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的人手里拎着一把刀,刀长而窄,刀尖朝下,鲜血不断滴落。
他身穿黑色夜行服,头发半扎,垂落的发间编了几根细长的辫子,辫子上挂着银色串珠,少年感十足。
那张脸俊秀而年轻,额间束着黑色抹额。见到宋北遥,他挑起眉梢,饶有兴致地咧嘴一笑:“是个美人儿,可惜了。”
下一秒,他伸手,狠狠将人从车厢内扯了出来。宋北遥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出几口血来。
短短这几下,他疼到眼前直发黑。那人蹲到他面前,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捏住他沾满血的下巴,慢悠悠的语气,就像在把玩垂死挣扎的猎物。
“我这人对美人比较仁慈,说吧,封喉、穿心,你想要哪种死法?”
宋北遥却像是丝毫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双失神的眼睛竭力睁开,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秦臻……”
“美人儿,我可不叫什么秦真。”那人缓缓垂下头,抬手,一刀狠狠扎进宋北遥心口,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记好了,我叫肃月。”
刀倏地拔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肃月垂眸,那张美到惊艳的脸上,一双眼眸难以置信地瞪大。
肃月将刀尖递到唇边,伸舌舔了一口上面的血迹,露出一丝诡异而癫狂的笑。
“人漂亮,血也是甜的。”
然而下一秒,一只胳膊环上了他的后脖,像是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抱他。
肃月面容微微一怔,立即将人从身上扯开。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杀气从后方袭来,肃月迅速起身,用刀格挡。
银月之下,来人冷厉的眉眼中,杀气毕露,压迫感十足,那把长剑劲道极强,竟硬生生将他逼退几步。
肃月偏头看了眼地上的人,任务已完成,他不多留恋战局。反身跃上高墙,几个纵跃间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殿下!”曲岚追了一路,这才驱马匆匆赶到巷道,累得直喘气,“属下去追……”
“不用追了,你不是他对手。”
裴寂收剑入鞘,将剑扔给曲岚。转身迈向地上躺着的人。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月色皎洁明亮。
宋北遥今夜穿了一身白色的雪袄,胸口、脖间全都被血染尽。他无神地虚睁着眼,不知看向何方,迟迟不肯闭上。
裴寂紧紧握了下拳,摘下披风,俯身将人裹住,轻柔抱起,跨上曲岚的马,疾速驶向太子府。
寒风凛冽,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裴寂将宋北遥的头护在胸前,只感觉怀里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的手不觉一紧,随即加快马速。
到了太子府外,裴寂抱着人翻身而下,疾步往府内走。凌风从回来报信的侍卫口中知道出了事,焦急地站在府外等着。
一见到宋北遥满身是血、昏迷不醒被裴寂抱回来,他惊呼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裴寂,面容像被冰霜覆盖,眉眼冷如锋,下颌紧绷,凌风就知道出了大事,连忙跟上。
裴寂一路进了烟暖阁,把人放到床榻上。他垂眸看着宋北遥,少年双眼紧闭,没有任何一丝动静,脸色煞白,几乎看不出他还有呼吸。
张伯很快也匆匆忙忙赶到了,带来府上的两名医师。
医师对侧君的大小伤病早就见不惯不惯,这次一看见,仍是心头一惊,赶忙提着药箱到了床边诊治。
裴寂站在一旁,寸步不离。他双眉紧蹙,抬手扯了扯脖间的领口,只感觉胸中有股说不出的陌生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只不过晚回府了那么一会儿,没拦下赫连灼的马车,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
两名一等侍卫都没能守得住一个人。
他赶过去的时候,远远看到黑衣人将刀从宋北遥胸口拔出。
那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殿下,侧君这是怎么了?”一旁,张伯担忧不已,“晚间人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回来就!……”
他朝太子殿下望去。
殿下仿佛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双手抱臂,眉头紧锁,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床榻上的人。
乍看之下,似乎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但张伯看出了,殿下此刻的呼吸深而沉,他在有意压制自己的情绪。
那边的两个医师掀开衣服,看到伤口后,都惊出一身冷汗。正中心脏,分毫不差,赶明了就是一刀要人命。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啊!!
可回头一看,那位主子脸阴沉得跟阎罗一样,这声救不活要说出去,他们自己还能活吗?
只得尽量将血迹擦干,敷上药进行止血包扎。
无尽的黑暗中,宋北遥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下一秒就会飞起来一样。
“宿主,您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是否进行自救?”这时,他听到系统的声音。
“怎么自救?”他问道。
“抵消你先前收集的100气运值,可以用来治疗心脏的致命伤,是否立即使用?”
“用。”宋北遥立即回道。
“请注意,气运值的临界点为—200。目前你的气运值为—100,抵消后您会直接进入濒死状态,请立即补充气运值,以确保活下去!”
系统刚说完,宋北遥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往下一坠,轻盈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身体剧痛,是先前在马车里撞出来的。
心口的疼痛消失不见,他挣扎着睁开眼,重重咳了几下,呕出一大口血。
视野左下角原本浅灰色的数字,此刻像血一样鲜红,一闪一闪的,预示着他的死亡倒计时。他大口喘着气,轻唤道:“夫君……”
“侧君!侧君竟然醒了!”两名医师还在给伤口止血,被宋北遥的回光返照吓了一跳,猛地起身,对裴寂道:“殿下,侧君喊您过去呢!”
裴寂走到床边坐下,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你怎么样。”
宋北遥此刻看起来狼狈不堪,身上是血,面上是血,就连头发上也沾了血。
他似乎仅剩最后一口气,不停地痛苦抽气呼气,声音细如蚊蝇:“夫君……”
裴寂微微弯下身,想听清他说什么。
“夫君,我有话对你说。”
依旧听不清他说什么,裴寂几乎将耳朵都贴到他唇边。倏地,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他脸颊,将他的头掰了回正。
下一秒,一双柔软湿润的唇贴了上来。
血腥味混杂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气味钻进鼻腔,裴寂一瞬间浑身僵硬,却没有推开。
他眼睛还睁着,能看到少年紧闭的双眸,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个不停,这个吻,像在诉说生命最后难舍的爱恋。
很快,宋北遥就将他放开。视野左下角的数字一瞬跳转到—177,他长舒口气,两眼一闭,再次昏死过去。
裴寂看到,他的唇角似乎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眉心却依旧因为疼痛而紧蹙。
视线在他毫无血色的唇间略一游移,裴寂喉间耸动,迅速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两位医师,沉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谭天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里构思着措辞,赶忙又上前查探一番侧君的情况。
这一看不要紧,谭天感觉自己都要吓得心疾猝发了。只见原本血流不止的胸前伤口,竟然转眼间只剩一条浅浅的皮肉割伤。不流血了,手触上去,心脏也完好无损地跳动着。
旁边那位年轻些的医师,张口就要将这异常说出来。谭天立即瞪了他一眼制止。
将伤口处完后,他对裴寂恭敬道:“殿下,伤口未触及要害,臣已将伤口止了血,敷上药,包扎好,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知道了。”裴寂紧绷的面容稍有缓和。
一旁,张伯也放下一颗心来。侧君不过入府一月余,各种生病受伤,憔悴得厉害,让人看着心疼不已。想来殿下心里瞧着也不好受吧。
他正想开口安慰殿下两句,只见殿下头也不回迈出了主屋。
张伯心里又纳闷儿了,殿下分明瞧着是担心的,但怎么又像是没那么担心?
裴寂一路迈出烟暖阁,曲岚立即跟上:“殿下,已核实,今夜马车原本是要驶向松香酒楼,中途改的道,驾马车的小厮和拦截侍卫的都是摄政王的人,想来是有意安排。”
“嗯。”
曲岚接着道:“后来的黑衣人身份不确定,属下查看过两名小厮的尸体伤口,发现都是刀伤,一击毙命,而且……”他有些犹豫。
“接着说。”
“是。从刀法来看,有些像是近几年无影阁出来的杀手。传言无影阁头部的八名顶级杀手所用武器皆不同,这次的很像是其中用刀的那位。不知侧君怎么会被无影阁盯上。”曲岚道。
裴寂双手抱臂,走到湖心亭。月色皎洁,映在微波轻荡的水面上。凉风徐徐,像是要把人心头的烦躁都吹散。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触上嘴唇。
方才那个感觉,很奇特,与那日他中了春.药后强吻宋北遥的感觉不一样。
半晌,他沉沉开口:“无影阁插手各国朝堂的事不少见,他们盯上宋北遥,兴许是冲着本王来的。你再调两个侍卫去烟暖阁,近期内不要让他出府。”
“是。”曲岚应下声来,接着道,“殿下,还有一事,先前让调查的侧君出宫一事,有新进展了。”
“说。”
“侧君七岁那年出宫后,就被送来大周的青鸾山庄,一直呆到十五岁才回召国。”曲岚道,“属下查过,青鸾山庄三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不知道侧君进去八年是做什么的。”
“继续查。”
“是,殿下。”
—
忻王府。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书房,案桌上,烛火倏地一晃。
裴铭搁下笔墨,指了指一旁泡好的热茶,道:“肃月,这茶我是刚泡的,要不要尝尝?”
“你知道的,我不喝茶。”黑衣少年将带血的刀放在他面前,血珠滚落,滴在纸上。
“人我已经杀了。下回别让我杀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我差点都要舍不得下手了。”肃月直接坐上案桌一角。
裴铭悠然一笑:“亲手屠尽满门的人,还有你舍不得杀的人?”
“这说不定啊。”肃月提刀在空中一转,刀刃直接架上裴铭脖颈,“忻王殿下我就舍不得杀。”
裴铭眸中忌惮一闪而过,抬手将刀拨开:“那我是真该觉得庆幸。”
他接着道,“人虽死了,肃月,我还需要你留在璃都,帮我盯着太子府。”
少年朝他摊开手掌,邪邪地勾唇一笑:“可以,解药先拿来。”
裴铭从桌旁暗格里取出一个药瓶,递过去:“这次给你两个月的量。”
“行。”肃月上下颠了下药瓶,提刀走人:“记得给我找个好点的住处。”
……
宋北遥从未感觉身体这么疲倦。
像是背了几十公斤的行李,在沙漠戈壁徒步行走,风吹雨打日晒,饥肠辘辘,浑身酸痛。空气从口鼻呼入,像刀片一样割开喉咙,进入肺部,再带出浑浊的气。
累,渴,饿,痛……
间歇能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眼皮却有千斤重,分毫睁不开。
意识在大海里飘了几圈,终于上岸。
他艰难地睁眼,照旧先看气运值。—183,当真一朝回到解放前。
“哎呀,宿主,能活命就不错了,气运值还能再刷嘛,来日方长!”系统劝他。
“咳咳咳,咳咳咳咳!……”宋北遥捂着心口,将头探到床边,狠狠呕出几口血来。
“主子!!”
李莲生刚从外面换了盆水,一进来就见侧君趴在床边咳血,吓得赶忙朝外面大喊,“凌风,主子醒了!”
随后疾步走到床边,将盆放下,拧好帕子给宋北遥擦血。
“主子,您这次可真的吓死小的了。”李莲生一脸后怕道,“小的那日过来看到您满身是血,还以为、还以为……”他立即闭了嘴。
“还以为我活不了了是吗。”宋北遥重新躺好,无力地笑了一下,安慰他,“没事的,我命硬着呢。”
李莲生心疼地皱起眉:“主子,您以后就别出府了吧,府外多不安全!”
“咳咳,咳咳咳。”宋北遥闷咳几声,摇摇头。真要说起来,太子府也不见得多安全。
很快,李莲生出去盯着正在煎煮的药,离开时将门带上。凌风坐在床边,瞪着宋北遥,半天不吭声。
“怎么了这是?”宋北遥虚弱道。
“都是你让我那天不跟着,你看,出事了吧!”凌风没好气的。
“好好好,是我的错,凌少侠莫气。”宋北遥边说边咳,说一句话,要停下来缓好久。
凌风见他这样,干巴巴道:“下次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一定要带上我。”
“我发誓,下次不去了。”宋北遥看着他犹带青涩的俊脸,笑着说。
凌风才不信他的鬼话:“你那晚赴北齐摄政王的约出了事,第二天他就启程回北齐了。说说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晚……
零星的记忆在脑中浮现,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宋北遥呼吸一窒,再次重重咳了起来。
“不问了不问了,我不问了还不行,你别这样吓人啊!”凌风赶忙开口。
缓过气来,宋北遥轻声道:“有人在追杀我。”
凌风一听这话,立马哀叹:“完了完了,肯定是阁主派来的人,说不定我还认识,这下连我也保不了你了!你这次没死,还会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宋北遥:“……”
“你巴着我点儿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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