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下方有两行文字,清晰地写着:Dr.Shane,林雪雁博士。
宁钰的心跳骤然停顿。
女人的笑容在视野中晃动,他怎么都想不到,时隔数载第一次找到父母的线索,竟然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
情绪淋头而下,体内凝固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奔腾汹涌,宁钰的手臂挣动,双眼赤红地质问出声。
“你们怎么会有她的东西?!她在哪里,你们到底是谁?!”
两个孩童面不改色,丝毫没会他的问题,左边的那个手腕一挥,锐利的枝桠擦过脖颈钉入笼壁,宁钰的颈侧瞬间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你又是谁?”
“你是谁?”
“妈妈是我们的妈妈。”
“妈妈创造了4520和4521。”
双胞胎一唱一和,完全不给他半点出声的机会。
“只有妈妈会对我们好,只有妈妈不是坏人。”
“但是妈妈跟坏人走了,妈妈也和坏人一样不要我们了。”
“什么坏人?”宁钰一下子抓到他们话中的线索,急切地想再靠近半分,倒刺深入皮肉,他却毫无察觉地继续追问,“你们说我妈跟谁走了?”
双胞胎的声音如同按下暂停键一般静止,眼底的杀意再次浮现,左侧的孩童死死地盯着他,语气冷得人发慌。
“你说什么?”
“说谎!你在说谎!”
右侧孩童的声音刺耳,染血的苍白面孔在眨眼间移动至宁钰身前,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注视他的双眼,两片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下开合,露出口腔里不规则的密集利齿。
“你不是妈妈的孩子,你不是怪物!我们才是!”
嘶吼带着低频尖啸贯穿大脑,腥风近在咫尺,宁钰两眼紧闭,浑身紧绷地朝一侧别过头去。
“他和妈妈一样。”左侧孩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冰凉滑腻的手指按住宁钰的后脑,狠狠向下一摁,“他是妈妈做的人类,他是人类,4520。”
“人类,咯咯,人类……”被称作4520的孩童阴恻恻地笑出声,连带着另一个孩童一起,摆动背后长蛇般的巨木退至树笼的中心,“原来人类也被妈妈丢下了,我们都是被舍弃的失败品,咯咯咯……”
束缚在身上的荆条稍稍松了些力度,被划开的皮肉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宁钰在这股麻木中找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抓住双胞胎出声的间隙,抢先发问。
“她人呢?那些人带她去哪儿了?”
两道视线直直地回望向他,4520咧开嘴角,话语不明不白:“坏人说,建成大半了。”
另一边的4521也露出利齿,跟着打哑谜:“坏人说,要迎着日出的方向。”
4520继续道:“妈妈本来可以带我们走的。”
4521接口道:“但是他们关上了小白楼的门。”
“妈妈带走了小怪物。”
“妈妈没有选择我们,我们是失败品。”
细枝缠上身体,倒刺再一次刮破皮肤,宁钰的手臂上立刻出现了鱼鳞般的菱形伤口,但双胞胎这一回显然是奔着死手去的。
枝条将他倒吊至树笼的上方正中央,缠上两腿的枝条骤然发力,像是想要将他逐步拆解撕裂。
暴涨的疼痛顺着腿根直冲大脑,宁钰急不择言:“她到底在哪!!”
发力的枝条悬停在半空,两个瘦小的身影被黑暗吞没,几道绿荧晃过,惨白的面孔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们没有会宁钰的质问,四只漆黑的眼球倒映出宁钰僵硬紧绷的表情,稚嫩的声音接连响起。
“它不喜欢我们,它会把我们吃掉。”
“是妈妈把我们变成了怪物,是妈妈丢下了我们。”
两道身影连接着粗厚的树枝高高升起,风鼓起他们衣摆上的棕黑色花纹,比起布料本身的纹路,那反倒更像是被血反复染透留下的痕迹。
……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我们要把妈妈吃掉,这样就能永远和妈妈在一起了。”
“永远,永远。”
身上的藤蔓开始收紧,双胞胎唱起了童谣,像是要把他作为母亲的替代品,同样吞吃入腹。
清脆的笑声在黑暗的树笼内回荡作响,宁钰被浑身的冷汗浸湿,他垂下眼眸,急切地思考着应对之策。
不能停在这里,必须找机会脱身。
手臂上的藤蔓收紧到极致,小臂被勒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他奋力压下手肘,绷紧臂肌试图够向自己腰后的匕首,指尖勾住了刀柄的末端,一点一点挪动着冰凉的金属制器。
皮肉被拉扯到发紫,那把唾手可得的匕首却迟迟无法出鞘。
尖利的刺棘直奔宁钰的心口而去,死亡的彻骨深渊再一次逼近。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嘭——!
爆破的声响震耳欲聋,灼热的光亮瞬间吞噬树笼,火舌舐过笼顶,栓着宁钰的枝条被火势引燃,在顷刻间骤然崩断,身上的束缚一松,重力拖着他的身体直坠至笼底。
血液从道道伤口处涌出,他撑地的手臂阵阵发麻,险些一头栽倒站不起身。
烈火汹涌,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高悬的日光穿过深长的坑道,直直照入藏在土底的树笼内部。
火花噼啪作响,呼啸的风声破空而至,黑影手持赤斧以破竹之势没入树笼底部。
4521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瘦小的肩头立即炸开了一片血花,血液喷溅而出,泼了不远处提起斧头的李鸮一身。
淌落的赤色渐渐淹没眉眼,那只橙金色的眸子在猩红中格外夺目。
李鸮如同一尊从尸海中爬来的修罗,他眉宇低垂,目光中含着不带任何怜悯的杀意,正毫无波澜地提着手中粘血的斧头,朝着负伤的双胞胎步步紧逼。
他的气场骇人,双胞胎二人一时间都忘记了攻击,下意识地往后倒退,无比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逐渐变得异常危险的猎物。
好不容易扶着残存的笼壁起身,宁钰看着眼前挡在自己和双胞胎之间的身影,条件反射地往前走了几步,试探地喊道:“……李鸮?”
橙红的火光摇曳,李鸮闻声侧过头,刺眼夺目的橙金色眼眸倒映着熊熊烈火,他厉声喝止宁钰继续靠近的脚步:“……别过来。”
宁钰的呼吸一顿,潜意识里的不安彻底占据了所有神经。
“东西在车里,两天之内到第二个坐标找到白鸽,他会告诉你关于你父母的事。”
李鸮回过头,向前压低重心,声音如重雷般在宁钰身前炸响。
“现在,立刻,带着东西走。”
“要是敢回头,我就杀了你。”
第10章 【修】 「——停下!」……
烈火在身后消散,宁钰的指尖发抖,脑子里只剩机械性地迈腿奔跑,他咬紧后槽牙,任由那股腥甜的血味在喉腔弥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呼吸跟着心跳一起错了节拍,他咽下嘴里的血气,强顿住脚步,一把扯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不算宽敞的空间一览无余,淡淡的皮革味倾泻而出。
身上传来无法忽略的灼痛,似乎是在警告他赶快动身。
双胞胎的攻势来得凶猛,宁钰也明白,自己硬留下来只会是一个让李鸮分心的活靶子。
身体不受控制地停顿在车门外一步的距离,无论如何也没法往驾驶位里再进一分。
握着车框的手背绷起发白的骨节,他看着空荡干净的副驾驶,快要被胸腔里无处安放的愤懑吞没。
自从他被迫接下这趟行程开始,原本用来存放货物和物资的副驾驶空间,突然在某个瞬间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要空出来的固定席位。
那时候说好的要同舟共济,难道就是被人救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眼睁睁看着人去送死,自己再心安得地当逃兵?
宁钰一拳砸在车顶,重响荡彻园区,掌根传来的钝痛彻底击碎他脑海里犹豫的挣扎。
性于人类而言,本就是情绪之上的后知后觉。
不管了,宁钰想着,去他妈的性和最优选。
不就是倒霉吗,他这趟单子倒得霉还少了?
耳内鼓膜砰砰作响,他掀开后备箱的门,一把扫开堆积的物资杂物,零碎的声响伴着激烈的心跳共鸣震动,他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吵闹,只伸手解开暗扣,猛地拉起一大块遮盖用的挡板。
暗格夹层里藏着一把霰弹|枪,膛内满配着五发子弹。
一切变故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起初考虑到它有限的射程,加之枪身不轻的负重,便没将它列作首要的战械装备。
眼下情况紧急,宁钰根本没功夫再去深究趁不趁手,他带上剩余的武装物资,泄愤般重重关合后备箱门,提起枪就冲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硝烟里混杂着血腥味和异香,遍地都是狰狞的血痕,涂成卡通图案的地砖被摧毁得看不出原形,到处残留着弹道和铁器划过的打斗痕迹。
强烈的异香浓郁得让人头脑发胀,宁钰赶到时,李鸮手里的消防斧上已经出现了数道无法忽略的崩断豁口,他的左臂彻底被黑红的血迹覆盖,暴露的伤口处猩红涌动,血液顺着低垂的指尖滑落,在地面画出连串的血点。
包抄而来的藤蔓迅速逼近,宁钰刚压低重心闪过攻击溅射,就见李鸮徒手攀住了一条树干,乘着回旋的力道腾至半空,轻车熟路地甩脱追击,直奔双胞胎的本体挥斧砍去。
双胞胎迅速收回枝条阻拦反击,铮铮的碰撞声又一次回荡在园区之中,他们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像是找准了人类的体力短板,落下的每一道攻击不仅致命,还格外的狡猾难缠,如同折磨般轮番消耗着李鸮的身心耐力。
他们的异化程度远远超出宁钰的猜想,即便拥有着人类的外表和表达方式,但骨子里仍是由兽性掌控行动的异化生物,动机和思维与寻常异化体并无两样。
眼看双胞胎正嬉笑着挥起枝桠,李鸮站在原地毫无波澜,他平淡地直视攻击袭来的方向,犬齿咬住手雷拉环,正要挥臂扯开,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
“闪开!!”
宁钰提起枪口拦在李鸮身前,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瞬间回扣,震耳的响声迎面炸开,枝条袭来的攻势被这一枪遥遥轰飞了出去,表皮上被炸出了一层漆黑的焦痕。
远处的两个瘦小身影满不在意,看见宁钰去而复返,纷纷合手鼓起掌来,两对漆黑的眼里盛满笑意,像是在表达对新玩具的热烈欢迎。
眼前的场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宁钰根本没时间犹豫,一把拽起李鸮的手臂:“我们走!”
李鸮却根本没会,声音像是结了层寒霜:“你找死?”
宁钰下意识地吞咽了口水,虽然有点犯怵,但也不觉得亏,反倒梗着脖子嘴硬道:“是啊,你弄死我吧。”
眼看李鸮真的盯着他掂了掂手里的斧头,他又立马张口找补:“别别别!别杀我,我开玩笑的哥,求你了。”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砖突然传来异动,汹涌的枝条带动风啸,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李鸮却在风至的瞬间侧腰抬腿,直将偷袭来的攻势踢飞出去。
这显然不是人类能有的反应速度和力道。
宁钰堪堪闪避着剩余的攻势,骤然闪现的锐刺擦过脖颈,裸露的皮肤上迅速肿起一道创痕,血液在发红的伤口内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会流淌而出。
他的额间冒着冷汗,高频率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窒息感堆积成山,胸口像是一团包着火焰的纸,随时都会被汹涌的疼痛吞没燃尽。
血战无休无止,双胞胎戏弄般地散开肉枝,看着二人在交织的攻势下竭力反抗,发出一声声怪异的嬉笑。
前后的退路全被封锁堵死,高耸的枝干直指天际,完全断绝了生还的可能性。
长时间的鏖战几乎把宁钰的体力消耗一空,他的呼吸逐渐紊乱,提供给李鸮的火力支援也开始出现断层和失误,无形的压力重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堪堪跟上节奏飞快的战局。
他牙关紧咬,快速往枪膛里填入子弹,只是完全没想到,先一步要掉链子的竟然会是伤势较轻的自己。
反观另一位重伤的伤员,不仅行动毫不受限,甚至还有无底洞一般的体力,一把赤红的消防斧在手中抡得猎猎作响,速度和力道丝毫不减,看起来完全没受双胞胎的牵制干扰。
怪异的地方就藏在这些细微之处。
宁钰抬起枪口再次瞄准双胞胎,他发现李鸮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如果将李鸮先前应战的动作定义为经验下的性判断,那他现在的迎敌状态,就更像是出自生物的狩猎本能,纯粹且固执,似乎不致双胞胎于死地,就绝不会离开游乐园半步。
李鸮像是在遏制着力量的攀升,每一次放手攻击后,都会出现不易察觉的片刻停顿,他逆光的橙金眸光忽闪,如同一盏正在挣扎的摇曳明灯。
宁钰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由,单论情况而言,速战速决才是目前的最优解,都到了现在这份上还把底牌藏着掖着,多少有点舍本逐末。
“别顾虑!有什么办法你直接用!”他顾不上心头对李鸮留有的畏惧,想着要先解决眼前最紧要的威胁。
火光带着子弹接连出膛,正当他再次打开枪膛塞入子弹时,存放弹药的腰包中,却只剩下最后几颗孤零零的霰弹。
来不及犹豫,宁钰扑身躲过地下冒出的尖刺,快速填入所有的子弹余量重新上膛。
最后的子弹显得尤为珍贵,他没法再像之前那样靠着弹药的火力压下一头,那些枝条的硬度堪比刀斧,近身交战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快想想,必须要想想其他办法。
宁钰克制着扣动扳机的冲动,靠着身体的条件反射堪堪应对突袭,他的视线四下搜寻着可能存在机会的突破点,一转眼就看见了停滞在原地的李鸮。
李鸮像是在忍耐什么一般低垂着头,紧抓着前额的手背上青筋鼓起,他浑身的肌肉紧绷,像是一头随时会爆发的应激斗兽。
双胞胎也抓住了他停顿的间隙,并起漫天的枝条朝他骤然捅去,这致命一击带着残影和风鸣,势在必得地要将他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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