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漓和冼澜年龄只差一岁,冼诏诲便一块儿教导两人。然而冼漓天资卓绝,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进步神速。再看冼澜,这么多年的调理虽然让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但是先天不足不是轻易就能弥补的,尤其是在耀眼的冼漓的衬托下,更衬得冼澜一无是处。
而冼澜也习惯了比自己厉害太多的堂哥,他生得娇气,抓鱼时被鱼尾巴拍了就哭哭啼啼地去找哥哥,玩儿的小球挂在树上了,又哭哭啼啼地让冼漓施法给他弄下来。
要是我的孩子有这样的灵力,何须你来帮忙?
冼诏诲把这些看在眼里,一个念头突然抓住了他。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消散不了了。
起初冼诏诲为有这样的想法自责不已,然而时间久了,自责也就变成了贪欲:虽然两兄弟缔结灵缚是好,但要是冼澜有了冼漓的天赋和灵力,岂不更好?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那时候冼漓不过九岁的稚童,对父母去世后一直陪伴着他的叔叔一片赤忱的依恋之情。冼诏诲随便编了一个冼澜病重,需要冼漓将灵力和天赋用愿诺借给冼澜才能救他的借口,担心弟弟的冼漓便一口答应了。
愿诺的使用是有代价的,交换的东西越贵重、年限越长,代价越大。十年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限,又有一个等冼澜成年,身体强健了就不需要冼漓灵力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冼诏诲便让冼漓将交换的时间定在了十年之后。
而等冼漓施术完毕,扭头等着叔叔夸自己的时候,早有准备的冼诏诲立时出手,将冼漓前九年的记忆尽数封了起来。
冼诏诲也几乎是在立刻遭到了当年誓言的反噬,七窍鲜血喷涌,灵力丧失了大半,躺在床上将近一年才养了回来。
冼诏诲想到这里,从回忆中睁开了双眼,看了看眼前的冼漓,又眼看了眼远处的涂英与他手里的虚弱的冼澜,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伤害他分毫,必叫我灵力衰竭而亡。”
原来当年立下重誓,就是因为当时的我,已经洞悉了自己心里最恶毒的执念。
当年只是一个封印就让我收了那样的重伤,这一次,恐怕是活不了了。
冼诏诲自嘲地笑了起来,接着猛地抬手,对着冼漓的天灵盖就是重重一掌,小狸花应声飞了出去,摔在了地板上。
“你干什么!”罗焕之等人惊呼出声,一掌拍了过去,冼诏诲躲也不躲,直接被击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你不要你儿子的命了!”涂英恨声威胁道。
“你们要保冼漓,”冼诏诲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迸出鲜血,他倒在地上,看着众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快意:“我也要保我儿子。”
冼诏诲痛苦地呼吸着,说道:“他被我打成重伤,除非现在让冼漓和澜澜缔结灵缚,不然你们谁也不能救他。”
“你有病啊!”罗焕之大声骂道:“冼漓的灵力那么香啊?你死也要给冼澜分点?”
“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让他一生都被先天不足困住?”冼诏诲得偿所愿,露出的笑容近乎狰狞:“冼漓的记忆恢复了,他知道怎么用灵缚,再不快点,可就没救了。”
“所以你才让鹤立群和关群出去,”涂英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们是半妖,冼漓和我们缔结灵契也只能获得人类的寿命,只有和冼澜使用灵缚,对小漓来说才最划算,对吗?”
“九尾狐,真是聪明得让人又讨厌,又喜欢。”冼诏诲毫不掩饰地笑道。
涂英的声音突然变得戏谑了起来:“那你再看看被你拍飞的冼漓?”
第93章
冼诏诲错愕地抬头, 竟发现世界在他的眼前发生了扭曲,好似眼前一层迷雾突然散去,他急忙看向被他拍飞的冼漓, 只见那只躺在地上的狸花猫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只狸花布偶。
“九尾狐,你对我用了幻术!”冼诏诲反应了过来, 又惊又怒地吼道, 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身上誓言反噬的伤也是涂英的幻术。
想到这里,冼诏诲再不和涂英纠缠, 飞速起身,立刻向涂英扑了过去, 想要抢回儿子。
然而众人早有准备,罗焕之从他身后闪出,翻转刀柄, 用刀背在他后颈处重重一击。涂英手里的捆妖绳飞出, 又将冼诏诲绑了个五花大绑,摔在了地上。
接着涂英和罗焕之上前,一左一右将冼诏诲架了起来, 放在了椅子上。
“小漓, 你有什么想问他的吗?”罗焕之扭头问道。
此时冼诏诲抬眼, 关群从外面走了进来,冼漓则从他的西装领口冒出了一颗猫猫头。
这是他们去冼诏诲家前就商量好的计划:用冼澜做威胁, 迫使冼诏诲替冼漓解开封印。
但是要让小狸花想起以前的事情, 必须要让冼诏诲和冼漓直接接触不可。这样的情况, 要是对方好好解咒那还好说,要是冼诏诲丧心病狂直接杀了冼漓,那恐怕谁都来不及去救他。
几人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用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来处置这件事,并把罪恶的目光,打到了冼漓的等身玩偶上。
鹤立群在别墅里事先布置了阵法,又由精通幻术的涂英在冼诏诲进门的时候施术,让他将布偶认成冼漓,在冼诏诲给布偶冼漓解咒时录下全过程慢慢研究,一切妥当后再给冼漓解除封印。
也幸亏如此。原本大家最坏的打算就是冼诏诲绑架冼漓要求互换猫质,谁知道对方竟然连命也不要也要重伤冼漓。实在是丧心病狂。
刚从关群怀里冒头的冼漓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不远处的地上,脑袋里的填充棉都被打出来的布偶,十分难过地垂下了眼睛。
冼漓沉默了片刻,小猫爪子拍了拍关群,示意自己要下去。
关群于是把小狸花从衣服里拔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叔叔。”冼漓悲伤地看着冼诏诲。
“用不着那么叫我。”冼诏诲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冼漓那双碧色的圆眼中却依然映出了冼诏诲的面孔。
冼漓关于父母的记忆尽数被封印,他记忆的开始,便是和叔叔婶婶一起生活。虽然冼漓从小被刻意冷落,但冼诏诲夫妇并没有实质上克扣过他的吃穿用度。
仅从物质上讲,小狸花在启昼山的生活可以说是富足的,而在漫长的时间里,也曾有过和弟弟一起偷吃东西,被叔叔带去玩耍这样幸福的回忆。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叔叔婶婶和弟弟便是组成冼漓幼年人生的一切,那些漂浮在记忆中的快乐像是温暖的烛火,让冼漓回首往事时还能在火光下取暖。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恨我,”冼漓眨了眨眼睛,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来,道:“我也没有想到你养我十年就是为了杀我……”
“小时候婶婶从路过的游商手里买了一个可以驮着冼澜自己走的小木马,我看得羡慕的不行,闹着也要一个,婶婶训了我一顿,我难过得晚饭都没有吃。”冼漓的眼中波光闪动:“谁知道过了一个月你从山外回来,给我也带了一个会走会动的小木马,虽然马的脸被磕坏了一点,但我还是高兴坏了,那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冼漓对这个小木马宝贝得不行,哪怕成年后从启昼山离家出走前,还妥善地将小马放到了自己的床底下,认真许诺等自己发达了回来带小木马走。
“小时候你扛着冼澜逗他玩的时候,我就骑着那只小木马,觉得虽然你们更爱冼澜,但也不是全然不关心我。”
冼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冼诏诲也不由动容,扭头看向冼漓,眼中闪现出一丝温柔。
“毕竟你是我侄子啊。”良久后,冼诏诲带着许多感慨道。
这个老畜生不会是想打感情牌让冼漓放他走吧。
涂英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再看冼漓和冼诏诲俱是一副动情的样子,涂英顿时觉得再让叔侄俩叙旧下去会出事,准备上前打断。
关群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示意涂英等等看。
涂英看看小狸花,再看看小狸花的男朋友,哼了一声,还是选择等在原处静观其变。
“叔叔是关心你的,”冼诏诲声音干涩地说道:“只是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我不知道如何待你……罢了,多说无益,终究是我错了。”
“小时候我觉得那只小木马是你关心我的证据……”冼漓说完后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片刻后抬起头来,道:“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小狸花说到这里后腿一蹬,一个飞身跃到和冼诏诲的脸持平的位置,亮出猫爪对着冼诏诲的脸就划了下去:“贪了我爸妈那么多钱你给我买个玩具都是残次品!畜生啊!”
冼漓吼完接着在空中一个漂亮地翻身,后脚对着冼诏诲就是一顿猫猫连环踢:“拿了我的灵力都不好好待我!还想给我打感情牌!做梦去吧!”
冼漓落地,接着再一个暴起,后腿使出十成的力气踹向冼诏诲的鼻梁:“和你的废物儿子坐牢去吧!”
冼漓现在可不是刚下山的废柴小猫了,已经是一爪能打死十个冼澜的成熟猫猫了,此时全力一击,冼诏诲哪怕是千年大妖也没抗住,惨叫声和鼻骨折断声一起响起,满脸鲜血地径直向后倒了下去。
而就在冼诏诲连人带椅重重摔在地上时,一股力量又将他拽了回来,坐正在桌前。
暴怒小狸花:?
冼漓跃回桌面,疑惑地回头望去,就看见涂英收回了施法的手,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涂英见冼漓骤然发难,终于放下心来,神色和善地上前,对满脸问号的小狸花温柔笑道:“没事,你继续。”
接着活动了活动手腕,然后对着冼诏诲的腹部就是猛然一击:“谁给你的胆子在外面给我爸造谣说他杀妖啊!”
噫——
站在桌子上的冼漓飞快向旁边一跳,躲过冼诏诲喷出来的鲜血,看着自己叔叔被打后恐怖的脸色,看向涂英的眼神都多了许多……佩服。
英英好厉害啊!
小狸花在内心疯狂为涂英摇旗呐喊,然后一个飞扑,加入到了痛殴亲叔的行动中。
“喂,你们给我住手,”关群脸色不善地制止道:“谁让你们这么动私刑的?”
骑在冼诏诲身上打的狸花和九尾狐脸色不善地回头。
喝止了暴行的关大精英说完衣冠楚楚地走了过来,示意冼漓和涂英让开,接着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冼诏诲希冀的目光中,飞起一脚把冼诏诲踹飞出去,摔到了客厅的墙上。
“谁让你去我本家生事的。”关群收腿,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角,彬彬有礼地说道。
噫——真是太暴力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罗焕之忍不住摇头。
像我这种珍惜的国宝可是看不得这种血腥的画面啊。
“突然想吃毛血旺了,”一只熊猫慢悠悠地离开了客厅,自言自语地上了二楼:“叫个外卖当夜宵吧。”
第94章
几天后, 关群的家里,鹤立群要给冼漓恢复记忆。
“那天的录像我研究了几天,”鹤立群做了个PPT, 不顾在场众人无聊的眼神强行解释道:“冼诏诲解咒时是利用咒语和灵气的配合,生成一种小型的灵气阵法,我通过阵法逆推, 得出一个抑止你大脑中的神经元之间的联系……”
“等一下, ”坐在C位的小狸花举爪:“猫有神经元吗?”
“碳基生物都有。”鹤立群切了一张PPT,投影到白墙上的画面变成了神经元的图片, 拿着小狸花的逗猫棒指着画面讲解:“所以只要刺激你的神经元和海马体……”
“不用讲了!小鹤哥。”文盲小土猫越听越两眼冒圈圈,他赶忙制止了鹤立群科普, 认真道:“我特别相信你,我们开始吧。”
“啊……”鹤立群没显摆完,怅然若失道:“这样不好吧。”
“特别好。”其余众人也听得昏昏欲睡, 见终于有一个打断鹤立群的机会, 赶忙道:“快开始吧,小漓也迫不及待了吧。”
“嗯嗯嗯嗯。”小狸花疯狂点头:“迫不及待。”
当事猫的意见最重要,鹤立群只得意犹未尽地收起了自己精心准备的PPT, 然后拿出了自己提前在家做好的可折叠便携式记忆恢复阵法图板, 放到了关群家的原木桌子上, 示意冼漓站到阵法中间。
小狸花灵巧地跳到了图板中间,刚准备施法, 却被鹤立群叫住。
“等一下。”鹤立群道。
“怎么了?”冼漓疑惑抬头。
“你叔叔封印了你童年的记忆, ”鹤立群看了眼罗焕之, 然后回头看向冼漓,道:“但是你要知道,那些记忆里除了忘记的快乐以外, 还有你父母去世的痛苦,你真得想全都记起来吗?”
冼漓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屋子里的众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冼漓的选择。
小狸花无意识地踩了几下奶,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关群,后者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意。
冼漓知道那笑容的意思是不管怎么选择关群都会陪着自己的意思,这让原本有些惶恐的冼漓内心重新安定了下来。
他对着关群回了一个傻乎乎的小猫微笑,接着没再说什么,而是小心地按照鹤立群的指导注入了一些灵力进去。
法阵腾起淡紫色的光晕,薄雾一般笼罩在了冼漓的身上。
小狸花看着身前漂浮的光斑,抑制不住本能,伸爪去扑,那光晕便随之散开,没入了冼漓的脑海中。接着无数光点如同被风引召的蒲公英般,轻柔地飞向冼漓。
冼漓的意识也随即被带入了一个蒙昧的空间之中,好似世界披覆了一层薄纱,而他的记忆就在那层薄纱后面,触手可得。
“浮生一梦,瞢誾俱散。”鹤立群的声音好像从渺远的时空中传来一般听不真切,两根冰凉的手指触到了冼漓的额头,毫无抵抗的冼漓顿时向后倒去,跌入到了柔软的梦境之中。
冼漓的童年柔软得像一匹绸缎。
他的记忆是从人间开始的,那时候妈妈在外面经商,爸爸则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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