这样，对不起，我明天就……”
“就什么？”
司命听他抽抽搭搭地说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收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双眼盯着他的泪眼。
“替我伸冤还是你自己要引咎辞职？”
墨昀哽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因为哭泣而抽动不已的呼吸：“我都能做到，我真的都能做到。”
他怕司命不相信，又定声重复了一遍，结果说完之后低头看到司命袖下缠满的纱布，又掉了两滴泪下来。
“哮天带你来的？”
司命不答反问，墨昀抿嘴点头：“天狼星君说你身体没有大碍，是我非缠着他叫他带我过来的。”
墨昀不想给哮天添麻烦，谁料司命听后哂然一笑，松开他的下巴反去捏着他的耳垂，墨昀茫然不解的被他揪着耳朵，脑袋也跟着被拽着左右轻晃。
“脑子里没进水啊，怎么傻成这样？”
司命放开手，故作疑惑地逗他，墨昀捂着耳朵委屈巴巴地看过来，又碍着他有伤在身不敢反驳。
“坐过来些。”
司命冲他招招手，墨昀小声道好，双手提起凳子挪到离他更近处。司命眉梢微挑，似是不甚满意，又拍拍床板。
“坐这儿来。”
病床宽敞，但司命躺在一侧，留下的空间便有限，墨昀担心碰到他的伤处，刚要拒绝就被司命拉住手腕。
“我有事要问你，你坐近一点。”
再拒绝便有些没意思了，墨昀点头，起身任他牵着避开他的腿，小心地坐到病床上。
“你问吧。”
他又欠了欠身，让自己再往外侧挪了一些，这才看着司命低声说道。司命抬眼神情认真地看着他，并没立刻开口说话，墨昀被他这样盯着，本来就因落泪而泛红的脸又现新绯，还微微烫了起来。
“前几次你没说完就被打断的话，究竟是什么？”
墨昀一怔，眼神瞬间便慌乱起来，他又往外靠了一些，想要起身逃开但无奈手被司命攥着，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床头几柜上的茶壶。
“你渴了吧，我先给你倒水。”
司命拦住他，口气有些强势：“不急，先把话说完。”
墨昀逃无可逃，做最后的挣扎：“你还伤着，不能等你伤好再……”
“不能。”
司命面色微沉，眸中隐显不悦。墨昀只能坐下，扭头看着他，手上一动，反握上司命的手，胸口上扩，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
“你我初次见面时我对你不甚尊重，你不仅没有计较，后面还救了我，我和孟章上神被云水镜流言所扰的时候，也是你一直从旁开导，甚至还将我调到了天府宫，我最开始很怕你，但现在我想说……”
墨昀抬眼，眸中似有星河闪烁，澄明又璀璨。
“我喜……”
“墨昀。”
司命忽然开口，将他的话打断，墨昀正纳闷时，司命忽然直起身靠了过来，他担心碰到司命伤口，身体瞬间僵直不敢轻易动弹，谁料司命似是全然不顾自己有伤在身，双手捧上墨昀脸颊，墨昀瞳孔震颤，被这亲密的动作搞得脑中混沌一片。
“我知道。”
司命看着他，语气温柔，眸中却带上让墨昀惊诧到失语的热意。
“你……”
他来不及说出下文，唇上一暖，后面的话被司命以吻封缄。
【作者有话说】
艾玛我终于写到这里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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