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绪后,萧印远远看到了萧莫。
看到萧莫的一刹那,他微微愣了下,然后勾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他许久不笑,仿佛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萧莫看着他有些恍惚,数月不见,萧印身上那座无形的大山似乎又沉重了不少,眼前单薄的身躯直直地撑着。
宣读完圣旨,萧印毫不避讳地同萧莫走在一起。数月不见,两人之间并没有疏离和陌生感,萧印把身边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轻叹:“瘦了也黑了。”不但黑了,脸色也粗糙不少。
萧印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整个人难受地厉害。他这个六弟,自打从冷宫出来,就喜爱华服,吃美食,如今身上的布料都起了毛边,哪里还有往日一丝光鲜亮丽。
“四哥也一样。”萧莫笑嘻嘻地说。
回到住处,温玖奉茶,萧印道:“怎么一样,我在京城,吃的暖睡得安,你在这里受苦了儿。”
萧莫:“倒也没觉得有多苦。”
萧印瞪了他一眼,随即看着他的手不动了。萧莫手背上有道伤疤,伤疤早已结痂长出了新肉,可到底还是伤。
“你在信中从未说起你受过伤。”萧印恍然道。
萧莫看了看手,笑:“这算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好在我自幼骑射都行,倒也没吃大亏。”
萧印想说的话很多,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总不能是别待在这个地方,随他回京。
有些话不说也罢。
“四哥,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走?”
萧莫明白,萧印想要争那个位置,必然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万一京中出了大事,他再回去便晚了。
这次他出京,定然是十分挂念自己,也怕路上粮草出现变故,所以才会主动请旨和贺定一起前来。兄弟重逢,自然是好事,可处在如今的位置上,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
“等过了这个年,我就回去。”萧印说。
“那好,这几天我带四哥好好转转。”萧莫笑道。
萧印嗯了声。
除夕夜那晚,萧莫同萧印一起站在城墙上,他指着远方的万家灯火道:“四哥,你看,这里是大周的领土。”
灯火之下,他神采飞扬,眉目中满是星光。
萧印扶着冰冷的城墙,他望着那点点灯火,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激昂之情。
“四哥,你放心,你放心。”放心什么,萧莫没有说,萧印却明白,早晚有天,这片天下会属于萧印,包括萧莫打下来的这个地方。
“我放心。”萧印轻声道。
萧莫嗯了声。
边境的年过得总有几分莫名得肃杀之气,过了年,天气正好,萧印便启程回京了。
贺定这些日子时常同林霄讨论军务,是不是真的讨论军务别人不知道,但从两人交谈的模样来看,他们关系已是极好。
也是,一个是太子的舅舅,一个是太子的岳丈,关系若是不好,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既已选择站队,有些人和事便只能舍弃。
萧印走的那天萧莫把人送了很远才打马回营,远远的,他看到营帐外站着的温玖。
看到温玖,萧莫微微一愣,他想到萧印对他说的话,萧印说无论如何还是要提防下温玖,毕竟他家满门皆亡,心里没有恨是不可能的。
皇帝下的圣旨,他们是皇子,身上有皇上的血。
面对利益,至亲好友都能背后插刀,更不用说一个满怀仇恨的人。
萧莫听了并没有说什么,萧印看着他叹了口气,他说:“六弟,保护好自己。”
萧莫说:“我会的。”
走到人跟前,萧莫神色如往常,他道:“去请林将军来一趟。”恨不恨先不说,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怎么拉扯住西漠,怎么让着边境平和。
至于那些怨那些恨,暂时不作考虑。
温玖应了声,转身离开。
***
大周和西漠这场战役在来年一直持续着,大周连续打赢了两次胜仗好,气势猛然涨了起来,以前在他们眼中英勇无比的西漠军,此时不过是手下败将。
大周的版图越来越大,皇帝那是越来越高兴,对西境军的奖赏也越来越多。
萧莫别的不求,只求粮草不断。
好在一切都如他所愿。
天暖之后,萧莫和林塘兵分两路前去攻打西漠。
大周朝堂上有争权夺势的现象,西漠也不例外,鲁铁格因为丢失仓临,还未回西漠王都,便被扣押入狱。
别的不说,鲁铁格打仗还是有一手,对西境军爷比较了解,若是他在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象,可惜他不在,所以对付西漠又少了些困难。
凌薇的墓地在这年的六月修成,那天萧莫带着人亲自送凌薇的尸骨入了陵墓中。
千斤石落下时,很多来送行的人都在哭,包括林霄,萧莫抿着嘴,而后他转身:“为长姐报仇!”
“为凌薇公主报仇!”温玖第一个响应,其他人跟着撕喊。
声大如雷,众人气势高昂。
心里有了目标,打起仗来似乎都比往日顺手。
这天,萧莫在战场上看到了鲁铁格。
看到鲁铁格,萧莫笑了,看来西漠也没人可用了,鲁铁格可是重犯,如今也被放了出来。
不管是谁,都要留在战场上。
想着这些,萧莫挥了一个进攻的姿势。
第47章
大周和西漠在泽河的这一战可谓是生死之战,泽河是西漠的险要之地,地势比较陡峭。但只要过了泽河,西漠再无险要之地,西境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攻西漠王都。
双方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西漠排除了鲁铁格这个猛将,想要死守险要之地,大周这边,萧莫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又怎么甘心认输。
军鼓一响,双方就厮杀在了一起。
身边不停有人在倒下,有自己人也有西漠人。就算是再怎么强悍,利刃之下身体变得格外脆弱,血染红了大地。看到这一幕老天爷的心情大地也不好,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阴了下来,风更加冷冽,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不知何时,萧莫和鲁铁格在人群中相遇了。
相比较鲁铁格这个老将,萧莫显得太过稚嫩。
而此时两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萧莫身上的身轻一些,鲁铁格则是伤到了腿。战场之上萧莫可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他拿着长枪专门朝鲁铁格的伤口处戳。
当然,大部分攻击都被鲁铁格挡下了,但十次有一次能碰到伤口,鲁铁格也只能咬牙忍着。
萧莫有种错觉,鲁铁格当初在大周京城那股子精神气好像没了。当然,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他需要赢得这场战役,赢了,至少数十年内,西境无战事,百姓无忧。
天阴沉后,缓缓飘起了细雪,这时大周这边传来了援军的声音。
是和萧莫兵分两路的林塘回来了,大周这边胜算陡然大了起来,西漠将士眼中浮起退意,西境军眼中则是兴奋。精神气不一样,仗打的也就不一样。
胜利越来越近,萧莫也难免激动起来。
随着长枪被鲁铁格斩断,两人的距离飞快缩短,萧莫和鲁铁格扭打在一起。
看着鲁铁格朝自己胸前递过来的刀,萧莫死死用手抓着,他一直腿跪在地上,刀一点一点朝着自己的肩膀陷下去,萧莫清楚感受到了刀上面泛起的血腥味。
他咬牙忍着,在刀刺入体内时,鲁铁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萧莫脸上泛起一丝疯狂,他没会继续往身上陷的刀具,而是侧身飞快捡起地上的长枪。
随着长入鲁铁格受伤的腿上,萧莫低声道:“鲁铁格,留下你的命,今日本王要为长姐报仇。”
鲁铁格疼的浑身一颤,他整个人跪在地上,手自然也没了力气。
萧莫趁机拔出肩膀上的刀,转手在鲁铁格心口处来了一下。
利刃划过衣服,鲁铁格看着心口处的伤,默默垂下了头。
四周欢呼声缓缓响起,萧莫缓缓环顾四周,眼前的脸有他熟悉的,也有不熟的,可每个人都在欢呼。
萧莫扯了扯嘴角,他想说些什么,可眼前一黑,他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萧莫拼命朝没有兵器的地方倒去,他不想摔在上面再次受伤。
等萧莫再次睁开眼,他已经躺在自己的住处。
他刚挣扎着想起身,温玖已上前扶起他。
萧莫没顾及自己身上的伤,他死死抓着温玖的胳膊:“怎么样了?”
这没头没尾的话温玖听明白了,他道:“战事已平,林大将军正带着人在清扫战场。”
虽然心里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听到温玖说,萧莫还是有些激动。
事情如他所料又出乎他所料,而他竟然真的打下了泽河。
温玖看着他神色郑重道:“王爷今日一战,乃是大功一件。”
萧莫听了笑了下,他靠在床头,神色陡然懒散起来:“承蒙夸奖。”
温玖看了他一眼,嘴角缓缓勾起,似乎想笑一下却又没有笑出来。
泽河一战后,战场很快被清扫干净,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处了。
萧莫身体好一点就要继续推进,他想赶在雪前把一切都给了解。许久不和他作对的林霄却极力要求修整,等过段时间再战。
林霄表示,他们西境将士再怎么勇猛也是人,这一年来一直在打仗,身体根本吃不消,西漠王都就在那里想跑都跑不掉,倒不如修整好养足精神气,然后再打,这样也可避免更多伤亡。
听了这话,萧莫给了他一个你很天真老子不听的眼神,然后带着林塘等人走了。
反正如今西大营他说的算,林霄不满也没办法。
林霄的确不满,看着萧莫的背影,他恨得牙痒,但他不能让萧莫独占功劳,于是只能咬牙跟上。
***
等太子萧赟奉命带着渠州营的将士前来时,西漠王都都被血洗了一遍。
西漠王室成员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逃跑的王室中人聚在一起另立他人为王。
至此,西漠彻底被瓦解。
萧赟本想带兵攻打西漠王都为自己立威,没想到他人到了,功劳却半点没了。萧赟很是不悦,林霄知道他不痛快,他想阻止萧莫,可他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莫在西漠横行霸道。
萧莫看到萧赟则是很开心,两人差不多有一年多没见了,乍然相见,自然觉得亲切。
萧莫对着萧赟左一句太子哥哥,右一句太子哥哥,听得萧赟浑身发麻。
其他人看到萧莫这样,忍不住震惊。林塘甚至朝温玖看了几眼,就差开口问这还是萧莫吗?怎么和他们所认识的额安王差别那么大。
不想萧莫继续开口,萧赟笑道:“六弟这一别一年多,就不想父皇?不想父皇难道也不想四弟?”神色和语气是揶揄,可话里却满是陷阱。
萧莫幽幽道:“父皇为君,我为臣,为父皇分忧是我的本分。我想念父皇,日夜盼望着回京同父皇相见,所以战场上犹如父皇附体,十分勇猛。”
萧赟嘴角笑容微僵,这么不要脸,还趁机夸赞起自己了。
心里念叨着,他嘴上却道:“父皇也知道你挂念着他,所以,安王接旨。”
萧赟趁机拿出圣旨,众人神色都有些微妙。
萧莫不察,顺着话前来接旨。
圣旨很简单,就是召萧莫回京。
林塘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下眼神,这哪里是召萧莫回京,这明明是让萧莫让功劳给太子。
林塘微微抬头看向萧莫,他不相信这么明显的事,萧莫看不出来。
萧莫神色不变,喜笑颜颜地接了下圣旨。
萧赟见他这般识趣,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
这个圣旨让众人的心里格外不舒服,看着萧莫离开,林塘本能地想要追过去,温玖拦住了他,林塘看向他,不明所以。
温玖叹息一声:“定远将军追上去又能如何?是让王爷抗旨不尊,还是当众指着太子要抢功?”
林塘:“……”
他抿了抿嘴:“可是,可是西境如今这般景象,明明是王爷一手打造……”
“那又如何。”温玖的声音微冷:“无权无势王爷能做到这般实属不易,定远将军守好这里王爷才能放心。”
林塘:“……”
温玖说的他何尝不知,他就是有些不甘心。
明明受伤流血的是他们,可现在呢,冒然跑来一个抢功的,哪怕这人是太子,林塘心里也尊敬不起来。
想到这里林塘心底浮起苦涩之意,这么多年,他还是这脾气,怪不得一直升不上去。
可让他改,却是改不掉了。
“定远将军做好本分,莫要让人抓住把柄才是。”温玖道。
听闻这话,林塘挺直了身躯,他道:“请王爷放心,我绝不会让宵小之辈在西大营作恶。”他不是傻子,脾气改不了是真,可吃了那么多亏,又历经过生死,他又岂会继续任由人拿捏。
见林塘想明白了,温玖这才回去。
当晚,只有自己和萧莫时,温玖问:“王爷可甘心这么回京?”
萧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已经两年没有吃到热气腾腾的金丝玫瑰糕了,明年生辰就可以吃到了。”
逢他生辰,萧印就会派人送金丝玫瑰糕前来,只可惜路途遥远,东西送来已不是那个味。
今年萧印特意派了个厨子前来给他做糕点,可萧莫吃完了还是觉得味道不对。
温玖没有再说别的,萧莫也没吭声,甘心不甘心又能如何。
在边关也好,回京也罢,在萧莫眼里,都一样。
无权无势,便慢慢造势,没有生机,便博取生机。
当初他前来边境,无数人看不上眼,如今功名传开,功劳无数,却也惹得无数人眼红。
他得了成就,萧印在京城也能轻松些。
萧印在京城得势,他在边境也能好受些,至少军饷、粮草这块不用担心。
如今这般模样,比起当初一无所有已经好上太多,凡事不可急,徐徐图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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