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裹着药水的气息涌向虞吟。睫毛颤得更快了,受到惊吓般,逃无可逃地被哨兵噙住。
陆熠碰到了下颌处的创可贴。
仿肤质的磨砂感,他轻轻碰了碰,食指擦过虞吟的下巴尖,慢慢——慢慢收拢。
他捏住了虞吟的下颌。
尖尖的,瘦瘦的,捏在手心时很快覆盖上陆熠的热意。
虞吟“嘶”了声,不是痛的。
他半阖眼皮,不知所措地说,“轻、轻点。”
第34章
“我弄痛你了?”陆熠抬眸,虞吟所坐的位置背对落地窗,大片的阴沉的光从他背后涌进,令他在陆熠的黑暗中明亮的少许。
陆熠能够描绘浅浅的轮廓。
这是他第一次能够“看见”一点虞吟,陆熠手上的动作止住,指腹贴着创可贴的表面轻轻摩挲。
虞吟垂着眼皮,不知道两人之间如何成了眼下的场景。他想拒绝跑走,可轻飘飘的手指仿佛有魔力,将他牢牢固定在板凳上,以至于眼下的他不仅要承受陆熠的触碰,还要接纳对方荡开的精神波动。
虞吟有点受不了。
但陆熠装得若无其事。
他的指腹又恢复原本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将创可贴表面都蹭得发热。
虞吟抖着唇,说,“好、好了。”
陆熠应和他,哨兵早就在心里准备好对策,手指碰到创可贴边缘,暂时放过了可怜的下颌。
“检查下里面。以防万一,你需要消毒和更换新的药物。”陆熠说着,指尖轻轻磨蹭,粘在皮肤表面的创可贴边角慢慢卷起,透明的胶失去粘性,擦过男人的指腹,将里面被捂得有点温热的皮肉暴露在陆熠面前。
虞吟懵了,搭在双膝的手指收紧,将布料捏得皱皱巴巴。他不太解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有什么看的必要,他想同陆熠说过两天就彻底好全了,但哨兵的动作很快,不等他开口,原本只是捏在创可贴外的指腹贴住了他的下巴尖。
不一样的感觉。
原本有创可贴夹在中间当间隔,虞吟还能安慰自己只是热了点,但眼下唯一的遮挡被挪开,半掉不掉地粘在他的唇下,男人的拇指代替了创可贴,同紧贴在他颈前的食指热意相对,虞吟感觉脸皮都烧了起来。
只是看个伤口,怎么这么奇怪。
虞吟的脑海中忽地回放前日从陆熠身上感受到的眼神,分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正如现在,虞吟一惊,从浑身燥热中回神,挣了挣,想从男人手底跑开,但他的想法方才占据大脑,来自陆熠——从未停止的精神波动慢慢将他包裹。
像被丢入了池塘。
虞吟怕水地扑腾,但池水只是柔和地,温暖地将他包裹,不厌其烦,直到虞吟适应水里的温度,发觉被池水淹没口鼻也不会窒息。他缓缓放松,在陆熠一下又一下的亲昵蹭/弄中变得温和。
“别紧张。”
陆母说的对。
“我只是帮你检查下伤口。”
他和虞吟频率相同,向导能够治愈他,他也能影响虞吟。
百分百的匹配度,没人比他和虞吟更般配。
未婚夫也不行。
陆熠忽地笑了下。他很少笑,笑起来时唇角勾了勾,勾起的幅度很浅,意识察觉到在笑后,扬起的唇角恢复如初。
似乎没笑过,但愉悦的心情通过精神波动一圈圈荡向虞吟,冲昏他本就迷糊的脑袋。
“你是我的向导。我自然在意你的身体状态。”
陆熠在关心中夹杂不被察觉和不被道德容忍的真心,关心成了他的掩护,敲开了虞吟的心门,阻挡了他逃跑的脚步。
“谢谢您。”虞吟很乖地说。
他的意识察觉到哪里不对,但陆熠带给他的感受太过于珍惜,他很久没被人关心过了。
他又无法拒绝哨兵。这是他的上司,是他未来的经济来源,是陆母的小熠,是联邦最年轻的上将。
于情于,他都不该拒绝。
无数的由铺天盖地地砸下来,虞吟缩在借口之中,逃避地接纳了陆熠的强势关心,并礼貌道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熠将道谢抛开,将触碰划分到他的职责之内,日后若虞吟再有不适,他也有借口再次接近虞吟。
他想接近他的向导。
向导身上是与病房格格不入的鲜活的气息。很好闻,但虞吟距离他总是不够近,气味在手心稍稍停留,便散的一干二净。
陆熠总想再闻闻这味道,如果可以,他还想碰碰携带味道的人。
一次两次,摩挲的指尖终于碰到了结痂的细小伤口。
陆熠动作一顿,虞吟的身子也跟着一僵。虞吟颤了下,试探地慢慢掀开眼皮看向身前的哨兵。
除了初次见面,虞吟几乎没有如此近地同陆熠对视。
近到他可以清楚地勾勒陆熠的眉眼,然后将其深深烙在眼底。
陆熠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
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但唇不似想象中薄,紧闭着,让他看上去沉默寡言。
无声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又柔和了陆熠的眉眼,让他透出命薄凄凉的虚弱,像是寒冬时,悬崖峭壁夹缝中竹,多年,但终究在暴风狂雪中摇摇晃晃,要被折断。
就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还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伤口。
虞吟的眼睫轻轻颤动,睫毛如漆黑的鸦羽,在黑夜中簌簌抖动。
他又为何要拒绝一个病人。
一个一心向着他的濒死之人。
虞吟张了张唇,唇张开时的细微动作清晰地传递给陆熠,他欲问,虞吟比他更快一步。
“我的伤口还好吗?”
只颤颤巍巍开了一条小缝的心门慢慢敞开,速度极其得慢,过程十分小心翼翼,但没有反悔。
陆* 熠泛热的指腹贴在浅色的痂上,一瞬间他忘了动,擅长分析战役形式的他将毕生所学用在分析虞吟的话中话上,他感受着虞吟反馈回来的精神波动,那里面夹藏着微不可查的沦陷。
沦陷进温暖的池水。
陆熠轻轻按压手下的皮肉,配合地拽住池水中的虞吟,诱哄着向下拽动,“还好。不过还需要消毒,重新换创可贴。”
虞吟慢半拍地点头。陆熠给出提议,唯一的提议,“我来帮你?”
一个瞎子能帮他什么呢?
虞吟答应了。
“谢谢您。”
陆熠的关心比正常人的关心更像是蜜糖,来之不易,稀少可见。
陆熠“嗯”了声。他唤来傅医生送来干净的药物,傅医生推门时本欲说什么,但环视全场后沉默无声地放下东西,离开了病房,并将门轻轻合拢。
“一时半会不要进去。”
“先消毒。”陆熠拿了干净的棉签,摸索着沾了医用消毒液。期间他动作不甚利落,虞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在这里。”温热的体温烙进陆熠的心里。不善言辞的他维持被虞吟带领的姿势,轻轻嗯了声,“谢谢。”
精神波动更加温和,像是两团不该分开的水,一见如故地贴进。
“不客气...”虞吟感觉脸皮在发热,他忙用手背贴着降温,但陆熠的手停在虚空,似乎还需要他帮助。虞吟抿抿唇,唇瓣干涩得厉害,他引领棉签碰到了伤口。
“伤口..在这里。”
陆熠轻笑了声。
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中格外明显。虞吟偏开目光,想要躲开这笑,可他又忍不住侧目去看。
他没见过陆熠笑。
虞吟呆呆地,小心翼翼,自以为不被发觉地偷看。在他印象里,陆熠还停留在雨幕中下车时,濒临死亡的行尸走肉。但此时他温凉的呼吸拂过,落在虞吟的不远处。虞吟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哨兵的身上多了丝活人的气息。
活人。
人为什么要活下去。
有所求。
陆熠在渴求什么。
乌黑的睫羽跟随棉签的动作颤动,宛如翩飞的蝶。陆熠不知何时停下手,安静地感受着两人之间的氛围。
他在虞吟对他最为心软时,出声询问,“你...还要多久结婚?”
虞吟望进哨兵无神的眼底。
里面空白一片,只有他。满心满眼只有他。
很少有人像这般全神贯注看着他。
无论是不是看,虞吟很珍惜这一刻,连带对陆熠过分的问题也选择了原谅。
“半年。”他口吻一如既往地犹豫,甚至比以往更抗拒说出口。
陆熠察觉到什么,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他在病房里生活了许久,怎可能不熟悉这里每件物品的位置。
陆熠直勾勾看向虞吟,那目光冷淡地压抑着什么,虞吟偏开头,莫名不敢看,但他默许了独属于陆熠的精神波动的接入。
“他...你的未婚夫对你好吗?”陆熠问道,话音未落,心底便生出从未有过的恶意。他希望方才捕捉到的犹豫不是错觉,陆熠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虞吟的回答。
虞吟的呼吸急促两分。在生活中,他总是对未来的婚姻缄默于口,似乎他不承认徐向光便不会同他成家。但当陆熠直白询问时,他很难欺骗自己般欺骗他。
他唯一能说的真话只有一个。
哨兵包容的精神波动将他围拢,池塘深处伸出一双手,犹豫着,踌躇着,又心怀侥幸地靠近虞吟,但迟迟未行动,似乎在等一个时机。
虞吟张了张口,主动将糟糕的自己剥开。
“不好。”
陆熠的心跳慢了一拍,随即更为激烈鼓动起来。
向导的未婚夫对他不好。这是不是说明——
陆熠的手指攥成拳,压抑在眼底的占有疯狂生长,不留余地地锁定虞吟。
池塘中的那双手也不再犹豫,眨眼间将沉入池塘的虞吟拥个满怀,一同沉入深处。
“抱歉。”陆熠说出毫无诚意的道歉,“是我唐突了。”
虞吟摇摇头,他怯怯地笑了下,善良地原谅了愿意关心的哨兵。
“没关系。”
虞吟垂着头,错过了陆熠嘴角愉悦的笑容。
第35章
这次的治疗比以往都要快。
原因无他,陆熠太配合,配合到让虞吟都察觉到了不对。治疗一结束,他便慌张地收回手,推开门逃走了。
陆母来的时候,和急着离开的虞吟打了个照面。她心里正想着虞吟,见到人了哎了声,忙伸手去抓。
虞吟被她抓个正着,脚步停下了,小心打了声招呼,忙避开视线,不去看陆母。
陆母担心他,见状忙凑近问道,“这是怎么了,小吟?小熠欺负你了?!”
陆母知道陆熠的脾气,平时虽然看着沉默寡言,但是性子很强硬,真碰到喜欢的东西,占有欲很强。
小时候的玩具都小心地珍藏着,更何况是二十多年才碰到的喜欢的人呢。
不过从他向陆母打听虞吟也没两天,这么急,小吟胆子又小,吓到人怎么办。
陆母跺跺脚,忙检查虞吟。虞吟不敢给她看,左躲右躲,可还是没经住陆母的动作。
陆母看清了虞吟的脸。
向来苍白虚弱的脸上多了丝红润,白里透粉的,眼睛像一汪水,溺死人的羞怯和温柔。
“小吟。”陆母愣住,忙回神,抚上虞吟的下颌,那里被陆熠换了个创可贴,平时冷冰冰的人在向导身上倒是有童心的很,选了个儿童款创可贴,配上虞吟乖乖的脸,一眼只让人觉得可爱。
“哎。”陆母碰了碰,问虞吟疼不疼。虞吟根本就不疼,他只觉得脸烧得慌,本来只是有一点点烧,现在被陆母发现了,烧得快熟了。
虞吟躲开陆母的手,说话都不太利索,“陆熠……陆熠上将没有欺负我,这伤口是我自己碰的。”
陆母被他说愣了,回过神连忙摆手,还想说什么,虞吟垂着脑袋,终于找到机会,逃走了。
陆母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末了,拽住身旁的陆父,脚步匆匆往电梯走。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陆母嘟嘟囔囔,“不让人省心。”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母挽着陆父的手进去,透亮的镜子似的电梯厢映出她的脸,眸子含水,看上去并没有嘴上般不开心,反倒因为两人的关系心生喜悦。
“你怎么能欺负小吟呢。”陆母坐到了病床旁,一边剥橘子,一边笑眯眯地对陆熠指指点点。剥好了橘子,她塞一瓣到陆熠嘴里,自己掰着吃剩下的,边吃边说,“不过……我看啊,小吟不像不喜欢你的样子。”
陆母眼睛亮亮的,陆父欲言又止。陆熠只觉得嘴里的橘子很甜。
他咽下,问陆母查得怎么样。其实这事也不用特地动用陆父陆母的关系,陆熠自己就能查到。
只不过他不想让虞吟以为他是没在一起就将人打听个清清楚楚的坏东西。
陆母当然清楚他这点心思,轻轻柔柔打他一下,笑着说,“是我担心你,也担心他。这不是受伤了,怕出事嘛。”
借口。
陆母将橘子塞进嘴里,汁水让她的嘴唇水润,她用纸巾擦了擦,眼神不似方才的温柔,“不过调查出来以后的结果挺不错。”
至少没有想象中……不可接受。
甚至还有操作的余地。
陆熠动作一顿,挺直后背,主动摸索着拿过橘子,剥开,放了一半到陆母手中。
“妈妈。”
陆母撩了下头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陆父坐下。陆父站了很久,已经习惯了,也没觉得站着有什么不好,但陆母拍了两下,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乖乖坐下了。他坐得很端正,跟陆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也像,也许听话也像。
陆母点点头,陆父不情不愿但依旧违背良心说道,“是跟徐家的幺子。”
虞吟一溜烟跑到了公交车站,车刚好来了,他抓紧帆布包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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