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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涉及李家的秘密，我本不应该说出来。”又喘息片刻，李瑾似乎在调整气息，也似乎在纠结判断。
喘息过后，他轻咳几声，有了决断：“你有勇气来到这里，足以证明值得信任，何况没有你帮忙，李琀很可能离不开秘境，所以，我愿意、也必须将李家的秘密和盘托出。”
接下来李瑾的话，在江牧野听来有点儿匪夷所思，但又意外合理。
据李瑾说，音位山秘境是某种跟时空有关的秘境，江牧野可以简单理解成大部分生物进入了音位山玄铁笼内部，还没看见真正的音位山，就先进入了一个接一个交织缠绕的幻境，而这些幻境，通常都和进入者的恐惧息息相关。
另外，从古至今，能离开牢笼的总归是少数，除了江牧野见过的这些李家人外，音位山铁笼里还住着许许多多的李家同族，他们也许化不成形，也许只能部分化形。
以非人或者半人的状态，那些李家同族世代在音位山繁衍，带着对离开牢笼的渴望和对力量的渴求，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厮杀吞噬，数量究竟有多少，李瑾也不清楚。甚至在牢笼外的李家人繁衍出后代，到达一定年龄后都会被放进玄铁笼，最终能离牢笼而出的，才配拥有名字。
“我、李琼、李瑶和李琀，都在6岁后被放回了玄铁笼。”李瑾说，“玄铁笼里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猎杀成为食物，我和李琼、李瑶还好，我们认可自己的身份，愿意以原型状态苟延存活，可李琀那小子，他却非要以人类身份生活。”
李瑾：“以人类的身份和样貌，不单单意味着攻击力被削弱，还意味着不被音位山所容，一不留神就会进入幻境，李琀就是这么一边躲避厮杀、一边在幻境里挣扎，好不容易熬到成年，才终于找到机会离开铁笼。”
李琀具体怎么躲避厮杀，怎么挣扎，李瑾并没展开细说，但只听着这么段概括性的描述，江牧野心脏便开始隐隐疼起来，这音位山根本就是个大型斗兽场，或者说是炼蛊场，6岁的孩童被扔进暗无天日的秘境，没有同伴、孤立无援，与同族相争、被同族猎杀，苦苦挣扎到18岁才终于离开，这中间的十几年，江牧野不敢相像李琀是怎么熬过来的。
特别是按照李瑾说的，李琀不愿意承认非人身份，他只能以人类的样貌，在荆棘遍布的秘境躲避四伏的危机，一次次面对被猎杀的风险、一次次面对由恐惧衍生出的幻境...
本应该好好上学、好好享受父母宠爱的时光里，李琀却在为了活命而挣扎，平心而论，如果换成江牧野，他不信自己挣脱牢笼后，还能像李琀那么平和矜贵，还能眯着眼睛懒洋洋晒太阳...
如果换成是江牧野，挣脱牢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身将牢笼、牢笼里的一切，乃至将把他放进牢笼的李家砸个干净。
可李琀不是他。
江牧野垂眸，微长的刘海垂落，遮挡住了因为心疼而泛红的眼眶，李琀不是他，李琀哪怕备受折磨熬了这么久，离开之后，也只是找了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却又认认真真的活着，甚至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李琀还会伸手帮别人一把——例如过阴兵时救了陶建功他们，亦或在江牧野无家可归时收留了他。
世界待之以痛，李琀却愿意报之以歌，江牧野不能认同，却愿意理解和成全。
“你说了这么多，我只听出来了李琀的凄惨，他好不容易逃离音位山，应该不会愿意再回来当什么族长。”收拾好心情，江牧野再次抬起头，冷冷看向李瑾，“你不能因为李家需要族长，就把族长之位强加给李琀。”
“李琀同意了。”听出江牧野的抗拒和愤怒，李瑾仿佛很满意，他轻声笑了一小会儿，才继续解释，“我答应用一个秘密，换他接替族长之位。”
江牧野一愣。
随即江牧野反应过来，他之前怀疑过，为什么李琀为了他而来，看见他安全后，却又没有了离开的意思，原来症结在这里。原来虽然李琀是为了他而来，但这会儿选择留下，却是因为别的。
“是什么秘密？”江牧野问。
“李琀母亲的死因。”李瑾说，“那是一个冗长而复杂的故事，等尘埃落定后你要是还有兴趣，我倒是不介意给你讲讲，当然，前提是我那时候还没死的话。”
江牧野没吭声。
李琀母亲的事，江牧野确实好奇，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刚刚听李瑾啰里啰嗦讲了这么多，江牧野归纳总结了一下，中心主旨就一个：李琀答应当族长，当族长需要进入玄铁笼继位，李琀进玄铁笼里会有危险，需要他帮忙。
“具体怎么帮忙？我需要做什么？”江牧野问。
“这么快就搞清楚状况了吗？”李瑾挑眉，欣慰地笑，“李琀看上的人，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很多，思维严谨流畅，能看破幻境，敢以身犯险、愿意付出，哪怕渺小又无力，却愿意包容欺骗与隐瞒，也不会因为偏见和疑虑而无视真相，这样的你，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直白而纯粹的简直不像是人类了呢。”
听着说不清是吐槽还是夸赞的话，江牧野嘴角抽了抽：“说重点，我要做什么？”
“行吧。”李瑾收敛笑容，“午夜，你进入玄铁笼，跟在李琀附近，在他进入幻境的时候跟进去，帮他走出幻境，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江牧野下意识皱眉，“幻境不是正常时空，精神进入幻境，身体却还在外面，你之前说玄铁笼里危机四伏，我和李琀都进入幻境，身体怎么办？平躺等着被吃？”
李瑾：“这你不用担心，我也会一起进去，虽然我看起来快死了，不过也没这么快就死掉，帮你们照看好身体什么的，还是能办得到。”
“就是说，我们一起进入秘境，我帮李琀处理幻境，你帮我们看顾身体，算是临时组成三人小队，一直到抵达那个什么音潭，让李琀把血滴进音潭，任务就算完成了？”江牧野思考片刻，“但我有个疑问，你之前说过，李琀不认可非人身份，会为音位山所不容，那我本来就是人，我进去以后，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例如引发更强版幻境？”
李瑾笑着摇了摇头：“换成别人有这个可能，但你不会。”
江牧野：“为什么？”
李瑾：“你经受住了我的层层考验，能以弱小之身看破幻境，能屏蔽掉情感和杂念，无视肉眼所见，仅凭理智分析是否应该冒险，依靠真实来判断我是否值得信任，又有以身入局的勇气，还有着近乎凌厉和敏锐的直觉，以及和跟直觉相配的行动力与决心，这样的你，是不会给幻境提供养分和土壤的。”
对比之前说不清是吐槽还是夸赞的话，李瑾这段话可是货真价实的夸奖了，换个脸皮薄的人听都能被夸红了脸，好在江牧野脸皮够厚：“谢谢，你再多说几句，我都感觉自己要成孤勇者了。”
“什么孤勇者？”李瑾没跟上江牧野的节奏。
“你年纪也不大，平时都不上网吗？”江牧野懒得解释，“不知道就算了，不重要，反正按你说的，我们午夜进入玄铁笼，我负责幻境，你负责身体，只要能保证李琀平平安安，就够了。”
“还要保证李琀能接替族长的位置。”李瑾补充，“如果族长之位无人接替，就等于没人能控制住玄铁笼，届时玄铁笼大开，无数未化成人形的李家人破笼而出，将引发世间腥风血雨。”
“你不像是这么爱好和平的人。”江牧野看李瑾一眼。
“如果李家人足够强，强到将世人屠戮殆尽，我倒确实也不介意。”李瑾笑，“但李家还不够强，引发腥风血雨的后果是灭族，我并不介意死人，也不介意死去同族，我只是希望那些还没开蒙的幼小生命、那些还未沾染过鲜血、还懵懂又无知的存在，不至于彻底失去感受阳光雨露的机会。”
李瑾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说不上多么认真，语调甚至还带了点儿戏谑，但说不上来原因，江牧野便认定了李瑾说的是真的，于是他默默看着李瑾几秒钟，没再说什么。
“那就这么定好了？”李瑾再次开口，“你在这里等到午夜，跟我一起进玄铁笼，当然，你这会儿要是想去找李琀也行，但凭我对李琀的了解，他是不会愿意让你进玄铁笼的。”
“好。”虽然欺瞒李琀的滋味不好受，但江牧野还是认可了这个方案，因为即使再不想，他也不得不承认李瑾说的在理，甚至，在江牧野看来，李琀不只是不愿意他进玄铁笼，甚至还不愿意跟他讲出实情——要是李琀愿意，刚刚也不至于又推他又演戏的。
可无论李琀如何不愿意，江牧野都不能放任不管，让李琀遇到危险、一个人苦苦挣扎什么的，比欺瞒李琀更让江牧野不好受。
不过，在这个方案彻底成行之前，江牧野还有个疑问。
“你就没想过自己活下去吗？”直直看着李瑾的双眼，江牧野沉声问，“你派何香香监视我们，知道了我是崔家人，应该也知道了我的血有很强的恢复能力吧，你就没想过吃掉我，治好自己的伤继续当族长？”
第122章 音位山（上）14 “想过。”李瑾……
“想过。”李瑾再次笑起来, “你看，我果然没看错，你虽弱小却直白又纯粹, 不会去无意义的猜测纠结，而是选择将疑问宣之于口, 还真是惹人喜欢。”
江牧野：“别给我戴高帽，说重点。”
李瑾：“我确实想过吃掉你, 但吃掉了又能如何？再苟延残喘几年而已。阳光也好，雨露也罢，我已经看够了, 不想再看下去了。”
李瑾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鲜明了，他不想活了。想不想活是李瑾的私事，江牧野并没继续问地欲望, 不过, 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你抓了李瑶班上的小朋友，这会儿人在哪儿呢？”
“放回去了。”李瑾说，“那么柔软无助的存在，哪怕是我, 也不忍心让其一直哭泣呢。”
江牧野没接话。
“怎么？信不过？要看看放回去的视频吗？”李瑾问。
江牧野摇头, 没再说什么, 摸出手机给周汀溪发了条消息。
-暂时不用报警，小孩儿安全，具体情况等事情结束给你说。
发完消息, 他又看了眼聊天界面, 除周汀溪的担忧和追问外，程九安和老妈发来不少消息，江牧野一条条看下来, 最开始，无论是程九安还是老妈都在疑惑和询问，不过好在即使疑惑，程九安和老妈都还是按照他要求的把事情办妥了。
这会儿三支程家人都正在赶来的路上，老妈攒的局也成型了，午夜之前肯定能赶到音位山。另外，老妈说事关重大，她跟外公也说了这件事，外公虽然没买到机票、过不来，但外公联络了许多老朋友，这个局比江牧野预想中应该还要大。
得到老妈和程九安的双重保证，江牧野心安了不少，他给俩人分别发消息说明完情况，就跟李瑾一直静静等待起午夜的来临，快到午夜的时候，有保镖敲门进来，说是李琀想在进入玄铁笼前用一下手机。
李瑾想了想，起身带着保镖走了。
没一会儿，江牧野手机嘟嘟响起来，他赶紧点开微信，是李琀发来的消息。
-抱歉，我有些事情必须搞清，等整件事结束我再给你解释。
江牧野抿住嘴唇，他之前被推被骂，原本是以为李琀怕他在外席有危险，想赶他走，后来跟李瑾聊完，江牧野才意识到，李琀不只是怕他在外席有危险，更怕他不管不顾跟进玄铁笼，而现在，李琀的担忧成真了。
虽说心怀歉意，江牧野倒也没有道歉的打算，更没有此刻摊牌的想法，不过，聊天肯定是要聊的。
-又推我又骂我，一句道歉就打发了？
消息发过去，对面很快显示正在输入，可江牧野攥着手机等啊等，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分针也一格格朝着12逼近，对面依旧没输入完。
江牧野不淡定了。
其实发消息的时候，他是有点委屈，有点儿想被哄的，在他设想里，李琀会很快哄过来，然后他再借机扯几句什么，放松一下心情，谁知道到左等右等，李琀硬是没把哄人的话打完，要知道12点就要进玄铁笼了，再这么磨蹭下去，俩人根本打不了几句话。
-又不是让你写论文，用得着打这么久么
江牧野不得已，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对面正在输入的状态突兀停住，过了几秒，又再次输入起来。这次江牧野没等多久，消息很快发过来了。
-对不起。
三个字一个句号，言简意赅到江牧野想磨牙，不过想想也是，指望李琀哄人造楼梯什么的，无异于天上下鸡血，这种技术活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的好，何况，整件事是李琀隐瞒欺骗在先，还是一次次隐瞒欺骗，而他，只不过是没有主动把话说出来而已，连隐瞒都算不上。
做好心理建设，江牧野刷刷开始打字。
-想让我原谅你也好办，你答应我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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