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馄饨,四个虾饺,一盘葱花蛋饼,一屉包子,两杯豆浆,五样小菜,将方形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鹿鸣秋顶着微潮的头发下楼,就看到这人坐在餐桌旁等她。
“瞧着卖相还不错,我也没吃过这一家,看评价说还可以。”她拉开椅子坐下,拿了双筷子,“快尝尝,要是好吃,明天还点他家。”
她开始动筷,燕衔川才拿起勺子,盛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肉馅咸香,饱含汁水,玉米清甜解腻,一口一个,简直停不下来。
“我有一件事想说。”她咬了一下筷子,目光沉静。
鹿鸣秋忽然心底升起一点不妙的预感。
“我喜欢你。”她说,用一种讨论天气的语气。“我知道自己有精神病史,你也知道。但我说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确认过的结果。”
“这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经受刺激。”
沉默。
鹿鸣秋沉默了好一阵,这场面比她预想中要提前很多。
“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她反复斟酌了半晌,最终放弃了长篇大论的委婉推辞,选择最简单,最平铺直叙的拒绝。
她也承认,这人在自己心里是特殊的,不一样的。
她甚至会做出让自己无故涉险的决定,就为了带对方去放放风。但这切切实实只属于友情的范畴,她只把她当朋友,她也只有这一个朋友。
就算未来她会日久生情,但此刻没有爱情就是没有。约定好彼此要互相坦诚,她不想骗她。
“没关系。”燕衔川反倒是很坦然,“我只是一定要说,不是强迫你非要接受。”
她垂眸,转了转豆浆杯里的吸管,表情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不管对方拒绝还是接受,这都应该是一件好事,她却高兴不起来。
鹿鸣秋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以为她是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失落,有心想说点安慰话,可是一想到,她刚拒绝过对方的表白,又转过头去安慰人,未免太荒诞了。
能说什么,要怎么说?
纵然鹿鸣秋自认自己情商尚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
餐厅又陷入细碎的安静。
鹿鸣秋抿了抿唇,生硬地转移话题说:“一会儿你想去商场逛一逛吗?还是我们就在试衣间用全息投影试礼服,效果没什么区别。”
“出去吧。”燕衔川轻声说,“我想出去走走。”
“好。”鹿鸣秋说。
两个人吃过饭,把垃圾收好,刚走到门口,鹿鸣秋忽然说:“这次就不用做伪装了。”
燕衔川就把手从耳钉上放下来,用自己原本的面貌,跟着她一起下了楼。
她望向对方,低声说:“那可以牵手吗?”
昨天牵手,鹿鸣秋是觉得,这样能让这人开心一点,她受了罪,又换了眼睛,既然没捅破窗户纸,稍微拉拉手也没什么。
路上很多人都牵手走路,也都是朋友,这本来就没什么特殊含义,是燕衔川有别样的心思,才将原本正常的举动变得不妥。
但是,既然挑明了,于情于理,她们都应该保持一点距离,鹿鸣秋不想做骗人感情的人。
只是她瞧着对方肉眼可见的低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这张没表情的脸上看出可怜巴巴的意味。
鹿鸣秋在心里大声叹气,心软地拉上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燕衔川(小羊返场版)(眨巴眼睛):我想在床上睡,不想睡垫子。
鹿鸣秋:不行。
燕衔川(眼泪汪汪):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离开了妈妈……
鹿鸣秋:好好好!快来睡吧!
燕衔川(得寸进尺):我要把毛染成粉的。
鹿鸣秋:不行。
燕衔川(吧嗒落泪):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离开了妈妈……
鹿鸣秋(双手环胸)
燕衔川(继续落泪):都是你收养了我,我只是听说,粉色的小羊能带来好运,我想让你运气变得更好……
鹿鸣秋(自责)(大写的自责):我真不是人啊!染!这就染!
第63章 所谓因果22
月城崇尚传统文化, 也注重礼节,这座城市连流浪汉和醉鬼都少很多,为了整体市容, 燕家每年都会投入一笔钱做基础建设,在外城搭建楼房, 专门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居住。
当然,需要很多人挤一间房, 也需要住在这里的人去工地干活, 而燕家则会为他们提供食物以及少得可怜的薪酬。
很多人流浪, 都是因为没有固定住所,找不到工作,而没有工作赚不到钱,就永远也租不起房子, 这是恶性循环。
燕家的薪水给的很少, 也就够一日三餐的量, 但这就足够了, 有可以抵御寒风的房子,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干的活虽然不轻松,但起码能活着。
燕家的口碑在月城是非常好,评价也是非常高的。
随便挑几个本地的路人问一问对燕家的看法, 得到的大多数回答都是正面评价:“虽然是财阀, 但和其他家族不一样。”
“有良心的企业家,多赚钱也是应该的。”
“月城多亏了燕家才能发展得这么好。”
这座城市的市长,正是燕家主燕闻。
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上, 正播放着他的新闻采访。
这位燕家主人到中年, 瞧着却很年轻, 留着八字胡,带着金边眼镜,穿着一身白色的中山装,很是儒雅,眼角有一些细纹,笑起来要明显多了。
他的皮肤光滑紧致,鼻梁高挺,有一双桃花眼,整个人是一种岁月沉淀过后的稳重优雅。
他说话的语调也很温和,不紧不慢,不像是市长,也不像是商人,倒像是一个寄情山水的诗人。
主持人说到他这些年的政绩,他就笑起来,嗓音醇和,哪怕被广场的喇叭放大也不刺耳失真,许多年轻人都忍不住抬头驻足,还有一些人发表了略显私人且不适合放在大庭广众下说出的内心想法。
在月城最受欢迎的人排行榜上,燕闻市长一直是断层的第一名。
燕衔川也抬头看了一眼这具身体的便宜父亲。凭心而论,他的样貌绝对挑不出毛病,不然也生不出自己这种颜值的女儿。
顶层家族的人几乎没有长得丑的,挑选的都是最优质的基因,哪怕只捡着父母的缺点长,也不会长得很难看,最多就是不特别好看而已。
但这么一副样貌,落到燕衔川眼里,就是面目可憎的代言人。她对这个便宜父亲一点好感都没有,也绝对不承认他的身份。
她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站在旁边安静地等鹿鸣秋签名。
大众知名度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有人会为了一点名声,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夸下许多海口,用莫须有的谎言去营造一种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人设。
他们喜欢受人追捧,听人称赞,享受他人眼里的憧憬,把虚假当做真实,骗了别人的同时,连自己也骗。
燕衔川对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看法,想要高情商一点的回复,她会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过怎样一种生活的权利,其他人没有评价的资格,只要自己开心,问心无愧就好。
倘若要她说心里话,那就只有四个字:关我屁事。
但当点评的人从路人变成手边人,那她的说辞就大大不一样了。
她会说,鹿鸣秋受人追捧,那是非常正常,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但凡这个人长了一双眼睛,就必然、必须、一定会喜欢上她,因为鹿鸣秋就是这么好。
鹿鸣秋拟造人设,那也是事出有因,而且这个原因还非常高尚,全无私心。她使用异能,也只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加速进程,就算不用异能,她身上的闪光点也足以达成同样的效果。
她就是如此完美的一个人,得到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话是这么说,燕衔川有些闷闷不乐地想:如果这些人为了合照别挨太近就更好了。
正当时,又有一个表情兴奋的女生走了过来,燕衔川又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留出位置,不料来人却高喊一声:“不要走!”
“不要走,我能不能和你们两个一起合照啊。”她激动地说,“我是cp粉!”
此话一出,鹿鸣秋目露了然,伸手把燕衔川拉了回来,笑着说:“好啦。”
那女生拖着相机,来回找了好几个方位,总是不满意。她小心翼翼地瞅了几眼燕衔川,欲言又止。
燕衔川:“你要干什么?”
女粉丝如蒙大赦,语速飞快地说:“那个,你能不能笑一下?”
燕衔川盯了她一会儿,后者冷汗都下来了,但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瞪着眼睛看回去。
这就是cp粉的倔强!
鹿鸣秋这下确确实实笑出了声,她难得看这人吃瘪。
燕衔川见她笑了,转念一想,这人眼光也挺好的,我就勉为其难地配合一下。
于是她勾起唇角,目光又不自觉地停在对方的侧脸上。
女粉丝眼疾手快,咔嚓咔嚓连拍了十几张,然后自己才站到两个人身边,又拍了两张。
她眉开眼笑地看着手里的照片:“你们一定要长长久久啊!”说完就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试问有什么比嗑的cp领证了还要更让人高兴的事儿吗?没有!
她挤出人群,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传家宝,越看越激动,差点儿原地来一段街舞。
画面里燕衔川眼神深情,里面的爱意浓厚,狗看了都要脸红。
磕到真的就是这么爽!她忙不迭地去群里显摆自己新得到的照片,立刻引来一群土拨鼠,只会啊啊啊刷屏。
送走了这个粉丝,鹿鸣秋就笑着说:“先不拍了,大家,不好意思。”
围起来的人也没吵吵嚷嚷,很有秩序地自己就散开了。
月城的人文素质,的确是所有城镇里最高的,这座城也被称作礼仪之都,文化之城,由此可见一斑。
她俩本来都戴上了墨镜,是一个粉丝把鹿鸣秋认了出来,想要个合影,才被人给围住。
等人散开,鹿鸣秋也没松开手,依旧牵着她的,说:“你喜欢简约的风格还是繁复的?”
“我都听你的。”燕衔川说。
“燕家重视传统,最好也穿改良古服,不会出错。”鹿鸣秋想了想,“那就先去秋实看看。”
秋实不是什么大品牌,是一家小工作室,设计师也很年轻,是个新锐设计师,但是才华横溢,很会搭配,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新点子。
鹿鸣秋对时尚的敏感度很高,而且她也不必拘泥于品牌的高低贵贱,以她的演艺圈地位和知名度,已经完全不需要用大品牌的衣服来为自己增光添彩了。
所以她的眼界也放得更宽。
而她自己也喜欢用新人设计师的作品,给这些有才华有能力的人一个向上发展的机会。
这也是鹿鸣秋的愿景,她想要一个人人都有机会向上爬的世界,而不是被水泥天花板困住的牢房。
中心广场有一个片区,是专门给各大服装品牌和工作室准备的。一走入这里,街道两旁的橱窗内都是各种夺人眼球的成衣穿在塑料模特身上。
有些极具设计感,大廓型,像是穿了一颗颗星球在身上,是完全不能上街穿的款式,有些像是把花园铺在裙摆,花朵层叠繁复,美不胜收。有些则线条极为简约,两吊带,一条素裙,但是布料颜色却让人惊叹,仿佛一捧流动的光。
能把工作室开在这里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秋实工作室的店面不算大,只有一百多平,但是位置不错,在主街的一楼。外面一块是售卖成衣的地方,顾客也不少,内间是工作间,那些奇思妙想都是从这小小的十几平空间诞生的。
她们进店的时候,店里还有好几个顾客正在看衣服。鹿鸣秋没有叫人,也没有声张,直接走向了通往工作间的小门,抬起手敲了两下。
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穿着几个破布条的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无声地哇了一下。等她们二人进去,她才高呼一声:“秋秋姐!你怎么来了?”
“燕小姐你好,快请坐,快请坐!”
她原地转了两圈,从一团堆成小山的乱布下面拽出一张椅子,又绕到缝纫机后面拉出另一张,把椅子推回来时,还用脚踢开路上的布条堆。
“秋秋姐,我们得一年多没见了吧!”
“一年半了。”鹿鸣秋噙着笑说,“上次见是在金蜂鸟电影节的时候,我找你设计礼服。”
“阿川,这是念钟,也是秋实工作室的创始人。”
名叫念钟的设计师,头发乱糟糟的盘起来,用的不是簪子,而是一支笔。近距离看到全貌,燕衔川才发现她穿得不是破布条,而是很随便的一个白T恤,上面粘了好些小块样布,各种各样的绿,由深到浅的蓝,或浓或淡的明黄浅粉。
把她整个人装扮得像个花孔雀。
“你好。”燕衔川打了招呼。
鹿鸣秋又说:“我这次来也是找你设计礼服的,给我们两个人,参加宴会,不要太隆重,简单一点,清雅一点就好。”
她们两个不是一种风格的长相,但颜值和身材比例都挑不出毛病,简直是天生行走的衣架子。
设计师念钟围着二人绕了几圈,眼睛里像是淬了火,亮得吓人,口中念念有词。
她嘟囔了一阵,突然一跳,风风火火地撞开门跑了出去。
“二傻子去找大傻子了!”
燕衔川吓了一跳,左右看了两下,才在一个人台模特的后面找到声音来源——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鹦鹉,正在横梁上踱步,弯弯的喙磕了几下,说道:“看什么看,说话!”
“是鹦鹉。”她有些惊讶。
燕衔川小时候曾经一度想养过鹦鹉,因为这种鸟类可以学人说话。在她的设想里,有些碍于社交礼仪的话,自己不能说,可以让鹦鹉替她说。
就算是骂人话,从一只鸟嘴里说出来,也不会怎么样,如果有人和鸟较真,她就可以说:一个畜生说的话,它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既不能放纵自己动手,不管不顾,也不能做违背规矩的事,长久下来,想出的一个绝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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