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卫东为这趟跟踪坐了两趟公交车,书店熬了三个小时,现在不清不楚的被人警告,警告中带着鄙视……这叫什么事啊。
“他就是一个神经病,咱们别管他!”罗良不知道秦卫东和林雾间的瓜葛,但还是很贴心的帮他顺了顺气,接着道:“我们几个在前面撸串,一起去啊?吃完了再去台球厅玩会儿。”现在不良学生的娱乐活动比较少,一般都是网吧,台球厅,旱冰场这些地方。
“我还有点事,改天再聚。”秦卫东没有想聚餐的心思。
罗良听说过秦卫东性格,没劝,他非常殷勤的拿出手机:“咱们互留个联系方式?”
“嗯。”秦卫东如非必要,一般不给人难堪。
他报下手机号码,罗良一个个摁下,然后打了过去。
秦卫东手机响了,随后摁了保存。
“下次有时间了聚餐啊。”罗良跟着秦卫东来到马路边,帮他拦了辆出租车。
“有时间了聚。”秦卫东随口应着。
八点三十,他回到宿舍,胡伟在家还没有回来,宿舍其他人出去玩了,四人间的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
秦卫东去水房洗漱完,躺在床上,想到了林雾,确切的说,是林雾最后那个警告中带着鄙视的眼神。
他虽不是传统意识上的好学生,但也没那么烂吧。
秦卫东下床,翻出宿舍里的小圆镜照了照。
五官挺帅的,也也不算凶神恶煞啊。
……
钢厂家属院和附近村子共有三万余人,大家进市里不方便,一般都在附近的钢厂市场买菜吃饭,这是一个依托徐湖钢厂形成的大型自由市场。
三区家属院距钢厂市场有三百米,林雾离开巷子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附近的钢厂市场。
钢厂市场有一百多家店铺,服装,小家电,五金,超市,餐馆……什么类型的都有。现在晚上八点,很多卖肉卖菜的摊子都关张了,只有一些小吃店和超市热热闹闹。
林雾穿着白布鞋,背着书包,踩过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和烂菜叶子后,来到了钢厂食堂。
钢厂食堂是钢厂独自经营的,地方比其他的餐馆大,主要卖一些包子馒头,米饭炒菜,是附近最热闹的人气食堂。
林雾来到食堂后直奔后厨,后厨有七十多平,里面是一些专业灶台,还有两个大号冰箱,冰箱里放着一些鲜肉冻鱼等。
他进来时,有三个中年男子打牌,两个中年女子坐在矮桌前吃着馒头小米粥。,大家都是后厨的工作人员,现在过了高峰点,后厨气氛一下子松散了。
“我妈呢?”林雾环顾了一周后问。
罗晓蓉今年三十九岁,有严重的智力障碍,很多生活上的事情做不好,但有一个优点,就是手工活做的非常不错。之前林海明在世时,他的工资够养活一家三口,罗晓蓉每天睡觉发呆,偶尔做点十字绣,赚点手工钱就行。
林海明去世后,家里存款不多,林雾还要上学。
钢厂领导充分考虑到林雾家里情况,给罗晓蓉找了个食堂包包子的工作,下午两点上班,八点半下班,要是工当天不忙了可以提前离开,只管包包子,不负责其他工作。
林雾八点五十下晚自习,九点半到家。以前罗晓蓉下班后一个人回去,但钢厂市场太乱了,罗晓蓉上半年回家路上遇到了一名男子尾随——她虽然有智力障碍,但被人脱衣服的时候能明显感觉不对劲儿,当时就大喊大叫了。
她的叫喊引起路过人注意,尾随者吓的连忙逃跑,罗晓蓉没出什么大事。
这件事后,林雾不想让罗晓蓉工作了——家里还有一万二,他算了下,只要自己好好学习,考上重本会有五万奖学金,等到了大学,自己边打工边上学,应该能养活罗晓蓉。
“我想上班!”罗晓蓉解能力差,但上班后,听其他人说过‘上大学费钱’‘精神病拖后腿’之类,林雾说她不是精神病,所以她不认为自己是精神病。她只想多赚钱,不拖后腿。
罗晓蓉在某些方面是非常执拗的。
林雾听完后绷了绷嘴道:“那我以后接你吧。”
钢厂食堂十点关门,有时候会熬到十一点。就这样,林雾跟食堂领导说了说,罗晓蓉下班后会在食堂留到九点半,然后林雾来接,两人一起回家。
今天周日,林雾没有等到九点半,他踩着罗晓蓉的下班点过来了。
“今天周日啊。”厨师长是打牌三人组之一,他没想林雾今天提前过来,脸上有点不自在了。
“我妈呢!”林雾盯着他问。
林雾平常不声不响,但生气时盯人的眼神非常狠,厨师长被盯的心里毛毛的,接着耿直脖子道:“你妈在院子里,还能在哪!”
厨房后面是院子,再往后是员工宿舍,林雾听到后直接跑向院子。
食堂院子约一千平左右,用的青石砖,院子里有一个自来水管,水管上吊着一个暖黄色的灯泡。林雾到的时候,罗晓蓉正坐在一个水盆前洗碗,这些碗有顾客的,也有食堂员工,油腻腻的,摞成了一座小山。
罗晓蓉坐着的方向正对着员工宿舍,宿舍里有一台电视,现在两名洗碗工坐在里面看电视。
罗晓蓉透过窗户可以看一些画面,她此时一边看着一边咯咯的笑着。
林雾看到这幅场景气血上涌,但还是尽可能的沉住气:“妈。”
“雾雾来了!”罗晓蓉喜欢叫林雾‘雾雾’,有时候是‘小雾’,不开心的时候会喊林雾。
林雾不喜欢这两个小名儿,他感觉太酸,不过罗晓蓉喜欢,他小时候抗争过几次后也就任她随便喊了。
“我来了。”林雾尽可能的平缓问:“你怎么在洗碗呀。”
“我想看电视,美玲说让我在这儿洗碗,这样就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玩水啦。”
卢美玲是食堂的洗碗工,罗晓蓉说完,员工宿舍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圆脸微胖,约二十左右的女生。
其中一个人见到林雾,有些尴尬:“林雾,你放学了啊?”
“嗯。”林雾温和的问:“美玲姐,我妈这样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玩水吗?”
“今天工作比较多,晓蓉姐说帮我做一些……”卢美玲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她糊弄罗晓蓉还行,但林雾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
“多长时间了?”林雾眼睫微垂,平静的问。
“什么多长时间了……”卢美玲底气不足。
“嗯?”
“一个月吧,晓蓉姐挺好的,经常主动帮我……”
这时后厨几人也都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林雾啊,晓蓉心肠好,就是互帮互助,美玲年纪小,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厨师长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直接拍着胸脯保证道。
“赵叔叔,你一直知道啊。”林雾看向他。
厨师长一愣:“就……互帮互助吧。”
“嗯。”林雾嗯了声,看向罗晓蓉:“妈,咱们回去吧。”
“这个还没弄完……”
林雾看向盆子里锅碗瓢盆,这些目测有二百多件,都快赶上村里的红白喜事了。
“美玲姐说自己弄的。”林雾道。
卢美玲反应过来:“晓蓉姐,你放着就行!我自己来!”
林雾把罗晓蓉从地上拉起来,现在九月,徐湖不冷,但罗晓蓉没有戴手套,她的手就这么长时间泡在混着油污的冷水里,手背上都红了一片。
林雾用校服给她擦了擦手,揣进自己兜里。
“我们回去吧。”林雾道。
“好!”罗晓蓉傻呵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雾和罗晓蓉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他不是杀过人?就这脾气啊。”之前院里都在传林雾杀人,有人报警,林雾去了公安局,不到半天就回来了,这虽然证实对方没杀人。
但他父亲残疾母亲智力障碍,林雾给人的感觉也阴沉沉的,大家不当面说,但都把林雾当成潜在的杀人犯,平常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外面就是瞎传的,他才十七岁,能有什么脾气!”卢美玲最先挑事,现在见对方走了,从架子上拿了副手套,直接坐在院里的凳子上:“早知道让她早点洗,还有这么多……”
她刚刚抱怨完,院子里传来一道惊讶声:“林雾?”
卢美玲抬头。
只见林雾去而复返,手里面还拎着一个泔水桶。
还没等她反应,泔水桶在她头上一倾而下,食堂里的饭渣混着猪油全都倒在了她的头顶。
“呕!”卢美玲恶心的想吐,接着抬头。
“我以后每天都会淋一桶的,直到满一个月为止。”暖色的灯光下,林雾冷冷的看着她。
第9章 再次刷新。
一小时后,林雾离开食堂办公室,王满山和郝淑芹在外面等着。王满山一见到他,立马上前担心问:“怎么样?没事吧?”
一小时前,王满山和郝淑芹来市场买生活用品,意外看见了林雾和罗晓蓉,林雾见到两人后先是一愣,接着礼貌的打招呼:“王叔叔郝老师,我东西落食堂了,你们能不能帮我送一下我妈……”
三区家属院和一区都在一个片内,两家直线距离七十米。
“没事,你回去拿吧!”郝淑芹听完,直接挽住了罗晓蓉胳膊,接着像想起什么道:“我前天腌了一些糖蒜,还想着给你送过去,你一会儿拿完了来我家一趟。”
两家人关系很好,林海明去世后,郝淑芹经常找一些由头帮林雾,林雾也会在放假后帮王嘉慧补习数学。
“行!”林雾听完后笑着答应。
三人离开后,林雾直接返回食堂,顺手拎起后厨的泔水桶,对着卢美玲一倾而下——他知道罗晓蓉受欺负后,就没想过这件事轻轻揭过。
“啊!!!”后院里,卢美玲感受到满身黏腻,惊恐的大叫。
“哎呀,你怎么把泔水倒人身上了!”其他人反应过来后立马拉住林雾。
泔水桶在地上吱呀呀的转了两圈,直到十秒后才停止转动。
“我要报警!你这是人身伤害!”卢美玲有些害怕,更多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的恼怒。
“你不报是狗!”林雾根本不害怕。
“你!”卢美玲气的准备借手机报警,厨师长连忙拦住她:“员工间小打小闹,报什么警啊。”现在钢厂正在参加省里的绿色钢厂评比,这件事要是闹大,他怕影响钢厂评分。
“我不服!他凭什么倒我泔水?”卢美玲摸了摸头发,从上面摸下一把红油和两块鱼骨头,她刚才是坐着的,领口大,现在秋衣里面也全是泔水,她身上黏的正往下滴答着。
“发生什么事了?”前厅里有一桌领导正在吃饭,他们听到动静,又听到报警和泔水,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孔主任……”厨师长见对方是厂里的行政主任,立即紧张。
十分钟后,众人来到了食堂办公室。
“我想着互帮互助,他就直接提着泔水过来了……”办公室里,卢美玲添油加醋的说着事情经过,对自己偷奸耍滑的行为一笔带过。
行政主任是人精,听出了里面的关键:“人家是包子工不是洗碗工,你怎么不去帮人家包包子,这也是互帮互助。”
“我……”卢美玲爱耍小聪明,在这些人精面前没法偷奸耍滑。
行政主任说完卢美玲,又看向林雾:“你是林海明的儿子?”林海明右腿瘸了,之前一直在锅炉间工作,他对林海明有点印象。
“嗯。”林雾刚才热血上涌,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
行政主任看了眼几人,沉思了半秒道:“卢美玲偷奸耍滑是她不对,不过你也倒了人家一身泔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你不能随便欺负人,知道吗?”
他说到最后,严厉的看向卢美玲。
“我知道了。”卢美玲挺怕警察的,一开始就没想过报警。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怎么样?”行政主任点头后看向林雾,他只是路过吃饭,这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绿豆大的小事。
“过不去。”林雾道。
“什么意思?”行政主任皱眉。
“我爸在世时一直是厂里的先进员工,之前厂里给我妈找工作,我很感激,但我妈也配合厂里拍过照片。厂里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面上关心员工家属,背地里欺负人,当然这些事情领导们都不知道,但事实上,我妈就是被欺负了。”
林雾说的拍照是今年三月,厂里接受省电视台采访,为了展现钢厂的人文主义精神,特意安排罗晓蓉接受采访。这件事后,省记者写了一篇《爱满人间:徐湖钢厂关心去世员工残障家属》的报道,这种类型的报道太多了,没有激起雪花,但白纸黑字的印刷过——
林雾是事后知道这件事的,他要是提前知道,绝不允许罗晓蓉接受采访,这些采访除了翻阅时的同情心,带给他们更多的是一些探究和隐性歧视,他只想简简单单,不想罗晓蓉遭受更多的恶意。
“你想怎么样?”行政主任正了正身子,没想到林雾会提这篇报道。
林雾看向卢美玲:“就像我之前的说的,每天一桶泔水,倒满一个月。”以牙还牙,他认为这个处方式非常公平公正。
“不行!”卢美玲瞪着眼睛看向他,要真这样,她没脸活了。
“这个不行。”这涉及到公然侮辱罪,行政主任同样拒绝,他想了想:“你妈以后去厂子里上班,那里上班时间规律,下午两点到六点,工资还按这里的,一天三十,至于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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