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吟瘦,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这下徐向光看清他的脸了,怯弱胆小又才苍白的一张脸,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装什么装?”徐向光的火冒出来。他觉得自己真倒霉,好不容易趁大哥二哥不在家打游戏,又碰上一个祸害心情的。
虞吟真的没话同他讲,他没装,更没想赖在徐家。
他说,“我会离开的,在给我点时间。”
“给你点时间?到什么时候?结婚以后?”徐向光气急,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他忽地三两步凑到虞吟跟前,大手一张,掐住虞吟的下巴。
细瘦的下巴摸起来全是骨头,尖尖的,有点扎手,徐向光指尖用力,掐住下颌的拇指按进皮肉之中,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之上留下了圆形的痕迹。
“你别想跟我结婚。”
徐向光说着,用力将虞吟甩开。虞吟踉跄着,扶住了旁边柜子,手心磕了一下,红透了。他没吭声,见徐向光暂时没了吵架的心思,抱起包逃也似的跑了。
他才不想留在这。
卧室门“咚”地甩上。徐向光抬脚将旁边的垃圾桶踹倒,“*。”
“小熠?”
“小熠!”
陆熠回神,思绪一下被扯进雨声之中,他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在床边坐了一下午,连陆母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母亲。”
陆母轻轻拍他的肩膀,将手中打包好还温热的鱼片粥打开,吹了吹,递到陆熠的手心。
“你在想什么啊?”她问道,问得很自然。
陆熠捏着汤匙,又将其放到茶几上,“没想什么。”
“瞎说。”知子莫如母,陆母一眼便猜到陆熠心里有事,她挪了挪,坐得离陆熠更近些,“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说。”
陆熠摇头,“真没什么。”说着,他喝一口粥,鱼片粥带着微微的咸甜,很适口,经过两天的治疗,他也逐渐恢复到可以进食少许正常食物的阶段。陆熠又喝了口,只是这口粥明显咽得慢了些,他喝完久久没喝下一口。
陆母叹口气,担忧又温柔,“告诉我吧。小熠。”
捏着保温盒的手慢慢收紧,陆熠几次张口,终于在陆母的安静等待中,没头没尾地说道,“他订婚了。”
陆母想多很多种可能,工作,病情,压抑在陆熠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但从没想过是感情。
她跟陆熠聊的不算多,但做为母亲,她从不忽略陆熠的生活状态。这么多年,陆熠从未提及过感情。
尤其是爱情。
似乎这个东西天生同他不沾边。
陆母反应了很久才回神,她的心中浮出一个猜测,但又在陆熠过于轻微的语气中不敢盲目确认,“他?是谁。”
小吟...吗?
“虞吟。”
窗外的雨声哗得变大。
陆母从医院离开时还没回神,陆父坐在他身侧,握着她的手,不善言辞的他反复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直到车程走了一半,陆母才看向他,语气不确定,又带着猜测,“小熠他....”
“好像恋爱了。”
陆父懵了瞬,许久才解陆母话中的内容,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滑过不少人的身影,几乎将陆熠所有的关系都过了一遍,但他却没找到任何一个能让陆熠生出特别感情的人。
除了——
虞吟。
陆母看着他的眼神点点头,陆父抓住她的手忽地紧了紧。
陆父其实面对这事有点没经验,毕竟陆熠从不谈恋爱。
他小心翼翼地问陆母的决定,陆母本不想干涉,只是“小吟他订婚了。”
订婚。
和谁订婚。
陆母在病房中问过陆熠,陆熠只摇头。见状,陆母握住他的手臂,在雨声中缓缓开口,“小熠,需要妈妈帮你问问吗?”
陆熠沉默了很久,他的手指在保温盒外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说,“麻烦您了。”
第33章
“打听是谁并不难,可——”
陆父借着灯光望向陆母的双眼,温柔如水的女人少有地浮出果断的神情,“没有可是。”
凭陆家的背景打听虞吟的未婚夫并非难事,只是陆家家规向来遵守道德,如此行为并不符合陆父一向对陆熠的教育,但他的犹豫反对被陆母强行按下。
“先去问。”
陆母将通讯器按进陆父的手心,“于情于,我们对儿子的向导多了解一点没有问题。”
同时,陆母让陆父把嘴巴闭严,不准让任何人向虞吟透露丁点风声,毕竟虞吟是个好孩子,她不想吓到对方。
陆母说完,小心翼翼拨通了虞吟的通话。
“小吟啊,晚上好呀。”陆母笑开,漂亮的笑容在灯光下格外柔和。
-
入夜。
虞吟偷偷从冰箱翻出了冰袋敷下巴。里面的冰块凉丝丝,冰的他直吸气,可他又别无办法。
有时候他也特别怨恨自己的体质,不是什么富贵命,却没有皮糙肉厚。
否则这点小伤小痛,他才不放在眼里。
虞吟撇撇嘴,抱膝缩成一团,左手拿冰袋敷脸,右手戳开存款界面,一遍遍无聊又难过地数存款金额。
陆母打电话过来时,他已经数了半个小时。
通话界面显示来电人,虞吟的指尖停在半空,通话声响了许久,他才接通。
“喂。”
“小吟啊,晚上好呀。”
陆母的语气像是一捧糖,细细地将虞吟包裹,他的喉咙哽住,咳了两声,慢慢说不出话。
对面的陆母还一无所觉,她捧着通讯器仔细听虞吟这厢的动静,想从中发现些端倪,但虞吟的沉默打断了她。
陆母见过虞吟失落难过,他似乎很习惯隐忍,越是被欺负,越是缄默于口。
眼下虞吟的模样令陆母多想。她暂时放弃了打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诱哄般同虞吟讲话。
哽住的喉咙发出艰难的呼吸声,陆母敏锐察觉,忽地坐起身,“小吟,谁欺负你了?”
虞吟一顿,眼睛瞬间干涩得厉害,他禁不住眨眨眼,细碎的眼泪打湿睫毛,一滴滴砸在并拢的膝盖上。
“没、没有。”虞吟不想陆母担心。
这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但陆母对虞吟的印象很好,眼下陆熠又对虞吟生出了别的心思,她听见虞吟伤心,只有护短的念头。
“小吟,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同我说。”陆母放轻声音,像在哄小孩。
她本就把虞吟当小孩子。
虞吟张了张嘴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过唇峰,细瘦的下巴尖,一滴滴打在冰袋上。
在陆母轻哄的瞬间,虞吟当真生出了想要将心底乱七八糟的情绪和过去一吐为快的念头,但真的说出口,他又在温柔的母亲面前将一切糟糕掩盖。
“我...我摔倒了。”
冰袋贴到了下颌,徐向光用的劲真的很大,不是捏,掐,而是使劲钳住他的下颌,将他甩到了一边。
拇指的边缘碾破了肌肤表皮,一碰就痛。
虞吟无声掉着眼泪,啪嗒啪嗒,紧闭的内心打开一个窄窄的小口子,“摔到了下巴,有点痛。”
藏着一点点撒娇意味的委屈让陆母心疼,说到底,虞吟只是个孩子。陆母温声哄着,问虞吟有没有药水,抹了再睡,或者她帮虞吟送点药。晚上的时间很充裕,她的工作时间也相当自由。但虞吟只是拒绝,他不想陆母察觉到他糟糕的处境,他想在陆母面前当一个乖小孩。
陆母猜到他所想,无奈地唉了声,细声细语地哄虞吟。
虞吟想要的很简单,他只想暂时当个受伤后能被安慰的幸福小孩。
“小吟乖,吹吹痛痛就飞走。”
-
“小吟受伤了。”
进入往常的睡眠时间前,陆熠收到了陆母的消息。本就浅淡的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开聊天框想询问更多,但只得到了陆母的叹息。
“这孩子什么都不说,明天下课了我过去看看。”陆母的指尖卷起垂在肩侧的发丝,她窝在陆父的怀里,感受着独属于哨兵向导之间的精神相碰,下意识嘱咐道,“或许你可以问出真正的原因,毕竟你和小吟...”
匹配度高。
换句话说,频率相同。
陆熠沉默,挂断通话,在床上静静思考。
困意不再造访,他的思绪尽数被虞吟填满。直到第二日下午,脑袋里心心念念的人推开了病房门。
他来了。
陆熠朝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看去。
什么都是黑的,但他偏偏能捕捉到虞吟的位置。
虞吟抬脚走到小窗口前,动作很轻,他拉开凳子,乖乖坐下,同陆熠示意,“陆熠上将。”
“嗯。”陆熠轻轻应声,生出微弱的失落感。
他没进来。
虞吟停在了外面。
他还能用什么借口将对话引向虞吟的伤口。
陆熠平躺在病床上,右手贴着窄小的窗口,感受窗外的温度,原本虚虚握紧的手指慢慢张开,想要抓住什么般贴住玻璃。
他忽地抢在虞吟开口前询问流程,“要开始治疗吗?”
虞吟愣了下,忙应道,“是,是的。”
他还是有点不太会面对陆熠——
面对比以往要主动很多的陆熠。
在之前分明都是他主动要求。
虞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麻烦您伸出手。”他说完不再多言,右手搁置到台面,静静等待陆熠的手指,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陆熠迟迟不动。
虞吟不得不再次提醒,“麻烦——”
贴着玻璃的五指向中间收拢,陆熠缓缓坐起身,他隔着一层玻璃朝虞吟的方向看去,“为什么不到里面来。”
昨天还离他如此近,今天为何就要远离他。
因为他的无礼吗?
还是因为讨厌他。
他明明想离虞吟近一点,想安抚他的伤口,想不被讨厌。
陆熠的精神波动快速又激烈地荡开,令没触碰到他的手的虞吟率先感受到了他。
虞吟张了张唇,想要从精神波动中剥离出重点,但张嘴的动作牵动了下颌处的细小伤口,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膜,不太痛,但虞吟发出了下意识的吸气声。
陆熠顿住。漆黑无神的双眼在黑暗中锁定声音的来源,他压抑又渴望地贴近玻璃。
陆母的话在他的脑海中重复。
“小吟受伤了。”
这是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陆熠平静的声音里压着微不可查的渴盼,“你受伤了。”
虞吟忙将吸气声吞回肚子里,但面对时刻注意他的哨兵还是晚了一步,他想要掩藏又不得不直面陆熠的问题,“我摔倒了。”
“摔到哪里了。”陆熠紧追不舍。
他缺少一个能够询问的开始,而虞吟给了他。
“...”
虞吟别扭,搁置在台面上的右手慢慢撤退到膝盖上方,他又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视线。
黏腻,克制,又一刻不停地锁着他。
视线来自哨兵。
虞吟偏开头,想要避开,但陆熠不给他机会。
“进来,我帮你看看。”
虞吟忙拒绝,他连连摇头,但那视线紧紧地,隔着玻璃舔舐他,一层层担忧的精神波动冲击他。
“虞吟,你是我的向导,你的安全,对我来说是生死的大事。”
说得太严重了。
但陆熠的关心真诚可见。
虞吟的拒绝逐渐弱下去。
见状,陆熠尝试放低姿态,降低猎物的防备。
“我没办法出去,”他的眼睛坏了,是个瞎子。面对瞎子,虞吟要害怕什么呢?“呼叫铃就在床边,你随时可以按。傅医生专门为我服务,随时待命。”
你很安全。
陆熠长篇大论地论证了安全两个字。
虞吟心生动摇,他似乎被陆熠放进了不会摔倒的圆底玻璃瓶子里,像个不倒翁,左一下,右一下,脑子晃成浆糊。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好拒绝陆熠。
提供给他工作的人。
况且来自哨兵的精神波动中夹杂着庞大的关心和担忧,虞吟的指尖蜷了又蜷,身下的椅子终究慢慢向外滑动,拉开了和小窗台的距离。
陆熠坐直身体,后背慢慢绷紧。
他克制自己的大脑,以防传递什么不好的信息出去。比如他是瞎子,有什么为虞吟检查伤口的必要。再比如,他想要更进一步。
哪怕虞吟订婚了,如果作为朋友,作为上级去关心呢。
只是关心又没什么不好。
“哒。”
玻璃门推开发出轻响。
虞吟站在门口犹豫半分,终究慢慢下定决定朝陆熠的床边走来。
陆熠在等他。
端坐着,病号服收拾得整整齐齐。
“陆熠上将。”
虞吟坐下了,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他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伤口有什么看的必要,但...算了,哨兵想要便看吧。
虞吟想要这份工作。
陆熠“嗯”了声。他冷淡得过分,似乎方才一步步将人诱哄到身旁的不是他。
陆熠问,“哪里?”
虞吟回答过了,但还是乖乖重复,“嘴巴。”
嘴巴。
陆熠抬起手。他的右手裹了一层层纱布,看上去并不骇人,至少并不像徐家人,但当陆熠的指尖靠近时,虞吟还是本能地躲了下。
陆熠的指尖停住,虞吟的睫毛颤了颤,他望向别处,不去看陆熠,慢慢正回身体。
陆熠又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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