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样蹩脚的掩饰,就连刚认识的原渡都看出来她在撒谎。
原渡选择拦住乔星回:“冷静!她要是现在出了事,虞兰时有可能也回不来了!”
“虞兰时”三个字的效果立竿见影。
乔星回放下了手里的刀,松开了按住任潇潇脑袋的手。
任潇潇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觉眼前一花,紧跟着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碎裂的镜面哗啦啦落地。
任潇潇感觉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眼角。
眼泪混着鲜血一点点滴落到桌面上。
被撞出裂缝的残存镜面拼凑出一张扭曲的脸。
“我只问一遍。”乔星回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想要这条命,还是想现在就下去陪你那个好、朋、友。”
第19章
虞兰时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
床头的小钟显示是早上五点,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不是灯光俱灭后的夜景,更像是层层的乌云压下来,昏暗且沉闷,叫人心头莫名发堵。
乔星回趴在床边,脑袋枕在手臂上,是已经睡着了。
她的手指紧紧扣着虞兰时的手,用力到虞兰时都觉得手指微微发麻。
虞兰时不想吵醒她,便不再动,仅仅是转了下脑袋,看着乔星回沉睡的侧脸出神。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
但虞兰时又不是傻瓜,有些事只是心存侥幸不愿去深思,一旦开始在意起来,便哪里都是破绽。
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乔星回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地守在自己的床边?
虞兰时垂眸沉思,最先琢磨出来的不是真相,而是先想起来了与乔星回真正熟悉起来的契机。
她也突然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翟理的了。
十三或者十四年前。
在乔星回九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十岁的时候又见过一次。
乔星回九岁那年遭遇过一次绑架,她平安无事地逃了出来,但母亲却因此去世。
——这是对外的说法。
当时虞兰时在上初三,正面临着中考,学业繁重,直到被通知要出席乔妈妈的葬礼时才听说了这么一回事。
绑架致人死亡,在全国范围内都不能说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案件。
但奇怪的是,发生在D市这个向来安宁的小城的这起恶性案件,却少有人讨论,只在案发之后的某一天,在当天日报中的某一页上分出了不到四分之一的版面,简单介绍了这起案件。
没有照片,姓名打码,只有大致的时间地点。
新闻中说被绑架者自救成功,躲在水坑里找到机会逃了出去,然而毫不知情的母亲救女心切,正好撞上失去理智的劫匪。
枪|械走|火加上送医不及时,直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共两名犯罪嫌疑人,一个畏罪自杀,一个被判无期徒刑。但真实姓名与照片都没有公布。
新闻的最后一段着重提醒了一下,父母要多关注孩子的安全问题。
等到葬礼结束,这起没头没尾的案件就随之落幕,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提起。
包括乔星回自己。
十几年过去,就连虞兰时几乎都要忘了乔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在这段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同时,虞兰时也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翟理的情形。
那是在绑架案发生之前一段时间。
虞兰时想不起到底是之前多久了,可能一两天,也可能是一两个礼拜。
那个时期D市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安全意外事故,各大学校单位都再三提醒家长,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靠近危楼玩耍。
虞兰时早就过了喜欢在废弃高楼里玩躲猫猫的年纪,但看到附近的小孩在废楼下嬉闹的时候,也会忍不住主动上前去提醒。
某一个雨天,她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乔星回。
年幼的乔星回独自蹲在即将拆迁的高楼下面,起初虞兰时也以为她是贪玩结果被大雨困在了这里。
但走上前之后,她才发现乔星回面颊烧得通红。
乔星回原本是去同学家送完作业刚回来,走到半路觉得累就停下来休息,结果就下起了雨,她也被困在这里没力气回去。
虞兰时俯身安慰了两句,将伞塞进小孩儿的手里,然后将她背回了家。
走到小区正门外的那个路口时,她们与翟理擦肩而过。
穿着一身黑的人戴着黑色的帽子,手里撑着黑色的伞,虞兰时微微仰了下头,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是个陌生人。
虞兰时没有多想,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烧得迷迷糊糊的乔星回将脸埋进她的肩窝。
这样的路人虞兰时根本不会留下什么清晰的印象。
只不过在踏进小区门的刹那,她无意间转了下头,发现那个一身黑的路人男仍然站在路口。
从鞋尖的方向来看,似乎是在看着她们。
但又或许是在等路另一边来的人。
虞兰时没有多想,但也正是这多看的一眼,给她留下了很浅的印象。
敲开对面的门时,开门的乔爸爸满脸紧张地接过女儿,屋里的乔妈妈听见动静,连忙翻出了药箱递给丈夫,然后转头向被晾在门口的虞兰时道谢。
“你妈妈最近还忙吗?”
“快中考了吧,考完阿姨请你和你妈妈一起来吃饭。”
乔妈妈这么笑着跟虞兰时寒暄了几句。
实际上这就是她跟虞兰时说过的最后几句话了。
直到乔妈妈去世很久之后,虞兰时也没有把那个路人跟他们一家人联系在一起过。
就连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也没有。
第二次是在一年后。
虞兰时因为乔爸爸陡然大变的态度而对乔星回生出了保护欲。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亲密。
虞兰时升上高中,晚自习成了标准配置。
为了能够及时去接送乔星回,她向学校请了假,申请不上晚自习。
她成绩很好,从入学起就稳定在年纪前十没掉下去过,老师对于这些方面自然宽容得很。
但考试这种事是没办法协调商量的。
又一个雨天,虞兰时跨区参加考试,乔星回则放假在家,准备提前完成小长假的作业。
照理来说,虞兰时其实还没有过度保护到那种程度。
但那天不知怎的,她总有些心神不宁。
匆匆做完题目之后,她提前交了卷,转身就冲出考场,往家赶去。
最快的公交车站台在小区后门对面的巷子口,虞兰时下了车,看到门卫一如往常地趴在桌上打着盹,忽然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
然后她又想起乔星回前一天说想吃附近商场里的蛋糕,犹豫了一下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了没两步,乔星回一头撞进了她的怀抱。
虞兰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几乎浑身湿透的小孩儿。
她抬头看了一眼。
那个一身黑的路人站在路口的拐角处,安静地看向她们。
大约几秒钟的对视之后,那个路人转身离开。
虞兰时被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儿吸引了注意,很快将这个莫名其妙的路人放到了脑后。
乔星回只穿着单衣,浑身被雨淋湿,趴在她怀里哭得可怜。
虞兰时带着她回家洗澡换了衣服,又灌下一大碗热姜汤,才见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低着头小声说想妈妈了。
于是小孩儿一切冲动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那时候虞兰时还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外面敲门,提醒说今天会有暴雨,所以录制计划暂时取消。
不知是不是因为里面住的是金主姐姐,工作人员还贴心地多提醒了几句,下雨的时候尽量待在房间休息,如果非出去不可也要避开海边的位置。
另外,受到暴风雨的影响,这个期间的通讯信号会变差,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最好尽快联系亲友提前说明情况,以免对方担心。
至于节目什么时候继续录制,他们会另行通知。
抱着平板躺在床上的虞兰时隔着门板向她道谢。
乔星回也是在这阵动静之中被惊醒了。
“姐姐!”乔星回压抑着惊慌抬头。
“嗯。”虞兰时朝她笑了笑,一如往常温柔的模样,“做噩梦了吗?”
说着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乔星回的额头。
几缕刘海被冷汗打湿,黏在了额头上,额头上不热,反而有点冷。
虞兰时帮她那几缕刘海拨到一边。
乔星回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呆呆地看着虞兰时愣神,然后忽然抬起手,一把握住虞兰时正准备退回去的手。
还是温热的触感。
还是平常的语气。
还是她的兰时姐姐。
乔星回一下子泄了气,指尖没出息地颤抖,但她终于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胡乱地点头:“……好像是吧。”
丢下敷衍的一句,她顿了顿,又慢慢将手放回到床上,看着虞兰时的眼睛,轻声说:“不过醒来看到姐姐,我就不怕了。”
但她的手还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甚至连身体也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劫后余生的瞬间,才是恐惧真正降临的刹那。
虞兰时不会看不出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平板放到一边,探身到床边,不由分说将乔星回拉进怀里,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拥抱。
温暖的怀抱之中,乔星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听着怀里压抑的呜咽声,虞兰时咽下了那些疑问的话语,换成了温柔的安慰。
“我还在。”
乔星回抓紧了虞兰时的袖子,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到平板界面上那条旧日的新闻,心底的惊慌并没有因为那句简单的安慰而削减分毫。
这次是侥幸。
那么下一次呢?
乔星回不想再一次在虞兰时脸上看到陌生的神情。
一点也不想。
她在虞兰时惊讶的目光中挣脱开对方的怀抱,胡乱地抹了一下眼角,却不是为了推开虞兰时。
“小乔——”虞兰时从她决然的表情中窥见一丝不对。
乔星回拉住她的衣服,恶狠狠地撞上了她的嘴唇。
那一瞬间的痛感远大过其他。
随即就是惊诧与不安。
虞兰时偏了偏脑袋,想要躲避开这个粗暴的吻,却被乔星回先一步死死钳住了下巴。
稍稍错开几分,立刻又会被追上。
浓郁的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乔星回!”虞兰时皱了下眉,下一秒就撞见乔星回眼角的泪水,最终语气还是软了下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想救你。”乔星回还是不肯松手,也不愿结束这个断断续续却不含感情的吻。
“……怎么救?”虞兰时满眼茫然。
“用我的命。”乔星回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砸在虞兰时的手背上。
虞兰时觉得那跟血一样烫手。
第20章
惊慌、恐惧、孤独……以及疼痛, 如同翻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涌现而来,直至逐渐没过头顶。
虞兰时感受到了一种近乎与窒息的痛苦。
但几乎要将她溺毙的不是真实的海浪, 而是仿佛置身于深渊一般的沉重情绪。
——并不单单属于她自己的情绪。
“小乔……”虞兰时呢喃着叫了一声,隔着模糊的视线看向乔星回。
“对不起。”乔星回轻声回应。
冰凉的手指轻抚着虞兰时的脸颊, 带着清晰的颤抖,却忘了收敛力气, 很快便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色的指印。
虞兰时已经渐渐感受不到疼痛。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蓦地想起十几年前乔妈妈过世后的某一天, 乔星回背着书包独自坐在楼道里的台阶上, 抬头望着半层处的窗户发呆,面无表情却攥紧了背包带子。
是我害死了妈妈。
我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我是个灾星……
她自言自语地控诉了自己很久,但也只有那么一次,虞兰时最后给了她一个无言的拥抱。
虞兰时以为她早就已经走出来了。至少不再像过去一样, 自虐一样把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没有。
乔星回从来没有真正走出来过。
零碎却陌生的画面像烟花一样在虞兰时的脑海里炸开, 那一瞬间的剧烈疼痛叫她眼前一黑, 短暂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就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一样。
比曾经被强行占据身体的痛苦更甚。
但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是乔星回, 虞兰时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的恐慌。
凌乱的记忆碎片叫她眼花缭乱。
她还不知道乔星回到底做了什么,心底有些猜测, 却无瑕去深思。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强撑起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拉住刚要退开的乔星回。
然后她给了乔星回一个拥抱。
“没有关系。不管因为什么, 都没有关系。”虞兰时摸着她的后脑勺, 在她耳边温柔低语,“能够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姐姐……”
“反倒是我, 更应该说对不起。”虞兰时慢慢闭上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乔星回的脑袋, 声音越来越低,“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你……”那样的痛苦。
平板从床头滑落,亮起的屏幕上是十几年的旧新闻。
D市旧水厂发生爆炸,致三人受伤入院。
时间在十四年前,乔妈妈去世的前四天。
而那个旧水厂,就在乔星回上学的必经之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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