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又小心翼翼将那女人搀扶起来,那柔情蜜意,视如珍宝的样子,看得金兰心里如针扎。
曾几何时,她也是被这样对待的。
那贱人还幽幽看过来,当她没看见她眼里的得意!
金兰垂眸,他还有金宝,还有儿子。叶家今日不给他个交代,以后金宝他们是看都别想看一眼。
“金兰,反正这事儿你也知道了。这也好办,五娘我就直接带回家去。”
女人柔柔弱弱撑着叶正松的手,一听,眼神稍变。
叶以舒瞧得真真切切,跟他爹嘀咕道:“爹,带回去家宅更不宁。”
叶正坤也同样悄摸摸道:“看你爷咋想,爹也做不了主。”
叶以舒道:“爹你该支棱起来。”
叶正坤掏了掏耳朵,犹豫道:“爹、爹没听懂。”
“算了算了,继续看。”叶以舒道。
叶开粮只觉得老脸被各式各样的视线刺得慌。他抬步要往屋里走,但金兰守着门不让,非得在这些人面前把事情给解决了。
叶正松见状,一咬牙,拉着女人往他爹跟前一跪:“爹,我是真心喜欢五娘的。而且、而且她还有了我的儿子!”
叶开粮步子一乱。
父子俩眼神一对,老头子抄起那棍子就往儿子身上打。
“我让你乱来,我让你乱来!”
叶正松滚地叫道:“爹,我没有、我没有,是金兰!我一直想抬她进门,可是金兰拦着不让。爹,求你了,求你了!”
“你放你娘的狗屁!叶正松,你污蔑老娘!”金兰目眦尽裂,哪里想过枕边人是这样的人。居然倒打一耙!
那棍子婴儿手臂粗,就这么如雨点般密密匝匝落在叶正松身上。他声泪俱下,紧紧拉住女人的手,说得情真意切。
“爹啊,我是真心跟五娘相爱。要不是金兰妒忌,我至于这么躲躲藏藏,至于让五娘这么委屈!爹我错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围观的人看着看着似乎不忍,又听闻是那女人犯了妒忌,不让小的进门。有那好事者就道:“算了算了,也是那女人的不是。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再正常不过。”
“就是,老爷子你也别打了,小心伤到孙子。”
“我看啊,还是带回去好好养胎吧。至于这女人,休了便是。”
“就是就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叶以舒立在人群后头,将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他翻了个白眼,心里直呸!
狗屎的大丈夫!就会嘴皮上耍本事。
叶以舒被他爹扯了扯袖子,听他小声道:“哥儿你收敛些。”
叶以舒忽然一笑,一口气儿就那么松了。
再盯着那人群里仔细看,老爷子棍子挥得使劲儿,落在叶正松身上却很轻。
爷俩不愧是爷俩,一个打,一个嚎,都没提前编排就这么有默契。
看看,连他爹都准备上前拦人了。
叶以舒拉住他爹的衣服,低声道:“爹,你仔细瞧,爷那棍子都没用力。”
“小叔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手臂撞墙了都得抱着揉几天,你看他挨打的那些地方他可揉过一次,躲都不带躲的。”
叶正坤细看,脸黑了。
“你爷、你爷就是这么给他惯废的!”
叶以舒深以为然。
打也打了百十下,围着的人慢慢变了态度。那说服不了老爷子的,就上手帮忙拦着,还有人去把那跟夫妻似的两人搀扶起来。
李四娘知道自己还有个孙儿了,也往女人身边凑。“五娘五娘”亲近地叫着,那张老脸笑成花儿了。
他奶是没见那女人眼里闪过的嫌弃跟故意挪开的手,还在那儿傻乐呵呢。
金兰就坐在那儿看着,看着一家人和睦,一家人欢喜。
她抿了抿唇上流的血,顶着一头乱发,脑袋发昏。
她多希望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她金兰,怎么会跟那些女人一样的命运!
她瞧着那女人没伤一丝一毫的脸,瞧着她头发挽成好看的发髻,穿的是那几两银子一匹的绸布。瞧着她云堆似的头发里插着的那一支桃花银簪……
她静静盯着,等着老爷子的话。
“金兰啊,这事事出有因,错也在你……”叶开粮做势一叹,让人作呕。
“但我们叶家不跟你计较,你依旧是我叶家的儿媳。不过既然五娘有了我们老叶家的种,自然不能让我孙儿流落在外。所以她就入我家门做小,你还是正妻。”
“这事儿便也到此,谢谢大伙儿帮忙。就散了吧,散……”
“啊!!!”忽然一声凄厉惨叫,女人佝偻下身,紧紧捂住肚子。
叶以舒瞳孔一颤,拉着他爹望去,他那彪悍的小婶已经坐在了女人肚子上双手招呼。
片刻,那张好脸就布满了红痕,肿胀起来。
叶正松见状,怒急,抓着金兰的头发就往地上一甩。
他着急抱起女人道:“五娘,五娘……你没事儿吧,孩子没事儿吧!”
叶开粮与李四娘也看着女人平坦的肚子,紧张道:“快,快,送大夫!”
金兰被甩在地上,额角撞在门槛,头晕眼花。
她揉了揉被扯下来一片头发那地儿,又目如蛇蝎,直接冲着叶正松而去。
想让这女人过门,没门儿!
叶以舒蹙眉,看又重新混打起来的现场,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他问他爹道:“爹,怀孕的人肚子被那么压了,会疼吗?”
“哪里是会疼,会很疼!你娘当初怀里的时候就是去个镇上走了几步,她就说那肚子跟刀子割一样疼。我赶紧给他抱去大夫那里,大夫说晚了你都差点没了。”
叶以舒抿唇,道:“娘是辛苦。”
“但爹啊,你看那女人,她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就手盖在肚子上,小声地靠着墙啜泣。脸上抹了粉看不出来,但那那随意坐地,歪斜着靠墙的姿态,活像端着一盆瓜子儿在看好戏似的。
叶正坤虚虚一扫,道:“我也不知道,你娘怀孕不是这样的。累了不行,做重活不行,连生闷气、哭大夫说都不行。”
正讨论呢,人群中这会儿也有人去拉架。
他小叔是想享齐人之福,但那个狗熊样,也不照照镜子。
“让让,让让!”
“谁在五娘家门口闹事!”
“谁敢动老子相好!”
接连三声,从人群各个方向传来。叶以舒忽然跟他爹想到一块去了,他道:“爹,你可不要去。”
叶正坤也忐忑:“要是你小叔被打死了?”
叶以舒道:“不怕不怕,他们只是看着混,不敢取人命。”
三个男的,高矮不一。两个健硕,穿了衣服都看得见那肌肉块。一个小白脸,但身上穿着跟女人一样的锦衣。
当三人同时将女人围住时,女人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看那眼睫颤动的样子,就知道是假的。
太做作了!
瞬间,叶正松被汉子拎着衣服抬起,拳头相对。那声音浑得跟牛叫似的,道:“就是你小子带着人来打五娘!”
“你、你你你是谁!”叶正松话都哆嗦了,刚刚有多硬气,现在就有多怂。
“老子是谁?老子是五娘的相好!”
“放你娘的屁!五娘是我养的外室!”那锦衣小白脸也道。
另一个汉子道:“好啊好啊,都来败坏我娘子的名声,看我不收拾你们!”
一时间,叶开粮下巴掉了。
李四娘白眼一翻,脸都丢尽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破口大骂道:“你个烂娼妇,原来是出来卖的!竟然敢坑到我儿子……你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李四娘骂着骂着就被汉子推攘着肩膀,顿时萎靡了下去。
叶正松想明白过来,无能狂嚎,又被互殴中的汉子打了一拳,当即捂着肚子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唯有金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叶以舒摇摇头,这现实啊,比戏台子都能唱。就是不知道……
叶以舒隔着人群的缝隙瞧着那女人。
如果这三个男的都与她有关系的话,等他们打完了回过头来要算账。她还不跑,躺在这里装晕……
女人眼睛掀开一道缝隙,幽幽看来。
她浅浅对着叶以舒扬起一点笑,叶以舒了然,回以一笑。
厉害,厉害!原来是仙人跳。
他小叔跑了倒好,那他那始终走不出人群的爷奶……怕是要大出血了。
叶以舒对着女人拱手,然后拉着他爹飞快跑了。
惹不得!这种女人惹不得!
“阿舒,阿舒你跑什么?爹要等你爷奶。”叶正坤还一脸迷茫道。
叶以舒搓着手臂打了个寒战,拉着他爹嘀嘀咕咕一通,然后他爹就一副恍恍惚惚的憨傻模样。
“果、果真如此?”
“他们就是讹钱的?那些围观的人也、也是?!”
叶以舒安抚地拍了两下他爹的肩膀,道:“爹啊,这外面咱不知道的多着呢,咱快回去吧。”
“对,危险。危险!你爷奶……”
“没办法了,他们疼爱的幺儿搞出来的,得他们来收场不是。”
叶正坤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自家哥儿扯着手臂带回了家。
他就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点笨。脑子不像自己哥儿那样弯弯绕绕。
就这冲击,他到家了都还没消化完。
见了自个儿媳妇,忙凑过去跟他嘀嘀咕咕说完这一通。然后夫妻俩就成了同款惊慌又迷茫的模样。
叶以舒打眼一瞧,搓着豆苗更加困惑的脑袋道:“看见没,镇上水也深,咱爹娘都没发现。”
“可是哥,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呢?”豆苗眼里闪烁着求知的欲望。
叶以舒轻嘶了一声,道:“你还是问爹吧。”
万一带坏了小孩,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第21章 闹和离
天黑了,他爷奶终于回来了。
同行的只有他们幺儿,没有小婶。叶以舒房门大开,他就坐在屋里,看着他爹上去问候。
只见他爹说了一句:“爹、娘,事情可是解决了?”然后老两口抬起头,未语泪先流。
银子啊!他们的棺材本就这么赔了一半!
李四娘见大儿一脸老实相地立在身前,忽然指着他鼻子咒骂道:“老娘不是叫你跟着一起,正要你帮忙的时候你跑去哪里了?!就看着你爹娘跟弟弟在外面受欺负,你这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娘……我……”
“别叫我娘!老娘当初生下你就应该立刻把你掐……”
“奶!”叶以舒一个跨步走到门口,黑亮的眸子注视着李四娘,“奶,有些话说出口还是要过过脑子。”
“要你管!我还没说你这个搅事精!”
叶以舒看自己爹那么高大的一个汉子,就因为奶一句话,眼眶都红了。他没什么心情跟老太太吵,转而拉走他爹推到灶屋,走他娘那边去。
出了灶屋,院子里只剩下豆苗一个。
“他们呢?”叶以舒问。
豆苗晃着狗尾巴草编的兔耳朵道:“他们回屋里去了。”
“哥,爹不跟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豆苗小朋友的求知欲不是一般的强烈。
叶以舒道:“晚上跟你说。”
豆苗指了指头顶的月亮,道:“可是已经晚上了啊。”
“指月亮小心耳朵被割掉。”
豆苗被他一吓,当即把手收回来。“哥,为什么指着月亮会被割耳朵?”
“你自己动脑子。”
“哦……”
见小孩的注意力被转移,叶以舒专心思考:令他爷奶如此痛心究竟是赔了多少银子。
“豆苗,去叫你爷奶吃饭。”灶屋里,施蒲柳的声音传出来。
豆苗应声,便跑去正屋那边。
本该天还没黑的那会儿就吃饭的,但中途出了小叔的事儿,就耽搁到了现在。
豆苗跑了正屋又跑西厢房,回到灶屋门口。
灶屋里的油灯昏暗,倾泄了一丝出来,薄纱一样橘黄的光晕笼罩在豆苗身上。
他小声道:“娘,爷奶跟小叔都说不吃。”
施蒲柳正在屋里盛饭呢,闻言端着碗的手一滞。她抿了抿唇,对叶正坤道:“他爹,你去瞧瞧吧。”
“诶。”叶正坤起身。
叶正坤那边去了没多久,叶以舒就听到屋里哭嚎声传来。
他匆匆过去怕他爹挨了他奶的打,去时却见他爷坐在床上,他奶伏在桌上,哭得那叫一个悲戚惨痛。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啊!那贱人故意引诱我儿,孙子没了,还倒赔了银子……”
叶以舒轻叹一声,拉着他爹出来。
“爹,奶给出去多少银子?”
叶正坤摇头道:“你奶没告诉我。”
话音刚落,叶以舒的双手被老太太紧紧抓住。用了极大劲儿,勒得叶以舒的手腕生疼。
“奶,你做什么?”他皱眉道。
“舒哥儿,舒哥儿你帮帮奶!奶知道你厉害,你帮奶去把银子要回来。去要回来好不好?”
叶以舒将手抽回来,又把老太太按在凳子上。
“奶,你们去个镇上怎么还把银子给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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