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姬以袖遮嘴笑出了声。
姬君们多笑不露齿,但地念儿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了辉夜姬那两个尖尖的虎牙。
抱镜少女的气质突然活泼起来,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月宫公主,有了几分少女气。
“永昼无歇明如镜,玉阶千重净无尘,蓬莱玉枝满枝丫,往来皆仙人,天外天也是很美的。”
辉夜姬回忆着月宫之景,有些怅然道:“只不过,千年万年不生变,再美也成了囚笼。”
“你不想回去?”
黑发半妖看着抱镜少女,眼神清明。
“是啊,”辉夜姬直白道:“用这镜子看了世间无数岁月变迁,愚笨如我才终于有了心绪起伏,再回去当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观测者,真的是心有不甘啊。”
“时光轮转,昼夜循环,春夏秋冬,这些都是规则所定之事,却早已不是简单的规则。有温度的事物不会被规则束缚,而天外天名为掌控规则,实则被规则牢牢束缚。”
第19章
听着辉夜姬的话,地念儿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
“你在世间才活了多久呢?十五年是不足以看遍人间,但百年之后呢?千年之后呢?”
“一朵花,从发芽到花开,从花开到花落,纵使有千百变化,也终有厌烦之日。”
妖怪若是足够强大,生命的另一头便很难到来。
地念儿并不是很强大的妖怪,但他依然很难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人类之心能让他活得多姿多彩,可漫长的时间又最是能摧毁情感。
也许你此刻觉得路边那个长着麻子的姑娘值得铭记一辈子,而百年之后她的笑颜被众多记忆淹没,连脸上的麻子也不确定是有还是没有了。
拥有无限生命的个体,或许都会变成衔尾之蛇,为了存活下去,为了保留必须的生存技能,而去不断地舍去那与之相比稍显轻微的符号们。
到最后,性命、爱人、后嗣等等,这些被组成自身过往的元件一一被排除,生命完全脱离了世间,成为超凡的存在,变为月宫仙人一般的物种。
人类短暂的寿命又何尝不是世界所给予的最完美的礼物啊……
黑发半妖与抱镜少女对视着,有些话在无言中传递。
“你这小孩倒是有趣。”辉夜姬叹了口气说:“还没活多久,就喜欢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一定与我之前的千万年大不相同。吾之一辈是很难用常理去推断,活得久了,变态是不可避免的,现在好不就行了。”
辉夜姬无良地挑起了地念儿的下巴,彻底从仙人之姿转变为无良少女。
地念儿打飞了貌似露出真性情的辉月姬的手,他给了辉夜姬一个无奈的白眼。
话说,等他活到电脑出现的年代,那会儿,他又会是什么样子?是活腻歪了选择死亡?还是能保持着希望继续乐呵地活下去?
想到他右手薯片,左手薯片,聚精会神追番的傻样,黑发半妖被自个逗笑了。
辉夜姬撑着下巴很不端庄地翘着脚丫子道:“好啦,那些哲学理论什么的都不重要。为了不被接回去,我得找个对象,怀个孩子。”
“咳……以公主你的样貌,一点也不难吧,这宅子外头就有好多追求者呢。”
被辉夜姬的话雷到的地念儿眼神飘忽,生怕辉夜姬下一句话是“我看上你了,咱们生个崽子吧”。
“你不行的。”辉夜姬一眼就看出了地念儿肚子里的小心思,她嫌弃道:“因为我的缘故,你的人间之气不足,得找个土生土长的人或者妖怪。世间男子大多会被我的神之光辉迷了心智,对我硬不起来,必须找实力强劲且心性坚定之辈。小孩你常年在外行走,推荐个对象来。”
近些年因为狗崽子才在外行走的西国内务长社交相当贫乏,面对这突然的拉皮条现场,他难以招架。
“那个……你看我家殿下怎么样呀?”
“忠诚”的地念儿毫不犹豫地卖了西国殿下。
辉夜姬惋惜道:“长得是挺俊俏的,但是有诅咒在,很难开窍。我的时间只剩下三五年了,赌不起啊,换一个。”
“犬大将?”
卖完儿子再卖老父亲,西国内务长相当实诚。
现在身体素质与凡人差不多,只能借助神镜窥探外界的辉夜姬再次摇头。
“不行,我有洁癖,这个不是在室男了,还是差不多丧偶式带崽的已婚妖怪。”
接下来,地念儿将脑海里有印象的西国大妖怪念了一个遍,连朴仙翁、刀刀斋那一类都没放过,但辉夜姬都否定了。
最后,地念儿再也吐不出名字了,人类的法师和阴阳师什么的,他完全不认识啊。
唯一叫得出名字的那一位,人家安倍晴明早就下地狱去了。
落入凡尘的月宫公主笑嘻嘻地看着嘴唇几经开合却再难吐出名字来的黑发半妖。
白皮黑心的月宫公主决定放过面前的小辈,她慢悠悠地道:“其实,我看中了一个。”
一般女子早就面红耳赤了,而辉夜姬的眼波流转,看上去漫不经心,仿佛是去菜市场挑一颗白菜。
辉夜姬念出了一个名字。
“奴良滑瓢。”
奴良滑瓢啊,地念儿乍一听觉得耳熟极了,再回味了一遍,他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月宫公主。
月宫公主回了黑发半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地念儿硬着头皮道:“所以,你早就打算好一切了对吧?”
“也可以这么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哟,后辈~”
从辉夜姬的脸上,地念儿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凌月仙姬的面孔。
为什么他近距离接触到的女性都如此恶趣味啊?优子倒是贤良淑德,但偶尔地缺心眼行为也颇让他头疼。
不过,奴良滑瓢竟然还是个在室男啊,真是一个不错的八卦啊,黑发半妖在心中取笑着,完全忘了他自个也是一个在室男。
事到临头,地念儿也不能放着辉夜姬不管,再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就来帮奴良组总大将脱单吧!
黑发半妖与月宫公主凑在一起,低声商讨着,一个计划就这般被设计出来了。
空中明月黯淡下去,朝阳与暗月并列,最后阳光照耀大地。
熬了一整夜,身体吃不消的辉夜姬打了个呵欠,她对准备离去的黑发半妖道。
“小孩,你可以叫我姨母哟。”
黑发半妖扭头道:“呃,还是算了吧,看你这个模样,我还真叫不出口。”
在月宫公主的笑声中,黑发半妖翻窗而去,消失于辉月宅邸。
美丽的少女倚在窗前,她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那时她还是天外天无情的世界监测者,被尊称为月宫公主。
月宫公主接住了她面庞上的一滴泪,她没有喜怒哀乐,世界规则不需要感情,她不应该流泪的。
这滴泪从指尖落入月宫公主怀中的神镜之中。
神镜链接着天外天与世间。
饱含着月宫公主感情的眼泪落入了尘世间,滴在了一名村妇的身上。村妇身怀六甲,几月后,名为优子的女孩呱呱落地。
女孩没什么特异之处,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从小无病无灾,虽然家庭算不上富裕但也幸福美满。一年、两年、三年……,女孩从稚童长成一名落落大方的少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村中喜欢少女的男子不少,但优子却全部拒绝了。
少女却在一次进山采摘野果的途中不幸落入了沟渠,她崴伤了脚,无助间遇上了善良的地妖。姻缘巧合,人类少女与妖怪坠入爱河。
再之后少女被驱逐出村,同地妖隐居于深山老林,他们孕育了爱情的结晶,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栖居与这个小半妖的身躯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被天上的月宫公主看在眼里,无尘的仙人心中沾上了尘世的气息。
最终,月宫公主被天外天诸神降下神罚。
“身染不洁之气,却不知悔改!”
“审判!流放于污浊世间二十年!”
“体验世间险恶,待重归天外天之日,服下不死神药,重批天之羽衣。”
倚窗的天女淡淡地看着辉夜宅外抓耳挠腮的“好男儿”们,美丽的脸庞上中隐有几丝不屑。
“总大将!你又跑出来蹭吃蹭喝了!”
施着障眼法的纳豆小僧“哒哒”地迈着小短腿,跟在信步于人海中的金发滑头鬼之后。
奴良滑瓢正吃着不知从哪个小贩那顺来的三色丸子,空出来得的左手则飞快地从一家临街铺子里顺了个香喷喷的鲷鱼烧。
纳豆小僧被奴良滑瓢扔了一个鲷鱼烧,小妖怪深深叹了一口气,吃起了香甜的白食。
市集之中,所有的人类都看不见这两个明目张胆逛街着街的妖怪们。
纳豆小僧是因为障眼法,而奴良滑瓢则是因为他身为滑头鬼与身俱来的天赋。
滑头鬼是一种存在于虚无,非常会迷惑人的妖怪。
奴良滑瓢的天赋即是他的本能,将自身虚无化。你若想看见我,你便看得见,你若不想看到我,你便看不见。
总是吊儿郎当、随心所欲的金发滑头鬼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纳豆小僧一时不察直接撞上了奴良滑瓢的小腿,他丰满的稻草头里掉出了不少纳豆。
“啧!”奴良滑瓢叼着三色丸子的竹签,他仰头看着天空喃喃道:“都偷看这么多年了,技术也没有涨多少啊。”
“总大将,您在说什么啊?”
慌忙将纳豆捡起,塞进稻草头里的纳豆小僧不明就里。
金发的滑头鬼周身涌起黑色妖力,他的行为让纳豆小僧警惕起来。
小妖怪的稻草脑袋扭动起来,仔细审视着四周。
奴良滑瓢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纳豆小僧这座城池的阴阳师与法师可发现不了我们。前面那家的和果子不错,我们去尝尝。”
说完滑头鬼就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纳豆小僧收回了目光,松了一口气,抱着纳豆追上了奴良滑瓢。
“总大将!等等我啊!”
远方,抱着神镜的月宫公主鼓起脸,不满地切断了与神镜的联系。
第20章
在一堆奄奄一息的杂牌妖怪堆中,银发的犬妖看着手中再次因承受不了他妖力而断成数截的刀皱起了眉。
“还是不行……强大的刀,能与我杀生丸产生共鸣的刀,不是父亲的刀,也不是他人的名刀。到底在哪里,我的刀?”
将无用的刀丢弃,杀生丸踏过只剩一口气的妖怪头目的脑袋,径直远去。
妖怪头目在西国殿下最后一脚下昏死过去,气若游丝,但也还活着。
昏过去的奴良组小头领在梦里流下了心酸的眼泪,为自己挑衅犬妖的愚蠢行为感到深深的后悔。
孤身走在老林中的杀生丸在一株古树前暂停了脚步,他不悦地将妖力输入了腰间的母枝。
母枝在妖力地作用下发出淡淡绿光。
银发犬妖金色的双瞳中倒映着母枝的幽幽绿芒。
杀生丸轻轻道:“若是在日出前还未到,半妖你就等着我杀生丸亲自去抓你吧。”
正在用土遁赶路的黑发半妖瞧着腰间发光的子枝,一时有些头疼。
但很快,地念儿就有了决断,还是先帮辉夜姬设好局,狗崽子那晚个几天应该也没什么的。
竹取城离奴良组的大本营浮世绘城并不远,比起用傀儡鸟送信,还是地念儿亲自跑一趟来得快。
况且,冥加那家伙一向贪生怕死,他亲自来也好,可以敲打敲打冥加一下。
一到浮世绘城,地念儿就放出了西国特制的联络烟火。
五光十色的“犬”字还未消失于夜空之中,一头犬妖就飞奔着朝着地念儿的方向而来。
跳蚤妖怪从赤色柴犬的长毛中探出了他光秃秃的脑门。
冥加痛哭流涕道:“大将终于记起我了!我可以回西国了吗?”
待赤柴停在黑发半妖的面前,冥加才看清了西国的来使。
跳蚤妖怪因为激动而变红的脸,瞬间又白了下去。
地念儿同情地看着西国同事道:“冥加啊,咱们都是命苦的妖啊,你来奴良组当参谋总好过我在杀生丸殿下的手下讨生活吧,还是不懂得知足啊。”
想到西国殿下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冥加也不哭了,他站在赤色犬妖的头顶郑重道:“地念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不会是要我和你换班吧?冥加我老了,可经不起杀生丸殿下的摧残。”
地念儿伸出手指,控制着力道将冥加从犬妖头顶抓了起来。
小小的跳蚤妖怪被放在了地念儿的手心之上。
冥加也是不客气,吸血的口器直接插入了地念儿的皮肤,吸了一个肚皮滚圆。
见冥加饱餐了一顿,地念儿才道:“和杀生丸殿下没有关系,不是换班的事。我有一个忙需要你帮,是私活。”
一听不用与地念儿换班,冥加也不紧张了。
刚刚吃了地念儿美味的血液,冥加也不好不帮忙,他说:“好说,讲讲要我做什么。”
剩下的话,黑发半妖没有用语言来讲,毕竟此事可不方便直言,要防着隔墙有耳。
地念儿给了冥加一个非常迷你的信件。
“神神秘秘的,要是太麻烦,我可不干啊。”
抱怨的冥加将信拆了开来,浏览起上面由辉月姬亲笔书写的文字。
这些字与词,冥加都认识,但它们组成的句子着实让跳蚤妖怪吓得汗毛直立。
胆小的跳蚤妖怪磕磕绊绊地道:“这、这、这事你别找我!”
“哎呀,咱们多年同事爱呢,冥加你也别怕啊。”地念儿讨好道:“不就是牵红线嘛,弄不好,人家也不会为这小事和西国翻脸的。”
“呸!你说得容易!那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啊!”
地念儿双手合十祈求道:“就这一次,成不成多无所谓,拜托了冥加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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